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城講古--「額上墳起」的釣魚故事

作者:謝行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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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上墳起」原是《聊齋誌異》裡,「嶗山道士」中的那段神仙異事,這山上發生的事怎會被我給硬生生地扯進水裡,「成就」了我當年的一段「釣魚」故事?這就得要請看官們耐心地聽我「話說從頭」囉!不過這「話說從頭」還得從一甲子以前的眷村往事開始講起。咦,好像有點兒愈扯愈遠了是不是?

眷村的日子

我是民國四十年隨父母遷居鳳山的,童年就在這南台灣的軍事重鎮渡過,一家四口住在一棟日據時代的日軍眷村(原名誠正新村,數年後改名為黃埔新村)裡,這眷村全是雙併屋(duplex)組合而成,村子離陸軍軍官學校的正門僅一街(黃埔路)之隔而已。在「一舍難求」的國府遷台初期,我們能分到一間不到二十坪面積的眷舍(雙併屋的一半)已是相當不易,以今日之住家標準,這只是間因陋就簡的棲息之處,但比起我們在九龍難民營住的那間,在下大雨時屋頂會叮噹作響得吵死人的鐵皮屋,當然是要「高級」得太多了。

老哥與我當時共住一間約三坪大的小臥房,由於日式眷舍有地板,而「榻榻米」比床便宜且又方便清理,所以那間小臥房就被我父母親舖上「榻榻米」,老哥與我也就是以「榻榻米」為床,渡過童年的。這「榻榻米」房間不但是我們兄弟倆的臥房,也是家中的客房,偶有親戚來訪過夜時,也可「方便地」擠進這小「褟褟米」臥房打個地舖,所以算起來,這是我們鳳山家中最實用的一個房間。

約莫民國四十三年,原本在九龍難民營與我們擠在同一間鐵皮屋裡的親戚,母親的一位表弟范如仲,被我父母親作保,也遷到台灣來了,他就是我們兄弟倆口中的范表舅。表舅出身書香世家,他的父親范新範(范家「新」字輩的又一位傑出人物)曾長期擔任譚延闓的機要幕僚。眾所周知,譚延闓是晚清進士,參與過推翻滿清的革命運動,民國成立後曾在北伐時任國民革命軍第二軍軍長,日後還擔任過國民政府主席與行政院長等舉足輕重的職務,他也是中華民國陳誠副總統的岳父(陳夫人譚祥女士的尊翁,也就是前國防部長陳履安的外公)。譚延闓文武雙全,不但是革命家、軍事家、政治家,詩詞文章也十分精湛,更是中國書法的一代宗師,他的「顏體」正楷,是公認的明、清以來之華夏第一人。這麼說來,要想當他的機要幕僚,沒有兩把刷子是無法勝任的。舅公范新範是譚延闓在湖南家鄉精挑細選出來的文職幕僚人員,身手自是不俗。做為范舅公的兒子,我這范表舅雖然年輕,也就耳濡目染的有著滿腹經綸,還又寫得一手漂亮行書體的好字。

民國三十七年末,國民政府敗象已顯,時局不穩之際,范新範舅公為了家業,必須留守在南京,乃將他的兒子(范表舅)託交給我父親帶在軍中當秘書,隨軍後撤。民國三十八年,父親領軍在粵西戰場作戰,兵敗後生死不明,與家人失聯。范表舅在兵荒馬亂之際,與父親的貼身衛士尹明富兩人,護著我們母子三人在廣州失陷前夕,逃難到九龍,投奔落腳在牛池灣的姨外婆(我母親的姨媽范新瓊,是當年「勤工儉學」時期的留法學生,與名畫家徐悲鴻,蔣碧薇等同班習畫,也是台北石牌榮民總醫院前院長,彭芳谷醫師的母親)。父親則是在大陸淪陷幾個月後,才歷盡千辛萬苦越過邊境,衣衫襤褸、形容枯槁地出現在九龍難民營中,我們一家四口能幸運地在亂世中重逢於九龍牛池灣,那感覺只有用「恍如隔世」差堪形容。

