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畢: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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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4年12月08日訊】1

我真不願意聽到朋友得病的消息,因為那是割心的傷痛!我更不願意到醫院這樣的地方,因為那是人間的地獄!但是我還是不斷接到朋友病重的消息,也許這就是生活的構成。但是我還要到醫院去探望,也許這是難以割捨的情義!有幸的,經歷了一次煉獄;不幸的,再也沒能從鬼門關走出。10月21日子明剛走,11月28日老曹(思源)又去,這接連的噩耗讓我何以承受?!樹倒了,山崩了,地裂了,我的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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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曹胃痛近兩年他也不當回事,去年(2013)4月胃出血,還是蔣大夫再三勸說他才到301醫院檢查,胃癌!立即手術,胃切除五分之四。大夫要他注意休息,注意飲食,這對以忙碌為快感和一貫好吃的老曹來說不是個好消息。我去看他,說福禍相倚,看你苗條多了,年輕多了,你的第二春來了?他聽後開懷大笑,那麼燦爛。

老曹手術後恢復很好,更加朝氣蓬勃,似乎真的枯木逢春。參與社會活動更加踴躍,各種場合有請必到,有時甚至不請自來。親人朋友都勸阻他要好好休息,注意養病,但他都當成耳邊風,一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樣子。他是在拚命,是在搶時間!今年10月25日,在昌平殯儀館開陳子明追悼會,因為郊外路遠,且7:30開始,他住西直門要起的很早,我勸他不要去,但他堅持,我只得安排車一早去接。24日晚10點,國保通知不允許老曹參加,我電話含蓄告訴他還是不要去了。老曹不明就裡,幾乎大喊:子明這麼大的事怎能不去?我一定要去!我只得告訴實情,聽到他傷心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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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子明,我心力憔悴,遠離是非之地到深圳找老周、利川消閒。11月中旬彬彬電話告訴我老曹從江西回來就住院了,是肺部感染。我打電話給老曹,聽他說話尚有底氣,並告知不要緊。因是呼吸感染不許探視,不免焦慮。後蔣大夫幫助轉到301急診等待床位,好不容易才住進呼吸隔離病房。我每天與彬彬通話詢問病情,幾次要去看老曹,甚至一天中午我電話告知彬彬下午3點到醫院,但她總是說醫院怕交叉感染不讓探視,連她都轟。27號中午接到彬彬電話,告知老曹突然病危,人已昏迷。我趕到醫院,從病房隔離窗看他插著管子躺在病床上艱難喘氣,幾乎不忍再看!我讓彬彬準備後事,趕快回家去取相關物品。下午4點多,第二次復發,經醫生搶救,老曹又頑強地挺了過來!我知道他不想死,他還有很多事要做,這個社會需要他!半夜回家後,我給群裡朋友發了微信,告知老曹病情,並把陳彬彬的銀行卡公佈。當夜就有朋友打款,就連剛剛失去丈夫的子明夫人王之虹也匯了1萬元,令我心中不安。因老曹和家人開始都沒想到病情會突然惡化,所以老曹尚未留下任何遺囑,我期望老曹能醒來,還有說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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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老曹的女兒芳芳哭著告訴我:爸爸走了。

在趕往醫院的路上,老曹時時在眼前浮現,多麼熟悉可愛的笑臉!我麻木地看著擁堵的車流,喧囂的街道,匆匆的人群,刺鼻的空氣,不由感嘆:這操蛋的世界有什麼值得留戀?去寧靜的天國又何嘗不是解脫?也許我已看透,也許我已麻木,也許我的淚水已經流乾!

