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逸高風(二)

史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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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登長嘯山林

孫登,字公和,汲郡共縣人。沒有家屬,在郡北山上挖土洞居住,夏天編草當衣服,冬天散開頭髮覆在身上。喜歡讀《易經》、彈一根弦的琴,看見他的人都親近喜歡他。孫登生性沒有怨恨惱怒,有的人把他扔到水裡,想看他發怒,孫登一出來就哈哈大笑。孫登不時下山到人間遊玩,所經過的人家有送他衣服食物的,他都不推辭,但一離開就把衣服食物拋棄給別人。孫登曾經住在首陽山,有燒炭的人看見他,知道不是一般人,與他說話,孫登卻不回答。這件事傳到晉文帝耳朵裡,就派阮籍去看孫登。阮籍在蘇門山遇到孫登,與他談論古代和練氣,孫登都不回答,阮籍就長嘯而退。到了半山腰,阮籍聽到有聲音象鳳凰鳴叫一樣動聽,在巖壁山谷之中回蕩,原來是孫登在長嘯。阮籍感歎不已,回來後寫下《大人先生傳》,譏諷世間那些謹小慎微的君子,只知墨守禮法、沽名釣譽,以此敲開名利場的大門,如同不敢走出齷齪褲襠的虱子一樣渺小可笑。

嵇康又跟從孫登雲遊了三年。嵇康還是不明白孫登圖的是什麼?問孫登,孫登始終不回答,嵇康每每歎息不已。嵇康一無所獲,臨別時忍不住對孫登說:「先生真的沒有話說嗎?」孫登就張開金口:「你知道火嗎?火一生出來就有光,可火自己用不上光,火的消耗在於用光;人一生出來就有才,可人自己用不上才,人的消耗在於用才。所以火想用光就要得到木柴,才能保持光芒;人想用才就要知道真相,才能保全性命。如今你才華多、見識寡,怎麼能倖免於當今的亂世呢?你做到無求了嗎?」嵇康不能按孫登的話做,依然恃才放蕩,結果觸怒權貴,招到殺身之禍。嵇康臨死作詩說:「當初我慚愧不能像柳下惠一樣安於卑位,因此拒絕做官稱臣。如今我慚愧不能像孫登一樣閉口不言,因此遭到殺身之禍。」孫登後來不知所終。

孫登為什麼不說話,包括嵇康在內的許多人都不明白,都按常人的思維以為孫登是為了在政治高壓下避禍。其實孫登不是常人,是修道人,他是在修口。人世間許多是是非非人們都看不明白其中的天意、背後的因果,人一旦逆天意而行,管錯了事,就會遭到報應。所以古代修道人對世事如何根本不關心、不追求。但也不是都不管,只要是順天意而行,修道人就可以發揮自己才能,可以說,可以管,也應該管。歷史上許多開國皇帝身邊都有和尚道士相助,他們其中許多人功成身退,顯然介入世事並非為了榮華,而是為了順應天意。這不是站在權貴角度說嵇康不好,實際上權貴比嵇康造業更多,在名利中陷的更深。

夏統木人石心

夏統,字仲御,會稽永興人。他小時孤苦貧困,贍養母親有孝順美名,對兄弟和睦友愛,為給家人找吃的,小小年紀就到外面采野菜、到海邊撿海貝,經常很晚才披星戴月趕回家。夏統善於談論,族人勸他進入官場,對他說:「你清亮質直,可以當郡的主簿,只要跟太守天天接觸,自然不愁飛黃騰達。為何你自甘在山林海濱辛苦一輩子呢?」夏統勃然大怒,說:「你們竟然這樣對我!假如我生逢太平之時,當與杜預一爭文場高下;假如我生逢濁代末世,願與屈原同沉汨羅江底。像今天這樣政治污濁卻國運昌隆的時候,我自然要種田歸隱,豈有辱沒清白之身、曲意奉承太守的道理!聽了你們的言論,我不由得毛髮盡聳,汗流浹背,面紅耳赤,心焦如焚,張口縮舌,兩耳閉塞!」勸他的人慚愧的無地自容。夏統從此不和族人來往。