數月後,我們一家人終於拿到國府「入台証」遷到台灣,范表舅因非直系親屬,不能與我們同行,在香港滯留到1954年,才在我父親的擔保下入台,來台後直接就到了鳳山家中,與我們兩兄弟擠住在那三坪大的「榻榻米」房間裏,這一住就是半年多。范表舅是介於我們父子之間的另一個世代的人,年齡比我父親小約二十歲,卻又比我們大了十好幾歲,他早在九龍時就與我們兄弟倆混熟了,這會兒又同住同一間房,三人即時「打鬧」成一團。

我父親是唸過私塾的,平時我們兩兄弟要是纏著他講故事,他要不是一本正經的講些忠孝節義的故事,就是把他早年熟讀的「四書五經」,硬生生的想要塞進兩個小腦袋瓜裡,自然是十分「乏味」的。范表舅則不然,他肚子裡的故事以神仙鬼怪者居多,什麼「封神榜」啦、「聊齋誌異」啦、「西遊記」啦、「閱微草堂筆記」啦,自然是比較「動聽」些,也較適合我們兄弟倆的「胃口」。

國民政府剛遷到台灣時,台灣電力設施因日本鬼子在戰敗投降時的蓄意破壞,有電力不足的問題,後來在台電總工程師孫運璿(就是日後台灣經濟起飛年代,那聲譽卓著的行政院長,他也是我父親謝肇齊在國防研究院第一期的同班同學)領導下,絕大部份在半年內逐步修復,但是每晚用電量的高峰期,還是得要以「分區停電」的方式來應付。我們村子裡是規劃在每晚九點正,全村停電一小時,因為八點鐘開始的中國廣播公司一小時「廣播劇」已播送完畢,村民們也就沒有覺得有什麼太不方便。哦,你要問「廣播劇」是什麼?那是電視尚未開播時,民間的大眾傳播娛樂節目之一,相當於現在的「電視連續劇」。九點鐘開始的那一小時分區停電,就是我們兄弟倆傾聽范表舅講故事的時間了。

我們那三坪大的「榻榻米」房間裏,有個約三英呎高的壁櫃(Build-in Cabinet),櫃子上面剛夠舖張「榻榻米」,還有一個小窗子可通風,原本是我老哥的「床」,表舅住進來以後,老哥得「敬老尊賢」, 把「床」 讓給了他。所以每晚表舅講故事時,他是盤著腿,居高臨下地秉燭開講,我們兄弟倆就如癡如醉的坐在他「床」下傾聽。

大概是講過了幾段「封神榜」與「西遊記」後,表舅發現這兩本書裡的故事有連續性,收尾不易,還不時被我們兩小兄弟追問結局,把他問得好煩,所以就開始轉為講那「聊齋誌異」或「閱微草堂筆記」中的那一段段狐仙鬼怪的短篇故事。「聊齋誌異」雖然是用淺顯的文言文寫的,但對還是小學生的我們兄弟倆,仍然稍嫌深了些,所以表舅都是先唸上一段,然後即時翻成白話講解給我倆聽。其中,以「聊齋誌異」裡的「嶗山道士」給我的印象最深刻。

話說「嶗山道士」故事中有個王姓書生,久聞嶗山上有一位道士會使各式各樣的仙術,王姓書生就上嶗山拜師學仙術。道士本來看他那副不能吃苦耐勞的書生樣,不肯收他做徒弟,但經不起書生苦苦哀求,就收了他。但三個月下來,書生雖然親見道士使了各式各樣仙術,把他看得是目瞪口呆,但道士卻啥都沒教他,只命書生每天劈柴作粗工而已。熬了數月後,書生還沒有學到仙術,就鬧起情緒,想要辭師下山,臨行卻又心有未甘地哀求道士,說是只要教他一項仙術就好,回家後也可給囉唆挑剔的老婆一個交待。道士無奈,教了他仙術之中最簡單的「穿牆術」,只要在「穿牆」前唸個咒,然後對牆撞去就可。書生鼓勇一試,居然可穿牆而出,大喜之下,就急急忙忙地下山去了。

