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匡政:對親情淡漠,是一個時代留給知識份子的集體烙印

人氣 170

【大紀元2016年06月01日訊】季承新書《我和父親季羨林》出版前,看了書稿,出版方讓我寫一句評論印在封底。當時看到季承書中透露的一些細節,很是驚訝。沒想到季羨林在兒子筆下,竟是「一個人生失敗者,一個孤獨、寂寞、吝嗇、無情的文人」。這本書無疑顛覆了季羨林作為曾經完美的「大師」形象,肯定會引發很多爭議。比如季承寫到:「記得父親在摸了我的頭之後,立刻去水缸裡掏了一瓢水去沖手,使我感到很新奇。但他從來沒有親過我或拉過我的手。」

這種對親情的淡漠,人們多難理解。聯想起前些年,老鬼寫的《母親楊沫》一書,講述的也是楊沫親情和母性的泯滅,覺得這像是一個時代留給知識份子的集體烙印。封底的那段話我是這麼寫的:「這些年公眾對季羨林老人,常有家事國事、時事逸事混淆之嫌,但願季承這本書能為一切做個了斷。不為尊者諱,剖析自己的父親,這需要勇氣。雖然書中有些細節,真實得讓人感到了苦澀和悲愴,但對親情的淡漠,卻是一個時代留給知識份子的集體烙印。這是一個特殊的世紀家庭,對歷史的見證。」

雖然寫下這段話,但這個問題仍然困擾著我。因與父母的感情很好,季承先生遇到的問題,我並沒親身經歷過。即使父親在我小時做過不妥的事,我也從未往心裏去過。不由得想起過去常說的「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這句話出自《春秋公羊傳》,原意是指孔子在處理一些難以定論的歷史史實時,用的多是一種諱而不言的態度,即便提起,也是三言兩語一筆帶過。那究竟「諱」些甚麼呢?《春秋谷梁傳》中說「為尊者諱恥,為賢者諱過,為親者諱疾」,也就是說凡是尊者、賢者、親者的恥辱、過失、不足,都最好少說,對那些有失三者體面的事,知道得人越少越好。

現在人們對尊者、賢者,已很少認為有「諱」的必要了,但對自己的親人長輩,仍有「為親者諱」的心理。所以,我們一旦遇到季承、老鬼這樣大曝親人長輩隱私和弱點的人,心中總是五味陳雜,難以判斷這種行為是否值得倡導。從還原歷史真實的角度來說,這麼做似乎是有必要的。但這樣做,又會對親情人倫有所傷害,確實讓人難下定論。當然,在那種和睦的家庭,是不存在這種困擾的。

孔子在《論語》中有過相同的討論,他認為「父為子隱」「子為父隱」,是一種真實情感,理應受到保護。我也寫過一篇文章,從法律角度談這個事,認為法律理應以人倫之情為基礎,當親情都無法信任時,法律的嚴明也就失去了它的意義。人倫秩序是一個社會最需要尊重的低線,也就是說無論是對法律、對歷史的尊重,都要以保護人倫之情為前提。如果一個人不願意,我們不能以法律或歷史的名義,要求他做出傷害人倫之情的事情。

西方倫理學也有過這種探討,並形成了一些原則性的定義。一個簡單例子,當一個老師當全班同學面問一個孩子,他的父親是否經常酗酒?如果他的父親確實酗酒,這個孩子卻矢口否認此事,這個孩子是在說謊嗎?在多數倫理學家看來,這個孩子的回答是正當的,不應承擔說謊這一指責。因為很簡單,任何家庭有自己的秘密,作為一個孩子保守這種秘密,沒有任何過錯。反而是這個老師,以不合適的方式,在公眾面前侵害了這個孩子的家庭秩序和父親的尊嚴,沒有尊重別人的家庭隱私。在倫理學家看來,這個老師反而要承擔說謊的恥辱。

基督教也這麼看。上帝雖然認為世界已經墮落,但依然用無花果葉和衣服遮蓋了人類,不讓他們赤裸相向。這裡的無花果葉和衣服,就表明上帝允許人類向其他人掩飾自己的醜陋之處,並認為這也是世界秩序的一部份。也就是說,除了工作、政治和教會,婚姻家庭是上帝首先要維護的秩序。在上帝看來,人並不能成為別人行為的裁決者和法官,人們只需按自己確定的方式生活和行動,自然會得到上帝的引導。如同人們沒必要公開談論自己的性生活一樣,生活中的許多事情,同樣可以保持隱而不顯的狀態,與是否「真誠」無關。真誠並不意味著要揭露存在的每一種事,對婚姻和家庭如此,對朋友的友情也是這樣。

從這些觀點可看出,喋喋不休並不意味著就是真實。不同的秩序之間要相互尊重,如果用法律和歷史要求的秩序,破壞了婚姻和家庭的秩序,真話講的太多反而淪為謊言,因為它破壞了緘默和秘密的神聖感。對於家庭來說,真話是有邊界的,即不能不顧及親人的弱點和羞恥心。否則的話,這種真話講得越多,越會破壞人與人之間對於真實的認知和理解,破壞家庭的信任感,使背叛成為一種常態。最終婚姻和家庭只會成為一片廢墟。

尼采說過:「任何深刻的心靈都需要一副面具」。這副面具不是指偽裝,更不是要蓄意矇騙他人,而是指要尊重人與人之間對立、不和的真實處境。人並非因為有了過錯,才感到羞恥,而是將那些個人的最深的痛苦和歡樂訴諸外人時,都會感到一種羞恥。所以德國的朋霍費爾在《倫理學》中說,人總是生活遮蔽和揭露、隱藏自我和披露自我、孤獨和共同體的矛盾之中,這是人性一種自然反應。無論出自親情、還是友情,人都應該尊重這種天然的羞恥心。這些倫理學常識,使得西方人對別人隱私有著一種發自內心的尊重。

中國傳統文化和西方倫理學,都有「為親者諱」的禁忌,只是到今天,人們的這類認知變得模糊了。從這個角度說,季承這本書如果能引起人們關於家庭倫理的一些討論,是一件好事。如果季承先生認為,只有寫一本書才能了斷與父親的過節,我也尊重這種選擇。

文章轉自微信公眾號「六根」。

責任編輯:朱穎

相關新聞
季羨林在病床上反對簡化字
余英時:談談季羨林任繼愈等「大師」
季羨林故居失物尋回  前「管家」被拘
季羨林之子催北大歸還過億遺產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