後來母親生病了,夏統服侍醫藥,族人親戚得以見到夏統。他的一個侄父祭祀先人,請來兩名女巫,一名章丹、一名陳珠,都是國色天香,妖妝艷服,歌舞翩翩,又能隱形匿影。初更時分,樂隊撞鐘擊鼓,彈琴吹笛,章丹、陳珠就拔出小刀割破舌頭,又吞下小刀吐出火焰,手舞足蹈做起法事來,但見煙霧繚繞,流光電發,忽隱忽現,攝人心目,圍觀者都看呆了。夏統的侄兄弟們都心癢難耐,想找借口前去一觀,只是礙著夏統。於是一起騙夏統說:「侄父剛剛病好,族人都認為這是喜慶事,我們想趁侄父祭祖的機會,一起去拜賀他,好嗎?你能跟我們一起去嗎?」夏統同意了。夏統進了侄父家門,一看,章丹、陳珠正在院子裡跳杯舞,只見翩翩輕步,徘徊起舞,手持酒杯,上下翻飛,鬼歌靈異,鬼笑神秘。夏統如同見到洪水猛獸,驚愕而走,大門卻已被好色獵奇的凡夫俗子們圍個水洩不通。夏統就衝破籬笆逃了出來。夏統回來後責備眾人:「當年淫亂的風俗興起,衛文公為之悲傷惋惜;五顏六色的虹氣出現,君子都不敢用手指它;季桓子接納了齊國美女,孔子趕緊坐車逃離魯國;子路看見了夏姬南後,憤恨的慷慨激昂。我怎麼有這樣的侄兄弟和侄父!常常恨不得向殺掉壞弟弟的叔向磕頭,挖掉不辨善惡的舜父親的瞎眼!你們怎麼請來如此妖物,在夜晚和它們遊戲作樂,放縱傲慢逸樂的情趣、奢侈淫亂的行為,亂了男女之禮,破了我貞高之節!為什麼!」夏統於是隱居被窩,披髮而臥,不肯再張口說話。眾親戚都很沒趣,立刻將章丹、陳珠打發走,各各散去。

後來他母親病重,夏統去洛陽買藥。正好是三月上巳節,洛陽王公以下的官民都到浮橋遊玩,士女如雲,車水馬龍。夏統當時在船上曬買來的藥,各位貴人紛紛坐車前來絡繹不絕,夏統全當作沒看見。太尉賈充很奇怪就問他,夏統開始不回答,再問,夏統徐徐回答道:「我是會稽人夏仲御。」賈充問會稽風土習俗,夏統說:「會稽人守規矩,猶有大禹的遺風、大伯的義讓、嚴遵的抗志、黃公的高節。」賈充又問:「你住在海濱,會玩水嗎?」夏統說:「會。」夏統就操舵搖櫓,在中流折行盤旋,開始慢,後來快,一會兒飛起船頭,一會兒抬起船尾,一會兒又奪過長竹竿直逝而去,竟如同騎馬一般。反覆表演了三次,於是風波振駭,雲霧杳冥,頃刻八九條白魚跳進船,圍觀者都毛髮悚然。賈充心裡尤其驚異,就上船促膝而談,夏統回答高亢洪亮,響入雲霄。賈充想讓夏統做官,夏統卻俯首默而不答。賈充又說:「以前堯也會唱歌,舜也會唱歌,孔子與人對歌志趣相投,一定返回去唱和,先聖前哲沒有不會唱歌的。你會唱你家鄉的民歌嗎?」夏統說:「先公大禹曾居於會稽山、崩於會稽山、葬於會稽山,恩澤如同白雲,教化至今猶存,百姓感念歌頌,創作了《慕歌》。又有孝女曹娥,年方十四,貞順美德,父親墮江,屍首茫茫,曹娥仰天哀號,中流悲歎,投水而死,父女屍首,一齊浮出,會稽人哀其孝義,為她唱《河女》之歌。又有伍子胥諫吳王,忠言不被納用,忠軀被殺投海,國人痛惜他的忠烈,為他創作《小海》。今天我想唱這三首歌。」眾人說:「好!」夏統於是用腳叩船打拍子,大展歌喉,清激慷慨。大風應聲而至,似人集氣長嘯,捲浪拍天,沙塵煙起,白晝成昏,頃刻雲雨響集,雷電大作,似叱吒、似歡呼。王公以下的官民都恐懼不已,要夏統停止,風雨雷電才歇息了。眾人互相說:「今天要是不來洛水一遊,怎麼能見到這樣的奇人!聽他唱《慕歌》,便彷彿見到大禹的面容;聽他唱《河女》之歌,便不覺涕淚交流,彷彿看到曹娥高尚的孝行就在眼前;聽他唱《小海》,便彷彿伍子胥、屈原的忠魂就站在我的左右!」賈充本來想炫耀自己的文武鹵簿,讓夏統來觀看,現在反過來向夏統道歉。貴人們已無心遊玩炫耀,於是賈充命令軍士舉起旗旛,羽騎分成隊列,軍伍由渙散變為肅然。不一會兒,鼓吹亂作,胡笳長鳴,貴人出遊車駕紛紛返回,在道路上縱橫馳騁。貴人們還不死心,又派船滿載穿紅著綠、炫金耀翠的風騷妓女,圍著夏統船繞了三圈。夏統端坐如故,就像沒有聽到妓女的風情引誘。賈充等人各自散去,說:「這個吳地小子是木人石心啊!」夏統回到會稽後,竟不知所終。

