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篇(14)

【故國神遊】岳陽樓頭寫素志 花洲明月可忘歸

作者:宋紫鳳
font print 人氣: 781
【字號】    
   標籤: tags: ,

宋仁宗慶歷年間,滕子京謫守巴陵郡,將岳陽樓修葺一新,又選唐宋諸賢詩賦,或題壁,或刻石。其中最為醒目的當然還是范文正公范仲淹的《岳陽樓記》。不過,范公之記並未記岳陽樓之形制、結構、雕樑、畫棟,而是備述洞庭之景,諸如霪雨霏霏若何,薄暮冥冥若何,春和景明若何,皓月千里若何,全文三百七十餘字,寫盡洞庭萬千氣象,卻寫不盡范文正公心中的岳陽樓之大觀。

說起來,范公大書岳陽樓記時,其實並未如文中所說「登斯樓也」,而是遠在鄧州,為之千里傳神。蓋因其人胸中自有大千境,況乃一樓乎,故而信手拈來,直抒胸臆,便可傳誦千古。譬如《岳陽樓記》開篇,寫「洞庭一湖,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更何嘗不是范公胸次之寫照。

回顧有宋一朝,堪稱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之時代。欲致君堯舜、能積極入世、以氣節相尚,幾乎是有宋賢士大夫之共同特質,而這一特質之形成則直接與宋朝興學重教、發明道學有極大有關。眾所周知,宋初雖繼晚唐五代之餘緒,而大抵因中原板蕩既久,故而普遍狀況是文教粗備、學術未興。這顯然不同於有宋一朝日後文治天下、通儒輩出之狀況,而回溯這一轉折變化,則不能不說范公於之大有力焉。

正所謂非常之人必有非常之志,范仲淹少年即有奇節,他兩歲喪父,長於繼父家,偶然間得知自己的身世後,即矢志自立門戶。而他苦學修身之經歷,當令我輩汗顏。史載他先於長白山醴泉僧舍與一同窗苦學三年,每日早起煮米作粥,放涼後,劃為四塊,早晚各取兩塊食之,只加數莖斷齏,稍佐以鹽,如是者三年。後來離家遊學南都,五年未嘗解衣就枕,夜來困怠則以水洗面,至於平日飲食,依舊是粥。有人見其清苦,特備盛饌以享之,范仲淹卻擔心自己一旦享用美食,再難安於食粥,終究只能望餚饌而停箸,啖冷粥而如故。如此數年,惟潛心於聖人之書,大通於六經之旨,著文立論必本於仁義忠信。

蓋有此深厚之修養,所以公之為人皆持重有聖賢風。還是在南都讀書的時侯,一次,真宗駕幸,都人空巷往觀,而范仲淹卻依舊只讀聖賢書,不為所動。有人問他為何不去觀瞻,他卻說「異日再見也不遲」。說這話時,范仲淹只有二十幾歲,而能沉穩如此,毫無後進浮薄之氣,足見其器識之遠大。其後,范公雖未大用於真宗朝,卻終於仁宗朝成為一代名臣,而他務求宏遠、不急功近利的作風,無論為政、治兵、治水、興學,皆可見之。

故然,說起范文正公,人多稱其慶歷新政,抵禦西夏、安撫羌人、修海堰、辦義莊等等,然而,制度者,朝夕之令也,事業者,一時之盛也,而公之卓然千古又豈在朝夕一時之間乎?而吾所以推重范公者,全在其人之道高德邁,實開有宋一朝之風氣,堪為賢士大夫之精神領袖。

天聖五年(1027年),范文正公應宰相晏殊之請,掌教應天府學院,他督學訓導有方,勤勞恭敬,以身先之,故而一時四方學者輻湊。此間,范公常於講經論道外,議論天下之事,慷慨陳詞,無所顧避,鼓舞正氣,所以,這一批學子中,不僅日後多有以文名揚聲於場屋者,還有以忠義立身於朝廷者,更有以道學開拓一代世風者。

譬如被稱為發理學之先聲的宋初三先生之一——泰山孫明復,當日即受學於范公門下。彼時,孫明復尚為一介白衣秀才,家貧不能奉養老母。范公愛才,常資助四方寒儒,聞聽此事後,即於學府中為孫秀才尋了一個學職,月得三千,使其能安心於學業。孫秀才亦不負厚望,專心篤學,不捨晝夜,終成一代之師。

景祐元年(1034年),范文正公知蘇州,繼續興學重教。其先,范公得南園之地,占家以為他要買地置業,告之此地將有公卿輩出。范公大喜,就地建學,既成,有人以為太廣,范文正公卻極有信心地說:「吾恐異時患其隘耳」。此時,當日的孫秀才已名動天下,范文正公修書一封,請他前來吳中講學。同時又請來另一位與孫復同學於泰山、日後被稱為宋初三先生之一的胡瑗先生,吳學自是而後,甲於東南。

康定元年(1040年),范文正公任陝西經略安撫副使,以御西夏李元昊之兵。這一年,另一位日後的理學開山張載前來謁公。此時的張載年僅十八歲,往謁范公極言兵事。范文正知其為遠器,於是引導他說「儒者自有名教,何事於兵?」遂勸其讀《中庸》。後來張載學有所成,開理學之一派,世稱張橫渠。

