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破柙記 (19)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攝/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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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歟? ……」《論語.季氏》

十一  似曾相識

清明過去,三月陽春。

按照歷史的記載,此時的汴州市該是「煙霏絲柳,綠陰搖曳」的。北宋文人,宋祁(公元998⎯1061)詩道:「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一個「鬧」字點活了這裡的春景。

比宋祁晚生約五十年的張擇端有一幅著名畫卷《清明上河圖》。相當真實而完整的表現了做為中央大國首府的面貌:「上士橋」上人群摩肩接踵,橋下渡船往來如梭;東角子門內外,鱗次櫛比的店肆、作坊,容納各種謀生手段的街道;一道望之即可心醉的杏帘,幾處如睹其盛的歌場;那鬧中取靜、忙裡偷閒的郊區,幾簇煙柳,幾株桃李,汲釣的扁舟,腰懸利斧的樵客;如果再加上畫卷本身就能體現的人文價值,都會使人慨嘆:即使國勢遠不如漢、唐的宋代,汴州也曾躋身於世界都市文明之前列。

可是⎯⎯大約是曇花一現吧?汴州僅有這一時的歷史輝煌。此後隨著中華民族政治、經濟重心的轉移,作為中原文化象徵的汴州地位日趨下降。一千多年下來,到得如今,即使在全國中等城市行列裡它也敬陪末座。宋祁、張擇端筆下的「春意」只剩了一片喧囂和難以看清天日的「環境污染」。

據說在「大躍進⎯⎯三年大饑荒」期間(1958~1962)全國餓死三千萬人。河南是「重災區」而汴州又是「重中之重」。

如今放鬆經濟控制起於青萍之末卻勝於民心思變之時。汴州市於只能悼古之餘也添了一番新意:高樓蓬勃而起,青磚灰瓦的清一色建築也有了姚黃魏紫,街頭園林得到維修,馳名的相國寺正在以嶄新的面貌重現。……

但是,這些「新意」為老百姓能帶來什麼?眼下卻很難說。更多的人是以懷疑的眼光來看待。幾十年來當權者在這張「一窮二白」的紙上畫了不少「最新、最美」的圖畫,人們聽慣了附屬於政治導向的「為子孫萬代造福」的「規劃」與「藍圖」,這些用世界上最美好言詞、最美麗文字所裝裹的「決議」、「號召」帶給老百姓的都是一次次失望與災難。而這次能例外嗎?……不知道!

老百姓說,汴州地區最重要的大事只有兩件:一,是老天爺和老祖宗留下的「豆腐腰(注,黃河素有銅頭、鐵尾、豆腐腰之稱,是指在中流一段最易出險,汴州是「豆腐腰」的中心)」世世代代整修不完;二,就是最近幾十年造成的環境污染,當局一籌莫展。

其實,在本市各級組織、各位領導人的工作計劃中,無一例外的都把這兩者列為最主要的工作,甚至都以大字、紅字來書寫。只可惜的是大綱底下無細目,具體措施沒有幾行。倒還是像重建相國寺這類項目具體、實在、討好而又容易「改變面貌」所以雷厲風行的展開。

相國寺相傳是戰國時代四大公子之一的魏無忌(公元前243)的故宅。北齊(公元550~577時建為寺。唐睿宗(公元66~716唐明皇之父)重建並定名。此後時建時廢,到得中共奪取政權時已成為市場。至十年浩劫的文化大破壞中就更成被破壞的對象了。眼前修建的是做為寺廟的部分,目的是「重睹寶剎、再顯佛光」,而做為市場的部分則早已「重點建設」得昭名於省內外了。

相國寺外人群熙攘。香客、觀光客、生意客加上不時進出的修建工人,構成一組奇特的景象。即:一邊是莊嚴、肅穆的佛門靜地,而另一邊則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喧囂。……

一位軍人在山門前猶豫徘徊。他簇新的軍裝領佩少尉軍銜,肩挎軍用挎包,脖子上掛著照相機。很像是個嚮往皈依卻又礙於一身軍裝而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私淑、心儀的俗家弟子(中共軍隊的軍人是無神論者,規定不得參佛拜道)。

不!他左手持著一張汴州地圖,又像一個偵察員在確定作戰方位。

十二點了。市場方面的高音喇叭開始轉播本日新聞及市場公約;佛寺方面則鐘鳴、磬響、木魚聲大作,表明午課正在進行。

軍人看看手錶,舉起相機對著寺門各角落拍了幾張相片。又把地圖對著太陽調好南北,最後大概確定了方向。他便一面攪動著相機卷片軸,一面徐步沿著寺前路向東轉至鼓樓街。……

他逐門逐戶地檢視街道兩旁的店舖,門牌、名稱,走過這曾是「花陣酒池,香山藥海」的通衢大道,終於在與光照巷的交口處發現兩株兩人才可環抱的老槐。它們合夾著一方牌樓式的門匾,上書「悅生堂」三個大字,是清代曾任河南學政的大書法家俞樾的手書。

