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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秀 :讀《西遊記》的思與趣(18)

李青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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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猴王孫悟空頭一回能進入南天門,親身體會到「天宮異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無」,天堂是如此一眼也望不到底的美好壯麗,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恢宏殊勝。要不是太白金星有聖旨,執意要帶他進去,美猴王一看自己被天王和天丁擋著大門,差點賭氣要回花果山去呢。

太白金星領著美猴王來到靈霄殿,太白金星朝上禮拜,啟奏坐垂簾後面的玉皇大帝,說依旨把妖仙宣來了。玉帝問哪個是妖仙?這時孫悟空才躬身回答:「老孫便是」。孫悟空算是頭一回被人當面稱為妖仙,可能沒明白「妖」的意思,只覺得自己屬於「仙」,所以聽見有個「仙」字就對號入座了。他還不知此時問話的玉皇大帝有多麼尊貴的身份地位,主掌著一片天界眾生。

仙卿們看這個本應被擒拿問罪的野猴,在玉皇大帝面前既不拜伏參見,又帶著好大的口氣,真是膽大包天,不想活命了。慈悲的玉皇大帝諒解孫悟空的無禮出於無心,可以寬恕他因沒有受過好的教化,不懂得朝禮。眾仙卿趕緊提示悟空謝恩。

玉皇大帝接受太白金星之前的建議,給孫悟空封個官職,也好約束著他。武曲星啟奏說天宮的各宮各殿,各方各處,都沒有官職空缺,除了御馬監缺個正堂管事。就這樣,無可挑選地,孫悟空接任的是整天和馬匹打交道的職位。玉帝傳旨稱這個官職為「弼馬溫」,正好與「避馬瘟」同音,看來只要美猴王把馬匹養得好好的不生病,就算是盡職盡責,將功補過了。

歡歡喜喜的美猴王由木德星官領著,去御馬監到任。美猴王作為正堂管事,能召喚的部下有臨丞、監副、典簿、力士和大小官員,不是光桿司令。這位弼馬溫新官上任,先得查明本監事務,而由御馬監管轄的天馬有多少呢?有上千匹。

天界的馬可不是人間的良馬可比擬的,駿逸飛奔,騰霧絕塵,「一個個嘶風逐電精神壯,踏霧登雲氣力長」,外觀和體力都千里絕群。弼馬溫開始他日夜操勞的日子,查看文簿,點明馬數,日夜看管,催促進食。他的部下有的負責備草料,有的給馬刷洗,有的鍘草,有的輔佐催辦,照顧馬匹的活兒可分出不同的環節由不同人專辦。不知不覺半個月過去了,弼馬溫的付出在馬匹身上看到了回報。那些馬兒長得肉肥膘滿,一見這位弼馬溫就前蹄併攏耷拉下耳朵,顯得馴順親暱。

終於抽出個閒暇日子,美猴王和眾監官們相聚在酒席前,大家為這新到任的弼馬溫接風洗塵,慶賀他在天上有了官職。突然,猴王想了解一下自己的官銜究竟有多大,好意氣風發地多喝幾杯。就像一個獲寵的人被捧到了天上,想問問是在第幾層天,知道究竟升了多高。這是個充滿期待的提問,雖然只是疑問句,發問者心裡卻有了期望的答案,因為他此時被好話滋潤得美滋滋的,不是冷靜清醒的狀態。

眾監官倒也挺坦誠,說雖然弼馬溫是個官名,但沒有品從。猴王繼續天真浪漫地追問,既然是算不上幾品的官職,想必是非常非常大的官了,才會超出品從的範圍。眾監官則繼續實話相告,沒準備隱瞞什麼,說不大不大,屬於是「未入流」。再問下去,孫悟空明白了「未入流」是指官職里的末等,最低最小的官,說白了,只有看馬的權力。這一下子,理想和現實的差距真是十萬八千里還不止,把孫悟空從美夢里的一個最高極,拉到了反方向的另一個極。

眾監官也看到孫悟空上任以來都在賣力地幹活,就和他解釋在最低最小的官職里,努力幹活也沒有什麼晉升的空間。他們說,像堂尊這樣殷勤努力,把馬喂得肥壯有力,只能得到聲「好」的評價。萬一馬兒變得瘦弱些了,他就會受到責備,要是再有些傷損,還要受罰贖罪。

剛剛還心花怒放的美猴王,知道了自己的官職最小,沒有多少發展空間,做得好就罷了,做不好還有懲罰,立即升起一股心頭火,咬牙切齒怒氣沖天,說竟然如此藐視老孫!老孫在花果山里稱王稱祖,怎麼哄我來給人養馬了?我可不是養馬的一介小輩,也不是卑微的役夫,這豈是該我做的事?不做了!不做了!我要走了!

美猴王還把公案桌給推倒在地,表達了離職的決心。他可不能讓人攔著去路,取出耳中的小銀針,瞬間幌成了根碗口粗的金箍棒,打出了御馬監,直接奔南天門走去。當初不讓他進門的那些把門天丁,知道他如今是受了仙箓的弼馬溫,只好讓道,不敢阻擋他。

美猴王這麼生氣,其實不是看馬、喂馬這件事情的本身引發他發這麼大的火,而是他的期待不僅達不到,還有很大的落差,才發生巨大的情緒波動。玉皇大帝並不是專門要給他找個小官,恰好武曲星說剩下這個職位有空缺,美猴王就看似偶然地去那裡任職。

眾多監官是弼馬溫的部下,他們認為美猴王的職位這麼渺小,也是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的職位不重要,體會不到積極的一面。看來天界的生命也有認識的高低之分,監官處於底層,看到的是追求不到的事物和承受的辛苦,沒有更大的心胸接納自己身邊的事物,才會說出讓美猴王更加感到心理落差的話。雖說不是故意的刺激,但也是他們所在層次內心活動的寫照。而美猴王還沒修出那麼大的胸襟,聽了立即忿忿不平,不願接受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其實,即使平平淡淡的日子,只要心態平和,無所追求,照樣能過得充實有意義。

只是美猴王當時還沒有達到這樣的境界,有了一些能力了,最想要的就是受人尊重,在眾人面前好出人頭地。但是對一個追求超凡脫俗的修道人來說,這些心是不應該存在的。#

責任編輯:王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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