國保也已趕到,老曹已從病房轉到天平間。我茫然站在內科大樓16層向外眺望,認出301醫院不遠處一座樓就是老曹剛來北京時的家,那是他在社會院讀於光遠研究生時和彬彬結婚分的房。那是197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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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79年新年,我去彬彬新婚的家玩,那天來了很多朋友,徐曉,程昱,劉迪,李楠,嘉民,老鄂,軍濤,眉英等十幾位,大家歡快地聊著,做菜,包餃子。彬彬把我介紹給老曹,胖胖的體態,滾圓的臉蛋,深度的眼鏡,憨厚的笑容,老裱的口音,雖有學者風度,但在我感覺更像個書呆子。他比我大不少,我認定他是一個厚道的傢伙。以後相處才知道老曹不凡的一面,1976年就撰文批判毛澤東的極左路線,這應該是國內最早公開批毛的文章,為衝破禁區反對個人崇拜吹響了理論號角。後老曹考入社科院馬列所研究生,繼續在攻破極左路線的理論前沿衝鋒陷陣,可謂真正的鬥士!我敬老曹為兄長,交往多了起來。無論公事或私情,都毫無保留,推心置腹。記得1980年初,老曹母親從江西老家來京,我特意前去看望。老人家慈眉善目,笑聲朗朗,老曹也跟著哈哈。真是天生的性格,有其母必有其子。老人送我一個大木盆,說是老家的人自己做的。木盆做工精緻,很大,我用它洗衣洗澡,有了寶寶後,還讓他在裡面玩耍。這個木盆陪伴了我十幾年,89「六四」我逃亡後,這個盆也不見了,這是後話。我和子明、軍濤很多「四五」朋友作為體制外的民間力量,在同一時間期所關注的問題和社會改革的推進,與體制內老曹是共同的、互動的,彼此支持,一唱一和。且人格欣賞,相處愉悅,在一起很是快樂,我真的是很喜歡老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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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曹在1981年就發表修憲的十點建議,主張建立多種經濟成分,呼籲設立國家主席職務,人稱「蓸大膽」。82年畢業後分到中央黨校,雖在體制內,但關注民主運動,關注高校競選,關注國家經濟體制和政治體制改革,屢有理論突破。1985年老曹出任國務院破產法起草工作組組長,主持破產法起草工作,人稱「蓸破產」。後他到國務院研究中心,不久又調到國務院辦公廳,在中南海辦公。後又調到國家體改委,官至司局級。如果老曹安步就班在體制裡混,會有一個令人羨慕的仕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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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曹是不安於現狀的人,覺得在體制內太受束縛,難以施加拳腳,總想翻出紅牆一展身手。我也許太俗,安雀難解鴻鶴之志,勸他好自為之。88年下半年的一天,他給我打電話說,「首鋼」周冠五和「四通」萬潤南都想請他去組建一個體改研究所,問我到底去誰那兒好?我說,你中南海都不呆了,還到「首鋼」(國企)去幹嘛?要下海就一步到位吧。老曹似乎恍然大悟,連聲說對對對。後來他果然去了「四通」,萬潤南撥了15萬開辦費,老曹在海淀萬壽寺附近租了一間房,招了3夥計就紅紅火火幹了起來。原來和老曹內外呼應,殊途同歸;現在和老曹勾肩搭背,攜手前行。我似乎看到老曹和我們綁在一個戰車上,揮著唐吉柯德的八尺長毛向著那個腐朽的風車衝去,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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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六四」老曹又衝到了前面,誰也沒想到「六四」老曹竟是最早被抓的人!耀邦逝世後,當學生來到廣場靜坐,老曹呼籲要用法制精神,議會政治方式解決問題,並積極做著政府和學生的對話和解工作。5.19李鵬宣佈在京戒嚴,老曹認為這是政府嚴重違憲,要求盡快召開人大常委會緊急會議,糾正政府違憲,解除戒嚴令,撤走部隊。老曹四處奔走呼號,聯絡在京人大常委簽名。一旦老曹呼籲成功,湊夠法定人數召開人大常委會緊急會議,有可能宣佈解除戒嚴。可以說,老曹用法律手段制止戒嚴這招是最有效的,也是有些人最害怕的!

老曹是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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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號中午,彬彬焦急地給我打電話,說老曹出門打醬油失蹤了。我說肯定是被抓了!我們四處打探,到很多部門去尋找,無奈泥牛入海,毫無音訊。「六四」後很久,家中才得知老曹棲身之處。有關部門早已盯他很久,在「六四」前3天被秘密抓捕。

老曹打醬油被抓,但他打的不是醬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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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年初,我回京後見到老曹,當時他剛從秦城回來不久,我們激動的擁抱,他胖胖的肚子頂著,粗粗的肥腰抱不過來。我感嘆老曹心寬體胖,吃得飽睡得著。老曹談笑風生,講著被抓後經歷、在監獄趣聞。他先是被關在郊區誰也不知道的一個秘密地點,後陸續關了很多人,都是涉及「六四」的。在嚴峻形勢下,誰也不知道明天面對的是死是活。幾個月後一個風雨交加的深夜,他們突然被押出,有人以為是要拉出正法,害怕的哭了。老曹昂首挺胸,大義凜然,高唱國際歌信步前行,到了秦城監獄才知道是給他們挪地方。