然而說起范文正公的這些興學重教、扶植人才的政績,竟多是發生於他被貶之時,在蘇州如此,在饒州如此,在潤州如此,在鄧州亦如此。及范公位至參政,條陳十事,所謂慶歷新政時,興學亦是十條之一。其後新政被罷,唯有興學一事,仍然保留。想來,范公不論際遇變化,始終積極於傳道授業,扶樹大義,此真范公之大器識、大功績之所在。而南宋大儒朱熹對范公尤為尊仰,讚其「心量廣大高明,可為百世師表」。

當日范公寫《岳陽樓記》,大書「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時候,正值新法被罷,外貶鄧州之際。范公在鄧州任所,依然「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辦學興教不稍懈怠。他於鄧州建百花洲,修覽秀亭,建春風堂,造藏書閣,名之花洲書院。自此,在百花洲的芳洲明月之下,范仲淹與諸生文友們常常「主人高歌客大醉」、「百花洲裡夜忘歸」,而鄧州從此文運大振,文士輩出。

可以說,范文正公雖然慶歷新政未告成功,雖然屢因直言獲罪外貶,卻也恰因其遭逢逆境,卻能不為外物所動,持身以正,終為天下之表率,後世之楷模。而范仲淹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不僅刻於岳陽樓石屏之上,亦鐫為宋士大夫座右之銘,更使後世君子曠百世而相感,想來,這不是遠比新政之法、海堰之利、禦敵之術更為遠大的文明不朽之事業嗎?@#

責任編輯:李婧鋮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人的命天注定。信也不信,由你,是也不是,交由歷史評說。
  • 是一個動盪的年代,雖說大漢一統,中原初定,而大漢王庭卻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經歷了劉邦對異姓王的誅殺、呂雉對劉姓王的清除,直至西元前180年秋八月,呂氏滅門,一場持續了近二十年的動盪嘎然而止。而此時遠在代地的皇子劉恆已經平平靜靜地做了十七年的代王,這在命運中沉浮的諸皇子中,實為異數。
  • 西元907年,唐哀帝禪位,中原大地陷入了五代十國的亂局。短短五十年間,中原朝廷已歷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五代更迭矣。此外,周邊又有大小藩鎮擁兵自重,是為十國。而契丹趁亂,取燕雲十六州,建大遼,自此北方藩籬盡撤,遼朝始為中原之大患。
  • 元960年,三佛齊國使臣來朝,及至東京汴梁,才知道今日中原已是大宋天下,駕坐紫宸殿中的新帝王乃是受禪登基的大宋皇帝趙匡胤。使臣將貢物進上,其中最為貴重的是一隻通天犀,犀中有紋,形如龍擎一蓋。宋太祖托犀在手,審視著犀中的紋路,卻發現這龍紋的形跡象極了一個篆體的宋字,心甚訝之,於是用這只犀角飾於革帶之上。
  • 行山下,北伐的大軍拔營回師。數日前,他們剛剛收復了瀛州、莫州,又克定了易州,正準備舉兵東向進取幽州之際,周世宗卻一夜病倒,不省人事,於是進取計劃只得放棄,北伐之師功敗垂成。此刻,士兵們士氣低落,軍將們憂心忡忡,這其中也包括了水陸都部署趙匡胤。他不時駐馬回望,一顧再顧。在他的身後,是太行山的北麓,向著東北方向蜿蜒而去。以這條山麓為界,其西北至東南分布著燕雲十六州。而十六州之北,則是契丹鐵騎無法越過半步的長城。自然這些都在趙匡胤的視野之外,而他此刻極儘目力所望見的,是如兵氣結成的陣雲,瀰漫在太行山上,終年不散。
  • 新邦初造,宋太祖刻碑立誓:不殺士大夫與上書言事人。誓碑蔽以黃幔,藏於太廟,立為家法。宋太宗登基,改年號為太平興國,將修文德以致治作為新政之重,上承太祖未竟之志,下開有宋太平氣象。而普天下的讀書人,更是生逢其時,得遇了一個屬於士大夫的時代。
  • 扶搖子站在太華山雲台峰頂,俯仰大千。其下,正值五代亂世,天下板蕩;其上則是景雲含彩,明星璀璨;其內,盡是五行布陣,太極演像;其外,更有汗漫之宇,希夷之境。所謂希夷者,聽之不聞是為希,視之不見是為夷,不過扶搖子卻於那希夷之境中,恍惚時見雲光鶴影,依稀可辨廣樂天音,而這些卻不是凡夫所能知曉的了。
  • 《逍遙游》寫大鵬「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又將「揹負青天」「而後乃今將圖南」。想來扶搖子以摶為名,圖南為字,亦懷大鵬之志,將做逍遙之遊。譬如此刻,扶搖子下山而去,如白雲之出太華,倏忽之間竟至潞州。
  • 西元988年,這一年是大宋太宗朝端拱元年。所以改年號為「端拱」,自然是為了追跡上古先王無為而天下治的聖功。新元新氣象,朝廷也剛剛任命了兩位新宰相,一位是開國元勳趙普,一位是後進新人呂蒙正。
  • 呂中說:燕薊不收則河北不固,河北不固,則河南不可高枕而臥。這句話道出了終始北宋的大患。中原人忘不了,沒有了燕雲十六州的屏障,契丹人的鐵騎曾長驅而入,直搗彼時仍是後晉都城的開封,而他們撤去時,所過之處盡為赤地,劫掠無遺。半個世紀過去後,中原已是大宋天下,但遼人窺覷中原之心卻一刻未忘,此外,大夏國亦雄起西北。然而無論是遼人或是西夏人都沒能再捲土重來,蓋因天祐大宋,遂有楊家將滿門忠烈,世代守衛邊疆,是為中原之藩籬。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