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知識分子反思 一寸山河一寸血 十萬青年十萬軍

我的抗日從軍行 3

作者:孫國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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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從軍行
(續我的抗日從軍行 2)

從軍是決定了,不能有半點懷疑。我首先想到的是收拾自修室內的文件。政大有很多用竹織塗上白泥建成的教室,室內放置很多簡陋的竹製桌椅,學生們常用作自修室。我平時選擇了一間離講堂最遠的作為我的自修室,把四張竹桌圍成一小方城,作為我的私人工作室,當時政大有不少有名教授,如薩孟武、趙蘭平、梅仲協、胡長清等,他們的課我很用心聽講。課餘,我大部份時間都躲在我的自修室看書,所以自修室成為我的私人地方。我把所有學校文件、筆記都存放在此。簽名從軍的當天,我把文件收拾好,分送給同學。又回宿舍,從儲物室中把我僅有的籐箱取出,翻出一些幾年前從香港逃難時帶出來的衣物,與張君結伴到南溫泉小鎮去出賣。張君的物資比我豐富,他的老家仍在香港。他的父親有時從香港匯來款項,所以三年來我們在學校附近的小飯店補充營養,每次都是由張君付賬的。南溫泉小市鎮有一種特別的戰時商店──收購新舊雜物和代客人寄賣雜物。我們把衣物都現賣了,得價款就在南溫泉的冠生園飯店大吃一頓。我記得那天要了一份最大的「轟炸東京」──把黃澄澄的鍋巴放在盤底,然後澆以各種滾熱的碎肉和肉汁,鍋巴發出一種爆裂的聲音。這道菜既美味又像徵著轟炸日本東京以洩憤。

自從我們簽名從軍之後,從軍的風氣更形展開。幾日之間,從軍人數增至近二百人,有些同學認為政大應該加強從軍運動,鼓吹全校從軍,於是學生會的理事們醞釀提出「全校從軍」的提案,並定期開全體學生大會表決。不願從軍的同學大加反對,可能更有些別有用心的人,欲破壞「青年從軍運動」而推波助瀾,於是從軍與反從軍漸漸形成兩個對立的集團,雙方都來遊說於我,我理智上認為各人的家庭環境不同,強逼全校從軍並不適當;但我在感情上卻又同情「全校從軍」的提議。過了幾天,學生會在大禮堂舉行全體學生大會,我在開會前十分鐘進入禮堂,當時我已感到氣氛有點不平常。

反對全校從軍的同學佔據禮堂四邊四角的座位。贊同全校從軍的同學大多坐在禮堂的中央。我估計,反對從軍的同學人數好像多些。雙方都神情緊張,虎視眈眈。大會開始了,學生會主席團邀請了幾位老師講話,全是說些激勵同學從軍報國的話,可見學生會是傾向通過全校從軍案的。最後講話的是薩孟武先生。薩先生是平日最得學生愛戴的老師,每堂講課,因為聽課的人太多,教室容不下,在門口、窗口外聽講的人常圍了幾重,鴉雀無聲地靜靜聽講,而當天他凡是說些暗示鼓勵同學從軍的話時,即被反對從軍的同學噓呼之聲打斷。當噓聲起時,贊成從軍同學即鼓掌,欲以掌聲壓倒噓聲;而噓聲越響,掌聲又越大。於是噓聲與掌聲完全破壞了會場的秩序。薩先生講話完畢,大會主席即提出「全校從軍案」,並宣佈用舉手表決,坐在禮堂中央的贊成者紛紛舉手歡呼。主席未有仔細點算舉手的人數,即宣佈說「贊成者過半,提案通過」。於是贊成者歡呼離場。

我也走出禮堂,禮堂內四角的反對者立即鼓噪說:「提案既未有附議者就逕付表決,不合程序,表示又未點算正反雙方人數,不合法」。高呼要繼續開會討論。竟又立即產生出新主席團代替了原來學生會的主席團。離場的同學有人高呼:提案已通過了還繼續開會的是「漢奸」,「漢奸」兩字一出口,立即群情激動,有人主張再進入會場,但禮堂的大門忽然被關閉,無法進入,祇有在門外破口大罵。於是雙方隔門對罵。這事擾攘近一小時仍未能解決。「知識青年從軍運動」本來是極莊嚴而有意義的事,竟變得如此荒唐。我覺得十分失望,不忍再看,獨自步回宿舍,蒙頭而睡。半夜聽到有追逐叫罵聲。明早,聽說有人半夜溜走了,又有些人被打了。我不瞭解事情的真相,披衣下山,走到平日昇旗的大操場,祇見人已群集,但不是舉行升旗禮,而是把幾個同學推上升旗的高臺任人責罵,被罵的有兩位是我平日敬重的同學。我心裏十分難過。幾日來興奮與莊嚴的心境蒙上一層陰影,終日忐忑不安。

同宿舍有一位四川同學,姓黃,身體黑實而粗壯,夏天時喜歡上身赤膊。圓圓的臉,光頭,架眼鏡,平日常無端仰首哈哈大笑,忽而又喃喃自語,或點首微笑,好像別有會心。又喜歡教訓人,諷刺人,毫不客氣。同學們視他為狂生。他問我:「老孫,你從軍了,前幾天意態飛揚,很有行動勇氣,近幾天又為甚麼不開心?」我說:「一件很有意義、很莊嚴的事,卻弄得如此荒唐,」他哈哈大笑說:「荒唐事,何地無之,何時無之,祇要自己不荒唐就好。」我說:「自己怎樣不荒唐?」他說:「良知是你自己最寶貴的生命之光,你憑此而行,進退自如,都不荒唐。」

我問:「你從軍嗎?」他說:「不從」。我說:「你不從軍,不感到不安嗎?」他又哈哈大笑說:「不從軍為甚麼會不安,你太可笑了。難道中國不需要有知識的讀書人了?你從軍,光明磊落的去,十分可佩;我不從軍,也光明磊落的留下,沒有甚麼不安的。祇要你真誠坦直,對民族有真正的抱負,就無所謂不安。你現在雖然簽了名從軍,如果覺得不妥,也可以不去的,祇要發自自己的良知,不必管他人的俗見。你是不是不想去?」我說:「我怎會不想去,我當然去。」他說「那很好,我佩服你。你有真心,又有行動勇氣,很可愛。就是稍嫌嫩了一點,多讀些書吧,不要祇讀社會科學,現代各門社會科學都是未成熟的學問。」我哼了一聲,不反駁他。他又說:「你知道王陽明嗎?『陽明思想』可以消解你今日為從軍問題的煩惱。」我說:「老黃,你十分狂妄而驕傲啊。」他又仰天大笑說:「能驕傲狂妄也不錯。不然,這世界太沉悶而庸俗了。」

我雖然覺得他太狂而且輕視於我,但也實在佩服他。的確我佩服陽明,陽明能在艱難險阻、被各方譭謗中傷之時,仍保持心情平靜開朗,可見他心中自有所操持。經老黃一言,我很想再讀陽明的書。到圖書館借,借不到,要等。我很心急,於是趁著口袋還有賣衣服剩下的餘錢,去重慶購書。不料《王文成公全書》很貴,買不起,後來在舊書攤上找到兩本小冊子,一本《王陽明》,一本《辛棄疾》。兩位都是我平時心儀的人物,一位是悟入生命裡層,開拓百世胸襟的思想家;一位是充滿時代憂患感,才華蓋世的民族英雄詩人。我的心情受這兩位人物的慰撫,情緒漸漸平復,一心等待入伍了。(待續)@

--轉自黃花崗雜誌第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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