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牢卒子們的內鬥(3)
(二)「好人」打「好人」(1)
1968年大約10月初的某天晚上,大約九點鐘,我們聽見隔牆的隊部辦公室過道上,傳出了一陣陣吶喊聲和棍棒相擊的聲音。監獄的大門突然打開了,我們看到了滿臉是血的張事務長,正手提一根被打斷的青槓棒,從圍牆拐角處閃身而出,向那打開的鐵門狂奔著,在他的身後緊緊追趕著四個士兵,狂喊著:「抓住他,抓住他!」一齊跟著張事務長撲向大鐵門外,消失在夜幕之中。
大約五分鐘左右,通往場部的那條下坡機耕道方向,傳來了幾下清脆的槍聲。接著,童幹事以及新來的高歡,一齊從隊部辦公室向大監門外跑了出去,何慶雲關上了監門,暫時又什麼也聽不見了。
到了第二天便聽見住在養豬場的蘇代卓說:「昨晚張事務長被打傷了,現在住在醫院裡性命難保。」大家議論開了,問炊事員,張事務長什麼事得罪了當兵的?他也含含糊糊說不清。
只說六隊今年自己餵的過年豬,推說過年要自己殺的,拒絕駐軍要一頭豬的要求,前幾天就在幹部小食堂裡吵起來了,那些當兵的是「支左」派,誰惹得起?吵架時候,當兵的就揚言要收拾張事務長,叫他小心點。
但是,我們想不到就因此動刀動槍的殺起仗來。當然,當兵的又全是新兵,二十歲左右的人,本來其中大部份都加入過紅衛兵,現在又是毛澤東最最信任的支左部隊,就憑著手裡的槍桿子誰敢違抗他們?
不過,獄吏對囚奴作威作福,並沒收斂,因而加大了對關押囚奴的任意打罵。從68年的開始,他們從新規定了一套對犯人更苛刻的「報告」制度。
白天出工收工,一律都要向崗哨上「報告」,沒有得到他們的回應誰都不敢動一步,凡是他們認為稍不順眼或違反了規定的人,都會拉到崗哨下面的「反省圈」裡,罰站並被拳打腳踢。有一段時間白天站在那裡挨繩子的人幾乎天天有,六隊垸壩裡一時鬼哭神嚎。
當時分管蔬菜組的,是同我們一起從甘洛調來的湯幹事,我們早已風聞,他原是國民黨部隊的起義投誠人員,對於像他這種歷史背景的人怎麼會被留用於監獄成為一個管理犯人的幹部,我一直不清楚。
因為在戰場上受傷,他的右眼被打瞎,左腳被打斷,平時總是戴著眼鏡,走路也是一跛一拐的。大抵正因為與同事相比他自覺矮人三分,所以平時對我們還和氣,當時我們因為一直吃不飽,偷吃生蘿蔔,黃瓜是常有的事,他看見了也要把臉背過去,裝著什麼也沒看見,平時常幫著菜蔬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正因為這樣,我們一直對他都非常尊重,不同他頂嘴,也不做使他感到為難的事,只因為他手中的權力太小,事事處處他都要小心翼翼,有幾次我因為肚子痛,向他請假去醫院看病,他都回絕道:「你去找何幹事吧!」
知道他膽子小,我們再沒向他請過假,只是偷偷的到醫院看病,即使抓住了,也只是說「我自己來的」便與他無關。
然而崗樓上這些當兵的,卻一直對他呼來喝去,把他當奴婢在使用,最令他為難的,便是冬天對他們的蔬菜供應!。
一到冬天,嚴霜和西北風使二道溝地區的菜地裡,再不會生長新鮮的蔬菜,農六隊大約五畝靠著水塘的菜蔬苗圃地,冬天靠那水塘裡積存下的死水,維持著蘿蔔、大白菜過冬,這些數量有限的鮮菜靠用碳灰「護兜」,稻草「護頂」,僅能滿足幾個幹部的供應,冬天犯人們吃的,全是夏天曬製的乾菜。(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