書生回到家中,卻把道士告誡他不可在人前炫耀仙術,否則穿牆術會失靈的警語,全都拋在腦後。在老婆的揶揄慫恿下,王姓書生當眾表演穿牆術,唸完咒後埋頭猛然直奔磚牆,結果一聲轟然巨響,牆未穿過,而書生已「額上墳起,如巨卵焉」。

當表舅唸完「額上墳起,如巨卵焉」後,還沒來得及翻成白話給我們聽,自己就已笑得前仰後合。我們兩個小學生一頭霧水,還在下面焦急的問:「表舅,那書生他怎麼啦?」待表舅手舞足蹈,繪形繪影地解釋給我們聽之後,自然也讓我倆咯吱咯吱地笑得滿地打滾。

至於那「額上墳起,如巨卵焉」與「釣魚」又如何扯上關係的呢?就請耐心地繼續看下去罷!

「釣魚」的故事

我年輕時釣魚成痴,七十年代初我還在田納西州工作時,工作時間是上午七時至下午三時半,下班後離天黑還有好幾小時(夏令時間九點鐘才天黑),除釣魚之外也無其它嗜好,浩浩蕩蕩的田納西河僅在半小時車程外,所以經常一竿在手,不到夕陽西下不歸。其實咱們老中,不論男女老幼,好像都天生具有「釣魚細胞」,酷愛垂釣,因為怡情之餘,還可以「省一些買菜錢」,何樂而不為?

七十年代中搬到德州達拉斯後,我經常去的一個釣魚場所就是路意斯維爾湖(Lake Lewisville),這是因為四十多年前我住在達拉斯北郊的卡羅頓市(Carrolton)的老丹頓路(Old Denton Road)附近,離路意斯維爾湖不遠。這老丹頓路在35號州際公路沒有興建好時,是由達拉斯市去丹頓市的唯一通道。老丹頓路往北可接121號公路,每當我釣興大起時,就是由這121號公路轉35號州際公路北上去路意斯維爾湖垂釣,現在已改建成付費超級公路的121線,當年也只不過是一條與老丹頓路一般的單線雙向對開的鄉間小馬路而已。

不久,經其他釣客的指點,我開始轉移釣魚陣地,到路意斯維爾湖南端的溢洪道(Spillway)去揮竿了。當年這去溢洪道的入口處,就在121號公路上離路意斯維爾市東郊約不過四、五英哩處,那兒有幾間廢車場(Junkyard),廢車場北面的一條沒有特別標示的泥土路,開車進去大約不到十分鐘,就可到達路意斯維爾湖南端的堤堰與溢洪道。溢洪道僅約四、五十公尺寬,平日水勢並不太大,遇雨季湖水高漲而必須急速洩洪時,會事先響起警報聲,讓下游的釣客及時走避。

因為由溢洪道衝下來的水勢不小,為防把下面的河床沖蝕,在溢洪道下有一個長約二十幾公尺,深約五公尺的鋼筋水泥溢洪池,以減緩水勢。洩洪時,常有不少湖裡的魚隨洪水排出,所以這溢洪池裡漁產豐富,經常看到有人從中釣到好幾磅重的各種大魚。

可是要想能把釣餌甩進溢洪池,就得要走下一個由巨岩堆成的堤岸,這堤岸離河床約五十英呎遠,與河床之傾斜角度不低,陡峭之餘,堤岸岩石上還又滿佈青苔,對釣客而言,想要「卡」到最佳垂釣位置,必得要冒滑倒之危險,一直走到堤岸邊才行。

一個週六的上午,我到達路意斯維爾湖的溢洪道時已是十時左右,堤岸下早已擠滿了釣客,因為愈近溢洪口釣客愈多,根本沒有我立足之地,我就一如往常地轉去下游幾十公尺的河濱甩竿,免得與其他釣客纏上魚線,引起不快。轉頭只見上游釣客不時歡聲震天地釣上大魚,那溢洪池裡顯然是「魚山魚海」,簡直像是在排著隊上鉤,一條接一條的被釣客們釣起。上鉤的大多數是貓魚(Catfish),「貓魚」好像就是我們在台灣稱之為「土虱」的鲶魚,因為沒鱗也沒小刺,清理、料理都容易,味道還算鮮美,是被老美們視為佳餚的大眾化食材。

