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通觀《論語》、《孟子》兩書，他們所宣揚的仁義道德，是以「知禮、知人、知天命」來展開論述的。孔子說「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1。孔子說的知人，看來就是知言。什麼是「知言」呢？孟子有說：「『何謂知言？』 曰：『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2。這話意思是說：「聽到偏頗的話，我們就知道他的私慾在作怪（被私慾所蒙蔽）；聽到淫穢（不合禮節）的話，我們就知道此人陷於放蕩之中；聽到那些歪理邪說，就知道他背離正道了；聽到顧左右而言他的話，就知道他胸無定見（心中無物可以應對）。這四種毛病一旦在心中起意，就會危害到政治的施行；以此發號施令，則就敗壞到事情的根本了。古代的聖人若能復生，也一定以為我說的是對的。」孟子以辯言來講「知人」，用我們現代人的語言來講，就是辨別好人和壞人，辨別有道德的人和無道德的人。用孔子的說法，即辨識「君子和小人」的區別。故孔子有很多講君子和小人的論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3、「君子求諸己，小人求諸人」、「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4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5等就是作「知人」之辯。叫我們要做君子，不要做小人。因為做君子對我們的人生好處很多，可以說做君子生活很順心遂意，心滿意足。而做小人就不同了，處處給自己帶來不便，而且給自己的內心帶來憂愁不安。孔子就是用這種通俗易懂的語言來說出做人的道理的。他說「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6，就是強調「知人」的重要性。
如果我們以為孔孟的「知人」之辯，就是辨別好人與壞人那麼簡單，那我們就太小看孔孟的人生學問了。孟子作知言之辯，是為了集義而生浩然之氣。有了浩然之氣，人就可以在人生的大風大浪中安然無恙。孟子說：「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孟子．公孫丑上》）什麼是浩然之氣呢？孟子繼續答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7孟子雖然承認這個浩然之氣不好說，但是若果你有了它，你就會有強大的力量和剛毅的性格，此氣充塞於天地之間，此氣常於己身，就沒有什麼可以危害到你了。這種氣，就是義理與正道。我們作此解釋，或許對孟子這個「浩然之氣」還不夠理解，我們從孟子另一些說辭來看，更能理解這個「浩然之氣」。孟子在《告子上》一章有說：「此天之所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此為大人而已矣。」8這就是說，大人要做大事業，要立下大的抱負，不要為我們在日常生活所遇到的一些雞毛蒜皮小事所困擾。在我們現代人生活中，有些人，不是沒有一點氣度嗎？別人說他兩句不重聽的話，就受不了啦，更不用說別人羞辱或怒罵他了，不是與人頂碰，就是徹底的反擊。這就與孟子所說相反，以小奪大了。以小奪大的人，往往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們從蘇東坡對「大人」的神繪之筆，更能理解孟子這個「浩然之氣」：「天下有大勇者，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挾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遠也。」（蘇東坡：〈留侯論〉）什麼是天下有勇者？死到臨頭都沒有一點恐慌，欲加之罪也不發怒，此等定力，一般常人是做不到的。我們現代人常說「這個人很有修養、很有定力、很有氣魄」的讚許話就是蘇東坡所描繪的「大人」，也是孟子說的有「浩然之氣」之人。如果我們由「知人」而提高我們的人生境界，使得我們在人生的艱難困苦中安然度過，這不是人生的大智慧嗎？西方人在災難臨頭時，祈求上帝保佑，也起到臨危不懼的作用。孔孟這個定力，與西方基督教的神力不同，他竟靠一股「浩然之氣」來定奪乾坤。南宋文天祥作《正氣歌》，從容就義，其勇氣也是來自孔孟這種「仁義」正氣。即孟子所說的「浩然之氣」。(待續)＠
1《論語》，藍天出版社，2006年8月第一版，397頁。
2《孟子》，臺灣智揚出版社，民國83年版，73頁。
3《論語》，藍天出版社，2006年8月第一版，152頁。
4《論語》，藍天出版社，2006年8月第一版，317、316、618頁。
5《論語》，藍天出版社，2006年8月第一版，260頁。
6《論語》，藍天出版社，2006年8月第一版，15頁。
7《孟子》，臺灣智揚出版社，民國83年版，72頁。
8《孟子》，臺灣智揚出版社，民國83年版，314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