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瑞:輓歌--獻給恰巴‧格桑旺堆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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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6年01月05日訊】十五年前,一個冬日的午後,朗頓夫人南傑拉孜前來找我,希望能幫她的父親寫部回憶錄。我欣然同意,並跟著她立刻上路了。

我們在離祖拉康不算太遠,位於拉薩河南岸的一扇莊嚴的黑色大門前停了下來。朗頓夫人熟練地打開了這大門上的一個小門,讓我先進去。院裡十分寬敞,有幾位康巴,正坐在陽光下喝著甜茶。朗頓夫人說,他們是她父親的警衛。

傭人為我們打開了主宅的房門。客廳裡,以藍色為主調的純毛地毯,映得整個房間寧靜而雅緻。側面是一排精製的藏式矮櫃。櫃上擺著一個盛裝的年輕女子的照片,戴著伯珠、艾廓……很是雍容。我不忍收回目光,甚至沒有注意到朗頓夫人的離開。不過,她很快又出現了,後面跟著一位老人。老人個兒不高,尖下額,個性鮮明,不過,他的眼睛是平靜的,看不出強烈的情緒。老人首先讓我坐,並分咐傭人端上甜茶。朗頓夫人介紹:「這是我父親」。

說話間,飄來一股淡淡的上等香水的好聞氣味。我轉身,看見從樓上走來一位女人,穿著一件白色的前襟對開的絨衣,一看就是照片上的女人。不過,已不再年輕了,至少七十多歲了吧?但,依然是女人,看上去內蘊豐滿。「這是我的母親。」朗頓夫人又介紹道。

早就聽說,恰巴夫人是夏札家族的女兒。她的母親拉雲卓瑪是以學識淵博,精通佛教、視野遠大而著名的;她的父親是龍夏之子次仁旺堆,後在龍夏事件中,被流放貢布,愛上了當地的一位女子,與拉雲卓瑪離婚。晚年的拉雲卓瑪,出家為尼,與門孜康的創史人欽繞羅布為友。

我並不是在說這個家族的隱私,是想從這些人文景向中,呈現出自然景向。這裡,曾經是夏札家族的林卡,直到吉曲河邊,都是一片蒼鬱的綠色。不過,如今已被橫七豎八的漢式房屋替代了,只有在這個主宅的東邊,還座落著一座西藏的傳統石頭房子:那門楣上的層層彩木,那樓上中間日光室的成排玻璃窗,那略微向外伸出的彩木房簷,都在 孤伶伶地顯現著與眾不同的厚重和純美。

在過去的貴族財產都被沒收、房屋逐漸倒塌,甚至消失的情況下,為什麼這裡卻保住了一點往昔的痕跡?與恰巴先生後來跟中共的合作有關嗎?當然,這只是我的胡思亂想了。

話再說回來,那天,恰巴先生徵求我的意見,請我每個午後都到他的家,記錄他的回憶。我立刻點頭,因為當時我在《西藏文學》上班,時間也比較寬鬆。

恰巴先生的漢語很好,但在講述時,偶爾會說起藏語和英語,我就問他是什麼意思,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說漢語。

在講述自由時代的西藏時,恰巴先生的臉上會出現笑容,連眼睛都在笑。比如,當他講到他當雅索那年,那些盛裝女人如何向他獻扎西德勒時,他甚至抬起手臂,學著她們倒酒的樣子,最後還站了起來,跳起了堆協。

他還講到他姐姐的悲慘命運,講到他的姐夫如何受了刺激,多年被精神病折磨著。這個故事,我早在海因里希‧哈勒的《西藏七年》中就讀過了,如今,當事人的親人跟我談起,讓我百感交集……恰巴先生還講到,他姐夫的妹妹次央,如何嫁給熱振仁波切的弟弟,我也讀過這一段的,那是在杜永斌翻譯的梅‧戈德斯坦的《喇嘛王國的覆滅》中,以街頭巷尾、花邊新聞的方式渲染的,不知是作者的原意,還是譯者自己的輕佻。

恰巴先生還講到達賴喇嘛尊者流亡之後,那些中國軍官如何偷竊羅布林卡的寶物。比如,他發現達賴喇嘛尊者的一個手錶盒子雖在,但裡面是空的,於是,他對剩下的財物進行了整理,貼上了封條。可是,早晨貼了封條,下午就開了,看管這些東西的藏人說,是解放軍軍官來了,打開了……阻止也沒有用,人家不聽。這樣的事情出現了幾次後,恰巴先生就用皮子做一個繩子,在他的小印章上打了黑蠟,以後再就沒有人動了。

當恰巴先生講到班禪大師被批鬥時,笑容沒有了,眼睛盯著一邊的藏式矮櫃,回憶起了恰白‧次旦平措、拉美‧索南頓珠、僧沁、姜措林等如何批判班禪大師,有一次,姜措林還上去用勁拉班禪大師,讓大師差一點仰面倒下……

從與中共合作,到發現中國軍官偷竊羅布林卡的寶物,到體驗班禪大師被批鬥的痛苦,不知恰巴先生經歷了怎樣的內在衝擊……

正是在這時,我突然接到了恰巴先生的電話,說他病了,需要休息兩週。後來,他又說,將去北京看病。就這樣,恰巴先生只回憶到班禪大師被批鬥,即文化大革命初期,就停下了。

不久,我也移居加拿大。不過,在朗頓‧班覺老師去世前,我們是常通話的。有一次,班覺老師向我透露,恰巴先生的一家,在文化大革命中,經歷了非同一般的劫難,所以,回憶那段往事,對恰巴先生來說格外不容易。後來,班覺老師建議,不妨給恰巴先生打個電話。

於是,我拔通了恰巴先生。先是一個女人的聲音,估計是他的女兒,或者傭人。問我是誰,我說是朱瑞。

「啊,是朱瑞啊,你回到了拉薩?」恰巴先生很快接過了電話。

「不,我在加拿大。」

「什麼時候回拉薩啊?」恰巴先生似乎有些失望。聲音比從前弱了許多,尾音顯得短促,似乎沒有太多的力氣說話似的,我也不便過於打擾,很快放下了電話。

接下來,我就給班覺老師打了電話,匯報了我與恰巴先生的通話。班覺老師感慨:「我岳父還不知道,你已回不去拉薩了……」接著,班覺老師就笑了,那是在我們通話中,難得的笑聲:「不過,你可以到成都呀,你們在成都見面嘛!」

2015年6月19日這天清晨,我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位藏人朋友留給我的文字:「恰巴格‧ 桑旺堆今天去世了。享年89歲。」而在中共官媒的網上,我很快看到了這樣一段訃告:

「中國共產黨的親密朋友、同黨長期合作共事的堅定愛國主義者,西藏自治區政協原副主席恰巴‧格桑旺堆,因病醫治無效,於2015年6月19日9時30分在拉薩逝世,享年88歲。」

於是,我決定寫一篇輓歌,獻給恰巴‧格桑旺堆先生。對我來說,他是一扇通往西藏自由時代的大門。

完稿於2015年6月29日

責任編輯:方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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