好不容易等到岸邊空出了一個位置,我正待把買來的蚯蚓穿上鉤,一旁「多管閒事」的老美開口了:「你想釣的是那一種魚」?「就是貓魚呀」!「水如此湍急,貓魚還沒有上鉤,蚯蚓就被激流沖走了,你不妨試試我的魚餌」。說著就從他的釣盒中掏出一塊血淋淋的魚餌,這會兒我才看清楚了,原來這兒釣客們大多數用的釣餌是牛肝,他告訴我,牛肝的纖維組織耐激流,又是貓魚的最愛,所以幾乎是「百投百中」,絕無失手。

果然,十幾分鐘之內,這牛肝魚餌讓我釣上了兩尾約一磅半重的「小」貓魚。我不好意思儘是借別人的魚餌,而且這兩尾貓魚也夠吃上一餐的,就決定收桿了,謝過給我牛肝魚餌的好心釣客後,立刻「打道回府」。

當天晚上吃了一頓鮮魚大餐後,雄心勃勃地想要成為路意斯維爾湖溢洪道的「釣魚大鏢客」,乃直奔當年生意火紅的百貨公司K Mart去添購魚具,包括三十磅級的尼龍釣魚線,與相當於五分硬幣大小的「大」魚鉤,又趕去超市買了一盒牛肝。一心想要成為次日路意斯維爾湖溢洪道的第一個釣客,回到家中後就決定晚上要早早上床,把鬧鐘上到五點半,收看了晚間十時的氣象新聞,說是午夜後會下些小雨,黎明前放晴,對我的「釣魚大計」沒有任何影響。

次日清晨,天色尚未明,我就興沖沖地開著我的嬉皮車﹝VW Van﹞趕到了溢洪道,放眼一望,果不其然,我拔得頭籌,是溢洪道釣場的第一個釣客。一心以為「鴻鵠之將至」,可期滿載而歸,我迫不及待地就一手拎著釣竿,一手拿著釣具箱與那盒牛肝,衝下那陡峭的溢洪道岩石堤岸。

昨夜的雨,讓原本早已滿佈青苔而滑溜溜地的岩石,更加令人寸步難行。當時我是有考慮過兩手都提著漁具下堤防不易,該分兩次走下去的,但是那年我才三十出頭,自恃年輕體壯還又自以為「身手矯健」,心想分兩次走實在太麻煩,只要小心翼翼地的移步,該不至於滑倒,當然也有那「即將豐收」的「猴急」因素,我就這麼兩手滿滿地拿著釣具邁下溢洪道。哪知才走下去兩、三步,我就重心不穩地大滑一跤,一個倒栽蔥式地連翻帶滾摔下堤岸。

待我耳中聽到洶湧水聲而猛然清醒的那一刻,確有不知身在何處的感覺,這一跤顯然摔得不輕,我還可能暈過去了一陣子,因為等到意識稍微恢復,才驚覺身體已有一小部份浸在水中,好不容易驚魂普定,卻發現自己有點兒頭暈、全身痠軟地連爬都爬不起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撐著坐了起來。放眼四望,只見釣竿還躺在上方不遠處,釣具箱與那盒牛肝卻都不見了,八成已掉入溢洪道被急流給沖走了。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精神才稍微恢復一些,沒了魚餌我已無法繼續釣魚,只得作回家的準備。

此刻我仍然是溢洪道唯一的釣客,想找人幫個忙都沒人可找,只好自己胼手胝足地一寸一寸往上爬,好不容易爬上堤岸,卻又全身痠痛得連站都站不穩,再仔細打量自己一番,只見渾身泥污不說,雙手雙腳的關節處不是紅腫瘀青就是皮破血流,豈是用「慘不忍睹」就能形容的。

艱辛地爬上嬉皮車後,抬頭看看後視鏡子裡的我,確實把自己嚇了一大跳,臉頰顴骨一片青紫不說,額頭上還腫了一個好大的包!這大腫包不由得讓我想起了小時候聽表舅講的「聊齋誌異」中,那一段「嶗山道士」裡,王姓書生撞牆後「額上墳起,如巨卵焉」的趣事,就自個兒坐在駕駛座上莫名其妙地傻笑起來,笑得渾身痠痛不已。