郭文不畏猛獸

郭文,字文舉,河內軹縣人。小時候喜愛山水,推崇遁世。三十歲時,每每遊覽山林,十多天才回家。郭文父母去世服孝期滿後,不娶妻,離家遊覽名山,經過華陰山崖,看到了石室裡的石函。洛陽淪陷後,郭文步行挑擔子進入吳興餘杭大辟山中荒谷無人之地,把木頭靠在樹上,上面搭茅草做了個小棚子,定居下來,四周也沒有圍牆。當時猛獸很凶,闖進百姓家裡吃人,而郭文獨宿十多年,卻毫髮無恙。郭文經常穿著鹿皮衣服,戴著葛巾,不飲酒食肉,靠種糧食、采竹葉果實、販鹽為生。有人給他錢少,他也賣給人家。後來人都認識郭文,不再使勁殺價了。郭文有吃不完的谷子,就送給窮人。別人送給他禮物,他只接受不值錢的,表示領了對方心意罷了。有猛獸咬死一頭大麂鹿擱在棚子邊,郭文告訴別人,別人就拿去賣掉,賺的錢要分給郭文一半。郭文說:「我如果要錢,自己就會賣掉鹿。我之所以告訴你,正因為我不要錢。」聽說的人都感歎不已。曾經有猛獸突然張口對著郭文,郭文沒有逃跑,看到猛獸口中有一根橫骨卡住了,就伸進手去把橫骨拿掉。第二天猛獸把一頭死鹿擱在郭文棚子前面。獵人經常到郭文家借宿,郭文摸黑出去為獵人挑水,沒有厭倦的神色。餘杭縣令顧颺與葛洪一起拜訪他,帶郭文一起回城。顧颺想郭文走山路或許需要皮革衣服,就送給郭文一件,郭文不要,告辭回山。顧颺派使者追送,使者把衣服強行放到郭文棚子裡離去,郭文也不說什麼,皮革衣服竟然在棚子裡爛掉,郭文也沒有穿。

王導聽說郭文的名聲,派人把郭文請來,郭文不肯坐船坐車,挑擔子行腳。到了之後,王導安置郭文在西園,園中果木成林,又有鳥獸麋鹿,如同野生動物園。於是朝廷士人都來圍觀這個稀罕動物,郭文懶洋洋的散坐,旁若無人。溫嶠曾問郭文:「人人都有親人能享天倫之樂,先生為什麼要放棄呢?」郭文說:「我本來離家學道,沒想到遭到戰亂,想回家而無路,所以來這裡。」溫嶠又問:「食色性也,人餓了就想要食物,長大了就想要老婆,這是人自然的天性,先生難道唯獨無情嗎?」郭文說:「情由憶生,不憶所以無情。」溫嶠又問:「先生獨居窮山,萬一得病有個三長兩短,就會曝屍荒野,被烏鴉天葬,這難道不殘酷嗎?」郭文說:「土葬的也會被螞蟻吃掉,又有什麼區別!」溫嶠又問:「猛獸害人,人人畏懼,先生難道唯獨不畏懼嗎?」郭文說:「人無害猛獸之心,則猛獸也不害人。」溫嶠又問:「亂世不寧,百姓身不得安。如今起用先生來濟世,如何?」郭文說:「山野草莽之人,如何能濟世!」王導曾雲集賓客,絲竹並奏,試著派人叫郭文來。郭文雙目圓睜、目不轉睛,走進華麗的高堂,如同走在荒山林野。當時坐上嘉賓都大談玄理,郭文也常說不知來歷的玄話,天機莫測。溫嶠曾說:「郭文有賢人之性,而無賢人之才,是柳下惠、梁踦這樣的人物吧!」永昌年間,發生大瘟疫,郭文也病的奄奄一息。王導給他送藥,郭文說:「命在天,不在藥。壽命長短天意使然。」

郭文住在王導園中七年,沒有出門。一天郭文忽然請求回山,王導不聽。後來郭文逃回臨安,在山中搭草房居住。臨安縣令萬寵接他到縣城裡安置。等蘇峻造反,攻破餘杭,臨安卻唯獨得以保全,人都覺的很奇異,以為郭文知道天機。郭文從此以後不再說話,只是用手指揮表達意思。郭文後來病重,請求回山,想把屍體枕在石頭上,不想讓人安葬,萬寵不聽。郭文就二十多天不吃飯,也不瘦。萬寵問他:「先生還能活幾天?」郭文三次舉起手,果然十五天後逝世。萬寵將他安葬在居住的地方,為他哭喪、舉行祭禮。葛洪、庾闡都為他作傳,讚頌他的美德。

(均俱《晉書》)

--轉載自正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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