我相信老曹說的是真話,因為老曹就是這麼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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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子明軍濤「六四」官司,我重操舊業辦公司建工廠,白天黑夜忙於賺錢。老曹在出獄後第二天就迫不及待重整旗鼓,建立「北京思源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再次開始西西弗斯之旅。雖是各忙各的,但也時常見面,一起為獄中的朋友,為社會的事情盡心盡力。1993年初,老曹準備召開「中國破產法10週年研討會」苦於沒錢,我問需要多少?他說10萬足矣,我二話沒說贊助了10萬。會議在5月如期召開,在社會反響很大。我也應邀參加,看到會場掛著贊助公司的條幅和宣傳彩頁,感嘆老曹是個中規中距的人!

剛過「十一」,我突然被捕,以莫須有的罪名判刑3年。1996年底出獄後見到老曹、彬彬,他們給了我一個10萬存摺,說是3年前我借給他開會的錢。我說不是說好的贊助嗎?老曹說,算我借你的,你還要做事,這是救命錢!

救命錢!是我救他?還是他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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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共同的好友程昱從美國託人帶給我幾千美金接濟我的家人度日,找不到我就轉到老曹手中。老曹給我,我再三推辭說回來了就不用了,你看著辦吧。老曹用此款做了一個「蘇聯8.19事變」的課題,完成後送給了我幾份,還給我提交了一個財務支出報告。老曹是認真的人!

不久,老曹找我說遇到了麻煩,需要我幫助。我跑到他在玉泉路的辦公室,他講了事情的原委。一年前,一個朋友(我也認識)找他做個項目評估,談好30萬先付10萬。待老曹把報告做好提交給他,沒想到那人以各種理由拒付後面的20萬,還要老曹退回已付的10萬。老曹很是氣憤,找其理論,但那人拒不見面,還派一群痞子到老曹所裡搗亂,害得老曹無法辦公,叫苦不迭。老曹找了很多朋友幫忙,但那人不給面子,希望我出面把那人叫來一起說個清楚。我很快找到這位朋友,瞭解到事情過程確實如老曹所說。雖然他也提出不給錢的種種理由,但在我看來都是不成立的!我說:老曹多不易,他是在為這個社會付出!不要說老曹還給你做了事,就是不做我們都應該捐錢,你這麼做,以後還想不想在圈裡混了!那人似乎知其後果,說看我面子就算了,想請老曹吃飯和解。我給老曹說了意思,本想老曹應該高興,沒想老曹義憤填膺:我絕不和他這種人吃飯!

這就是老曹,一個固執的講原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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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老曹兢兢業業奮鬥,加之趕上經濟發展機遇,研究所的事業也得到蓬勃發展。講課,諮詢,規劃,併購,業務遍及全國,客戶包括院校,政府,企業和社團。工作人員十幾位,還在上海建立了分支機構。老曹在西直門買了房,一門兩套,一套作居室,一套用於辦公。他跟我說貸款買的,20年要還500萬,壓力山大。隨著房價不斷上漲,還貸壓力減小,這對老曹來說該是幸事。

2003年,胡錦濤榮膺中共總書記、國家主席、軍委副主席,老曹對新一代領袖抱有極大期望,寄希望能加快推進中國民主憲政改革步伐。我們也有交流,與老曹不同的是,我不把寶壓在個人身上而更傾向於體制建設。老曹準備6月召開「中國憲政論壇」,有關部門不容許開。老曹找我商量,我建議不讓開就緩緩,來日方長。也許是老曹迫不及待,也許是老曹一意孤行,此會竟瞞天過海在青島開成,為此上面非常震怒,麻煩隨之而來。老曹剛回北京,警察即堵家門。員工上班受阻,客戶來訪盤查,電話遭到監聽,業務一落千丈!老曹被擋屋裡難以外出,猶如困獸團團打轉。我怕老曹憋壞了,擇機前去看他,算是精神支持。也許我是老江湖所故,與阻攔的警察大吵大鬧方被放行。老曹見我進屋甚是驚訝,說是多日唯一能進來的牛人。看老曹焦慮懊惱,我說趕快找有關部門談談,不然這樣下去會死掉的!老曹無奈嘆道:一直在找,沒人理我,想投降都不知道找誰去。老曹似乎後悔當初沒聽我的建議,連聲說我有先見之明。我也不好埋怨老曹,勸他先忍忍勿再有過激行為。幾天後彬彬給我打電話說,老曹摔壞了躺在家裡。我跑去看望,才知老曹急於見人,自作聰明夜晚從二樓窗戶用床單順下,本已身胖體重腳笨加之心虛,被監護人員發現突然大喝,老曹一驚桶般重重墜地,屁股尾骨受傷。我調侃他半夜越窗是想偷情,他很認真的解釋要去見的是男性。