又再休息了一陣子,天色大亮,眼見泥路上開來了一部皮卡(Pickup Truck),看樣子其他釣客即將湧入,我這身狼狽相還真見不得人,只好發動引擎開車上路。嬉皮車是手排擋,又沒有任何動力裝置如Power Steering之類的,四肢都得要賣力的使著,我拿出當年在成功嶺的「奮鬥」精神,勉強撐著上路,好不容易才灰頭土臉地開回了家。

在家休息了一整天,次晨上班,還沒有進辦公室,我的狼狽像就已在走廊上引起一些異樣眼光,雖然同事們似乎都鼓不起勇氣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肯定他們私下一定是議論紛紛,只是沒讓我聽到罷了。

沒有多久,女秘書瑪格麗特來了個電話,說是「經理有請」。我心裡有數,經理八成是要問我「額上墳起」的事,我也決定實話實說,不怕被他笑話。進了經理辦公室,見他面容嚴肅的盯著我看,第一句話就是「把門帶上」,我開始有點兒忐忑不安,「坐下來老實告訴我,你去了那一間酒吧?跟誰打架啦?」其實經理這樣問我話是有原因的,講起來你也許很難相信,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們這工作單位幾乎每個禮拜都會集體去上一次酒吧大喝啤酒,而且還是經理自己帶頭呢!這可又扯出另一段往事了。

那個年頭,我在全錄公司(Xerox Corp.)設於達拉斯的分公司中,一個負責設計傳真機的小部門任職,整個部門除兩位經理之外,就只有六位軟、硬體工程師加上三位技師而已。七十年代中期,微處理器(Microprocessor)才問世不久,懂得實際運用微處理器來設計商業產品的工程師寥寥無幾,所以我們這部門人手總是不夠,一個工程師當三個用,大家趕起進度時是真正「披星戴月」地拼著老命在做事。兩位經理為提升、鼓舞士氣,答應我們只要在每週五中午以前趕上預定的設計進度,週五中午他們請全體十一人到離公司不遠,哈瑞漢恩斯大道(Harry Hines Blvd.)上的酒吧打撞球、喝啤酒,在兩點半以前,隨便我們喝多少,由兩位經理埋單,當年啤酒便宜,一大壺(Pitcher)﹞才一塊七毛五美金而已。在這段喝啤酒時間,整個部門由女秘書負「掩護與把關擋駕」之責任,告訴所有來電與訪客,我們全體員工都正在開重要的「工程進度檢討與協調會議」,既不接電話,也不見訪客!

哈瑞漢恩斯大道上的那些酒吧間當然不是什麼高級場所,裡面龍蛇雜處,隨時有可能發生糾紛,但我們是大白天去,又是一群人,人多勢眾,比較沒人會來干預騷擾。經理也曾警告過我們,不要為了貪便宜啤酒,單槍匹馬地來闖這些達拉斯風化區的酒吧,以免遭人欺凌,所以經理會質問我是否在酒吧裡「挨揍」確是有其原因的。

當我斬釘截鐵的回答經理「我週末沒去任何酒吧」時,他完全不信!

經理還試探著替我找個其他藉口,「那你是不是在家中失足滾下樓梯啦」?

我不領情的搖搖頭,「沒有,只不過是我去釣魚時摔了一大跤」,這時還是拿定主意,應該要實話實說。

想不到經理居然也和我一樣在搖頭,「這是我這輩子從未聽過,也最可笑的藉口。你如果只是在湖畔摔了一跤,怎會摔得額頭上一個大包,臉上一大片青紫?看你,下巴也腫起來了,八成還中了一記『下勾拳』,是不是?」

