當晚許亮就拿了藥水來見老殘,老殘傾出看看,色如桃花,味香氣濃。用舌尖細試,有點微甜,嘆道:「此種毒藥怎不令人久醉呢!」將藥水用玻璃漏斗仍灌入瓶內,交給許亮:「凶器人證俱全,卻不怕他不認了。但是據他所說的情形,似乎這十三個人並不是死,仍有復活的法子。那青龍子,我卻知道,是個隱士。但行蹤無定,不易覓尋。你先帶著王二回去稟知貴上,這案雖經審定,不可上詳。我明天就訪青龍子去,如果找著此公,能把十三人救活,豈不更妙?」許亮連連答應著「是」。
次日,歷城縣將吳二浪子解到齊河縣。許亮同王二兩人作證,自然一堂就訊服了。暫且收監,也不上刑具,靜聽老殘的消息。
卻說老殘次日雇了一匹驢,馱了一個被搭子,吃了早飯,就往泰山東路行去。忽然想到舜井旁邊有個擺命課攤子的,招牌叫「安貧子知命」。此人頗有點來歷,不如先去問他一聲,好在出南門必由之路。一路想著,早已到了安貧子的門首,牽了驢,在板凳上坐下。
彼此序了幾句閒話,老殘就問:「聽說先生同青龍子長相往來,近來知道他雲遊何處嗎?」安貧子道:「噯呀!你要見他嗎?有啥事體?」老殘便將以上事告知安貧子。安貧子說:「太不巧了!他昨日在我這裡坐了半天,說今日清晨回山去,此刻出南門怕還不到十里路呢!」老殘說:「這可真不巧了!只是他回什麼山?」安貧子道:「裡山玄珠洞。他去年住靈岩山,因近來香客漸多,常有到他茅篷裡的,所以他厭煩,搬到裡山玄珠洞去了。」老殘問:「玄珠洞離此地有幾十里?」安貧子道:「我也沒去過,聽他說,大約五十里路不到點。此去一直向南,過黃芽嘴子,向西到白雪塢,再向南,就到玄珠洞了。」
老殘道了「領教,謝謝」,跨上驢子,出了南門。由千佛山腳下住東,轉過山坡,竟向南去。行了二十多里,有個村莊,買了點餅吃吃,打聽上玄珠洞的路徑,那莊家老說道:「過去不遠,大道旁邊就是黃芽嘴。過了黃芽嘴,往西九里路便是白雪塢,再南十八里便是玄珠洞。只是這路很不好走,會走的呢,一路平坦大道;若不會走,那可就了不得了!石頭七大八小,更有無窮的荊棘,一輩子也走不到的!不曉得多少人送了性命!」老殘笑道:「難不成比唐僧取經還難嗎?」莊家老作色道:「也差不多!」
老殘一想,人家是好意,不可簡慢了他,遂恭恭敬敬的道:「老先生恕我失言。還要請教先生,怎樣走就容易,怎樣走就難,務求指示。」莊家老道:「這山裡的路,天生成九曲珠似的,一步二曲。若一直向前,必走入荊棘叢了。卻又不許有意走曲路,有意曲,便陷入深阱,永出不來了。我告訴你個訣竅罷!你這位先生頗虛心,我對你講,眼前路,都是從過去的路生出來的。你走兩步,回頭看看,一定不會錯了。」
老殘聽了,連連打恭,說:「謹領指示。」當時拜辭了莊家老,依說去走,果然不久便到了玄珠洞口。見一老者,長鬚過腹。進前施了一禮,口稱:「道長莫非是青龍子嗎?」那老者慌忙回禮,說:「先生從何處來?到此何事?」老殘便將齊東村的一樁案情說了一遍。青龍子沉吟了一會,說:「也是有緣。且坐下來,慢慢地講。」
原來這洞裡並無桌椅家具,都是些大大小小的石頭。青龍子與老殘分賓主坐定,青龍子道:「這『千日醉』力量很大,少吃了便醉一千日才醒,多吃就不得活了。只有一種藥能解,名叫『返魂香』,出在西嶽華山大古冰雪中,也是草木精英所結。若用此香將文火慢慢的炙起來,無論你醉到怎樣田地,都能復活。幾月前,我因泰山坳裡一個人醉死,我親自到華山找一個故人處,討得些來。幸兒還有些子在此,大約也敷衍夠用了。」遂從石壁裡取出一個大葫蘆來,內中雜用物件甚多。也有一個小小瓶子,不到一寸高,遞給老殘。
老殘傾出來看看,有點像乳香的樣子,顏色黑黯。聞了聞,像似臭支支的。老殘問道:「何以色味俱不甚佳?」青龍子道:「救命的物件,那有好看好聞的!」老殘恭敬領悟,恐有舛錯,又請問如何用法,青龍子道:「將病人關在一室內,必須門窗不透一點兒風。將此香炙起,也分人體質善惡。如質善的,一點便活;如質惡的,只好慢慢價熬,終久也是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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