老曹是個天真無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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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03年遭到封殺,思源研究所垮了,老曹沒了收入來源,房貸壓力又上心頭(03年房價還沒上漲)。從此,老曹靠寫文章稿費和出書版稅餬口,也靠朋友接濟維持。大家都知道老曹困境,盡力傾囊相助。有一年老曹的朋友孫健來京,我陪他一同看望老曹,他要了幾本書留下幾萬塊錢。老曹推辭,孫健說曹思源的書一字千金!這些年老曹雖然經濟困難,但他從不開口。去年胃癌住院手術治療,我問彬彬需要多少錢,她支支吾吾說幾萬吧。我說如果幾萬我一人就解決了,你想沒想手術後的長期療養醫治?如果出現意外又如何應急?我召集朋友們給老曹籌了一筆錢,使老曹得以堅持中醫治療且恢復很好。如果不是老曹東跑西顛,勞心費力透支,以他達觀性情再活幾十年也許不是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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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一個大寫的人來形容老曹的一生,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在當代中國社會改革進程中,他一條腿踏出經濟體制改革路徑,倡導破產法,私有化,股份制和多種經濟模式。一條腿踏出政治體制改革路徑,呼籲民主,自由,憲政和社會公平正義。在幾十年的奮爭中,他用理性,包容,秩序和非暴力方式推動改革,在法制軌道內秩序化解決社會轉型。他堅信中國一定會實現為議會民主政治的三權分立的法治憲政的國家,他堅定前行,如一面旗幟。幾十年,老曹寫下700多萬字著作、論文,出書28部,發表文章900多篇,給社會、給後人留下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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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在活著,但每個人的活法不同。人都會死的,但每個人死後去處各異。我不知道人生是否真有來世,但我知道人來的這個世上要多做好事,死後得到內心的安寧。我不知道人死後是否真有天堂地獄,但我知道活是過客,死是永恆,善惡在你心中。

老曹是搞破產法的,他沒有錢,給社會創造了財富。老曹是鼓吹私有制的,他不自私,有顆大愛之心。老曹是倡導民主憲政的,他卻因此受到了限制,但給這個社會開拓了自由的空間。老曹是開朗的,內心的苦悶留給了自己,快樂的時光獻給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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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日上午8:30,在八寶山舉行老曹追悼告別儀式。我一早出來,迎受著北京冬季的第一場寒流。寒風刺骨,枯葉飄零,一種難以名狀的淒涼襲上心頭:今天我送君,他日誰送我?

老曹安祥地躺在鮮花簇擁的棺槨裡,我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在閉目沉思,站在他身旁不忍叫醒。許久,我輕輕對他說:老曹,你太累了,該好好休息了。老曹,你太乾淨了,這個骯髒的世界不容你。老曹,你太委屈了,到天國你會開心的,我們會聽到你天國的笑聲。

我在主持老曹追悼告別儀式上說:

老曹雖去,光輝永存!他的笑容給人們以快樂,他的理性給社會以秩序,他的堅持讓人們有理由相信未來!……2014年12月4號,也就是2天後,將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第一個憲法日。這是個值得慶祝的日子,這個日子凝聚著老曹為之嘔心瀝血奮鬥的日日夜夜,這個日子將和今天一起刻下曹思源的名字載入史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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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八寶山出來,在長安街緩緩而行,這條街一直通向天安門廣場。

寒風吹著,陽光灑下,映在我的臉上。我唸著雪萊的詩句: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初稿於2014年12月2日曹思源先生追悼會午夜

定稿於2014年12月4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日)
責任編輯:高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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