軍人不慌不忙地向周圍環視一圈。走到店旁一家書攤裡買了一份叫做《中州月刊》的雜誌,然後推門走進店內。

出乎意料,外表看來高大寬敞的店門其內設竟似一個零售市場。一道走廊貫穿南北,左右則是各式各樣的零售貨攤,首飾、小百貨、時裝、理髮、電器……。而冠以店名的藥房卻被擠在走廊前端一間寬不過五米,長僅八米的房間裡。而即使是這狹小的空間也一分為二。一邊是藥房,另一邊是個附設的「藥膳藥飲分部」。看來生意不佳,兩邊均無顧客。一個小伙子頭戴耳機在藥櫃後正對著機內的音樂手舞足蹈。

軍人沿藥柜巡視一遍,不見小伙子起身迎客。他明白,這種怠慢並非全然無心。自「六四」之後,解放軍聲望大跌,老百姓對軍人視之若仇,往日那種「魚水之情」已不復再現。

他敲敲玻璃櫃台,希望引起對方的注意。但,小伙子在遞來一道眼光之後依然故我。卻不知為甚,這位軍人的脾氣卻是出奇地好,不但不怒形於色,反而掏出一盒「萬寶路」向台面一放,抽出一枝,悠然自得地點火過癮。

小伙子一見「萬寶路」就像換了一個人。他摘下耳機趨向前來,熱情招呼道:「同志,您需要點什麼?」兩眼緊盯「萬寶路」彷彿在檢驗它的真假。

「先吸支煙!」軍人十分大方。

小伙子毫不客氣抽出一支,再與軍人對火,然後再問:「要點什麼?」

「……兩瓶『胃氣丸』,……三盒『麝香虎骨膏』……」軍人嘴角叼煙,從上衣口袋裡掏錢。

「軍營裡有軍醫,出差在外可以隨時到就近的軍隊醫院。您何必花這個錢?」小伙子居然有買賣不願做,認真勸誡起顧客來。這也真少有!

不過,話是這樣說,動作卻是十分敏捷。開櫃台、取貨,不上一分鐘那貨整齊地擺在了台面上。

「出差在外,人生地不熟,上醫院麻煩,有點小藥方便!」軍人說。

「還要點什麼?」小伙子殷勤起來。

「您看!」軍人指著自己臉上的一道傷疤:「有沒有什麼特效藥治這種傷?一到陰天下雨它就又癢又痛!……」

「這……搽點『袪風油』?」店員不確定地說。

「有效?」軍人問。

「沒把握!」小伙子倒是不撒謊。

「那就算了!」軍人說。然後他轉身指指那專供「藥膳」部門的桌椅說:「這藥膳是什麼滋味?」

「您這個歲數……」小伙子打量著軍人:「好像……不過,您如果是負過傷或生過大病的話,還是很管用的。像人蔘粥、靈芝雞、元寶鵪鶉蛋之類……」

「我倒不需要大補。」軍人拍著胸脯笑說。

那店員想了想:「對了!你剛才買的是『胃氣丸』,大概需要養胃。喝碗『五仁粥』吧?」

「行!嚐嚐。」軍人說。

小伙子將後門的門帘一挑,向內喊道:「五仁粥一碗!」

軍人繼續瀏覽藥品櫃,看的很仔細。最後問:「有沒有祁家的祖傳藥?」

「什麼?」小伙子茫然。

「這悅生堂不是祁家老店嗎,難道沒有點傳統?」

「嘻嘻……」店員笑了:「看您說的,……」他把後面廚房送來的「五仁粥」給客人端到餐桌上。軍人也就趁勢坐下來。

「……您說的可是老黃曆了!」店員自己從櫃台上的「萬寶路」抽出新的一支煙並點上:

「這店是老祁家創立的,不錯!可您想想:四十多年了,哪一次搞『運動』他們家不『掛彩』?……『土地改革』他們家是大地主;『三反五反』是『大老虎』;『鎮壓反革命』他們家老爺子被槍斃;『公私合營』不積極;『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成了反動資本家。到現在您就是把這個店送到他們手裡,他們也沒人接了。掃地出門,絕戶了!……不信?您把這『祁』字寫出來找人問也沒幾個人認得。」小伙子拉開了「話匣子」。

「您知道的很詳細。」軍人喝著粥說。

「不是我愛刨根問底。實在這是我們『店史』的一部分。我們分配到這裡來的時候,黨支部書記給我們上的第一課,就是『店史』!」小伙子簡直把軍人當成親人。

「有個……祁冠三。……」軍人似是不經意地說出一個名字。

「誰?」

「祁、冠、三。」

「沒聽說過。」小伙子思索:「我們的店史課裡沒有講……是幹什麼的?」

「醫生,很有名,好多首長都請他看病。有一年被請到我們軍區治好了我們司令員的傷眼。」

「唔!有兩下子。」小伙子表示驚訝:「這樣的人該算是名醫了‚我們怎麼不知道呢!」軍人似乎很失望低頭喝起粥來。

店員應付了幾筆生意不再理會軍人。

這倒確實是個熱鬧去處。窗外人來車往源源不斷,叫賣聲不絕於耳。街對面一家店面新裝修開張,請來名人剪綵,軍樂隊鑼鼓喧天,請來女學生翩翩起舞;一家唱片店不遑多讓,那高分貝喇叭響遏行雲,恨不得連樓房都要跳舞。……

軍人在想:究竟是因為有悅生堂才帶來這片繁榮,還是因為這裡繁榮才把悅生堂辦在這裡?這只有當年的創辦人心中知道,可惜他們過早的做了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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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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