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欲生於氣質。
要得富貴福澤,天主張,由不得我;要做賢人君子,我主張,由不得天。為惡再沒個勉強底,為善再沒個自然底。學者勘破此念頭,寧不愧奮?
不為三氏奴婢,便是兩間翁主。三氏者何?一曰氣質氏,生來氣稟在身,舉動皆其作使,如勇者多暴戾,懦者多退怯是已。二曰習俗氏,世態即成,賢者不能自免,只得與世浮沉,與世依違,明知之而不能獨立。三曰物欲氏,滿世皆可殢之物,每日皆殉欲之事,痼流連,至死不能跳脫。
魁然七尺之軀,奔走三家之門,不在此則在彼。降志辱身,心安意肯,迷戀不能自知,即知亦不愧憤,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間,與兩儀參,為萬物靈,不能挺身自豎而倚門傍戶於三家,轟轟烈烈,以富貴利達自雄,亦可憐矣。予即非忠藏義獲,亦豪奴悍婢也,咆哮躑躅,不能解粘去縛,安得挺然脫然獨自當家為兩間一主人翁乎!可嘆可恨。
自家作人,自家十分曉底,乃虛美薰心,而喜動顏色,是為自欺。別人作人,自家十分曉底,乃明知其惡,而譽侈口頰,是謂欺人。二者皆可恥也。
知覺二字,奚翹天淵。致了知才覺,覺了才算知,不覺算不得知。而今說瘡痛,人人都知,惟病瘡者謂之覺。今人為善去惡不成,只是不覺,覺後便由不得不為善不去惡。
順其自然,只有一毫矯強,便不是;得其本有,只有一毫增益,便不是。度之於長短也,權之於輕重也,不爽毫髮,也要個掌尺提秤底。四端自有分量,擴充到盡處,只滿得原來分量,再增不得些子。見義不為,立志無,只是腎氣不足。
過也,人皆見之,乃見君子。今人無過可見,豈能賢於君子哉?緣只在文飾彌縫上做工夫,費盡了無限巧回護,成就了一個真小人。自家身子,原是自己心去害他,取禍招尤,陷於危敗,更不幹別個事。
六經四書,君子之律令。小人犯法,原不曾讀法律。士君子讀聖賢書而一一犯之,是又在小人下矣。慎言動於妻子僕隸之間,檢身心於食息起居之際,這工夫便密了。休諉罪於氣化,一切責之人事;休過望於世間,一切求之我身。
常看得自家未必是,他人未必非,便有長進。再看得他人皆有可取,吾身只是過多,更有長進。 理會得義命兩字,自然不肯做低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