「不、不、不,真的是我不小心在釣魚時翻滾下了堤堰。」為了證明所言非虛,我急著捲起褲管給他看腿部的傷。

經理嚇了一跳,「Good grief!你……你還被人家給踹了一腳?!」

「……」眼看是愈描愈黑,我搖搖頭,無奈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後記

以後的幾年間,我還是常去這溢洪道釣魚,有一次見到有釣客在溢洪道下游數百英呎的淺水處撿拾河蚌,用石塊擊破蚌殼後,以蚌肉為釣餌。我們這群老中釣客見蚌心喜,撿了一堆拿回家煮湯,味道還算鮮美,所以我們經常去撿。直到有一次撿河蚌時,我腿桿子上竟然被一隻螞蝗惡狠狠地咬住,大驚之下,就再也沒下過那河道了。

七十年代末,這路意斯維爾湖南端的溢洪道連續發生數起釣客或非法游泳者溺斃事件,那由121號公路通往溢洪道的泥路就被當局給封了,聽說危險的溢洪道日後也被重新整治過。由於近二十年來我早已開拓了其他的「釣魚寶地」,這條通往溢洪道的泥路最近是否又重新開放垂釣,我就不得而知了。

如今,曾在全錄傳真機部門工作過的十幾位員工,掛的掛了,退休的退休了,但我們每年都會由各地趕回達拉斯,不定期地聚餐一、兩次(當然不是在風化區的哈瑞漢恩斯大道那些酒吧裡囉),當年一道打拼,設計出全世界第一台第三世代數位傳真機所培養出的「革命情感」,就這樣一直延續到今天。老經理偶爾還會把這「釣魚」往事拿出來開我玩笑,不過我來美已近半個世紀,學老美講調皮話早已得其精髓,這會兒也毫不客氣,不但口沫橫飛地瞎扯我當年在酒吧裡用撞球桿「以一擋三」的「神勇」經過,還一本正經地吹牛,說我所使的武術是李小龍的「截拳道」呢!

我那多才多藝的范表舅如今已年逾九十,兒孫滿堂地在舊金山灣區退休。他的兒子范瑞穎,也就是自小被我們兄弟倆暱稱為「協和」的表弟,是台灣工商界名人,他是台灣大哥大的創始人之一,現在是台灣東森電視的董事長。表舅年輕時,常在友朋的聚會中,客串表演平劇中的「老生」,平劇也是我父親的最愛,所以我年幼時就被兩位長輩薰陶得能背誦一些平劇的唱腔。表舅還教過我們兄弟倆唱抗日愛國歌曲,我們最先學會的是「大刀進行曲」,兄弟倆興奮地一面唱「大刀向 ──鬼子們的頭上砍去!」一面咬牙切齒、比手畫腳的以掌作刀劈下。後來表舅也偷偷教過我們唱「義勇軍進行曲」,那個年頭雖然在台灣已禁唱此曲,但它似乎還不是老共的正式「國歌」,記得那肉麻兮兮,讓人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的「東方紅,太陽升,中國出了個毛『賊』東……」,才算是老共在對台灣統戰廣播時最常使用的「代用國歌」。哦!不是在這兒「蓋」你,我直到唸高中時,才「偶然」得知,那「毛賊東」與「毛澤東」之間是有一個「等號」的!

表舅離開鳳山後北上,在發源於台北新店七張的台灣三育基督書院(隸屬基督復臨安息日會,日後遷校至南投縣)作育英才達數十載之久,自是桃李滿天下。其中一位畢業生鄭美香,與我在成功大學電機系的同窗李耀亭(日本東北帝大電機博士)結為連理,他們兩夫婦在北德州創業有成,也都是達拉斯的名人呢!

一如全台各地的老舊眷村,我在成長時期住了近二十年的鳳山黃埔新村,雖說號稱是全台灣第一個眷村(民國三十六年初,孫立人將軍進駐鳳山練兵時,這是他安置部屬的地方),曾有歷史學家一度建議要保留為博物館區,但在人稠建地少的台灣,最後還是面臨被完全拆除的命運,2013年初就已開始有「怪手」在積極運作,如今該已夷為平地了。

我嘛,自從四年前在德州奧斯汀市郊釣魚時,又「面朝下」的在河堤斜坡上紮實地摔了個「眼冒金星」、遍體鱗傷的一大跤之後,就再也沒釣過魚啦!不過這會兒放下魚竿,拾起筆桿,樂趣還是無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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