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685)

第五部第九卷
維克多.雨果(Victor Hu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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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墨水倒反而使人變得清白了(5)

  說後他用猴子般靈敏的速度,把頭髮朝後一甩,抓下眼鏡,從鼻孔裡取出那兩根雞毛管並把它們藏起來,這是剛才已提到的東西,並且在這本書的另一頁上也已經見到過。他像脫帽那樣改變了他的臉譜。

  他的眼睛發亮了;一個凹凸不平、有的地方有著疙瘩的、皺得出奇的醜的額頭露出來了,鼻子又恢復鷹鉤形;這個詭譎凶狠的掠奪者的外形現在又出現了。

  「男爵先生完全正確,」他用清晰的失去鼻音的聲音說,「我是德納第。」

  他把駝背伸直了。

  德納第,確實是他,他非常吃驚,如果他能慌亂的話,他也會慌亂的。他是打算來使人大吃一驚的,結果是他自己吃了一驚。這種屈辱的代價是五百法郎,總之,他還是收下;但不免仍感到驚愕。

  儘管他化了妝,第一次來見這位彭眉胥男爵,這位彭眉胥男爵就認出了他,並且還徹底瞭解他。這男爵非但知道德納第的事,同時似乎也知道冉阿讓的事。這個基本上還沒長鬍子的青年是個什麼人?他如此冷酷然而又如此慷慨,他知道別人的名字,知道別人所有的名字,慷慨解囊,但叱責騙子又像法官,賞他們錢時又像個受騙的傻瓜。

  我們記得,德納第雖曾是馬呂斯的鄰居,但卻從沒見過他,這在巴黎是常有的事;他曾隱隱約約聽到他的女兒們提到過有個窮青年叫馬呂斯,住在那幢房子裡。他給他寫過我們知道的那封信,但並不認識他。在他思想裡還不可能把這個馬呂斯和彭眉胥男爵先生聯繫起來。

  至於彭眉胥的名字,我們記得在滑鐵盧戰場上,德納第只聽到最後兩個音,他對這兩個音(1)一直是蔑視的,人們看不起簡單的一聲道謝,這是合情合理的。
  (1)「彭眉胥」(Pontmercy)後面兩個音是「眉胥」,與法文中的「謝謝」(merci)發音相同。

  此外,他讓女兒阿茲瑪跟蹤二月十六日的新婚夫婦,依靠女兒,再靠自己的搜索,結果他得知很多情節,從他黑暗的深處,他抓住了不止一根秘密線索。他施展了不少伎倆後發現了,或至少在盡量歸納推理後,猜到他那天在大陰溝裡遇到的是什麼人。從這個人,很容易就得到了他的名字。他知道彭眉胥男爵夫人就是珂賽特。但關於這一點,他打算謹慎從事。珂賽特是誰?他自己也不很清楚。他模糊地預感到是個私生子,芳汀的歷史他一直覺得是有點不明不白的,談這些有什麼用呢?為保守秘密而得些報酬嗎?他有,或認為自己有比這更值錢的東西要出賣。還有,按照表面的情況看,沒有證據就來向彭眉胥男爵洩露「您的夫人是個私生兒」,這樣的結果會使告密者的腰部挨到丈夫的腳踢。

  在德納第看來,和馬呂斯的談話還沒有開始。他不得不先退卻,改變戰略,放棄陣地,上另一道前線,主要之事尚未達成協議,他已有五百法郎在口袋裡了。此外他還有一些有決定意義的東西要說,他覺得來對抗這個既無所不知又武裝得那麼好的彭眉胥男爵他仍是個強者。像德納第這種性格的人,所有的對話都是在搏鬥。在即將進行的這場搏鬥中,自己的情況究竟如何?他不知道他說話的對象是誰,但他知道要說的內容是什麼。他很快暗暗地檢閱了一下自己的力量,在說過了「我是德納第」之後,他等待著。(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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