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破柙記 (103)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攝/大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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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於柙,龜玉毀於櫝中。是誰之過歟? ……」《論語.季氏》

五十九    史傳猷

俗話說:「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不離陣上亡」。史傳猷早就有所估計,自己為盛名所累早晚有被捕的一天。只是沒想到是在這樣一種情勢下被捕。

這也應了老百姓平日最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俗話:「好心不得好報」!

三十二年前他冒殺頭的危險打開國家糧庫,全活了一代鄉鄰。

二十六年前他為維護本地區工人平等權利而帶頭圍困縣政府。

為此他被通緝。

在政府多種設計、誘捕計劃下他也曾落網,但仗有群眾的支持、戰友的援助不久即逃脫,從此消聲匿跡。二十多年來再也沒有消息,在人們心目中以為他們是被秘密鎮壓下去了,但在政府方面卻因屢捕而不得,視之為心頭大患。

眼下史傳猷落網,從政府到民眾不同的心情,卻是同樣的估計:他再也沒有活路了。

史傳猷——史「轉悠」,能否從死神手中「轉悠」回來?

在晉、冀二省圍繞太行山脈的眾多縣城中,來源縣的地勢該不算是最複雜的。它西北兩面是連綿不絕的大山,而東南則是華北平原的前哨。倘若由此驅車而下,是一路絕對的順坡。

對有經驗的司機來說,下坡是省油、省時的好事,但卻絕不省心。相反,每逢遇到這種地勢他們總是耽心車輛本身的狀況,唯恐煞車系統失靈或操縱系統不順,特別一些老舊車輛就更加戰戰兢兢。對付這種情況的唯一辦法就是小心,每逢駛過一段就找塊較平展的路面停下來檢查。

這是個三岔路口,西南距扶平城三十九公里。正南方七十五公里處,則是有名的西柏坡(中共進駐北京之前中央的所在地)。而距東南方向的元平鎮還有三十七公里,中間還需經過一條唐陀河。

黎明前的時分,是月亮已落太陽還未伸頭的時刻。一輛麵包車停在三岔口靠西的路邊上,車前蓋被打開。一盞手燈從駕駛室伸出照在引擎的部位,一位身材高大的司機埋著頭正在進行緊張地檢修。

雖然是滿頭大汗、雙手油污,司機卻並沒有著急的樣子。每逢有路過的車輛、好心的同行向他發問需要不需要幫助時,他總是以愉快地聲調,晃動著手燈答道:「沒關係!小毛病,不用操心。謝謝!」

看來他十分自信,氣定神閒,而且除了專心致志於工作之外心無旁騖。但,這畢竟是個特殊時刻,強烈的意志力卻難以控制人性最本能的反應。透過他那不時回顧的眼神,高度機敏的反應動作。使人不得不也懷疑:他不但心情沉重而且很有點忐忑不安!

每當行人或車輛路過,他總要埋頭車蓋之內,做出一付緊張檢修的樣子。而一旦周圍恢復平靜、萬籟俱寂,他便及時地放下手中的工具,嘆口氣,轉回身,兩眼緊盯著扶平城。偶爾地,他從車踏板上放著的煙盒裡也抽出一支煙……

不知道耽擱了多少時間,也不知在他臉上掠過多少失望的表情,但自信卻似乎從沒有消失。他一直在等待著。……

看看手錶已是清晨四時半,漆黑的東方地平線開始綻出一絲灰藍的隙縫。緊接著,從扶平方向傳來某種響聲。逐漸、逐漸,有亮光出現。一輛吉普為前導,後隨一輛中型吉普改裝的囚車迎著晨曦,順著坡路,向東南方向滑來。。

修車司機就像是一台被突然點火發動的機器,頓時興奮起來。他甩掉手中的煙蒂,抓起一把油絲擦著手,口裡唸道:「來了!來了!」既是自語又像是向車內的人打招呼。

車內沒有回聲但卻有了動靜。

吉普和囚車越來越近,輪廓也逐漸清楚。它以起碼六十公里的時速在三岔口掠過,對停在那裡檢修的面包車不屑一顧。

卻也就在此時,麵包車也就被修好了。司機扯去手燈,跳上駕馭座,以同樣的速度朝囚車跟來……

路面揚起陣陣塵霧,車輛前馳後逐,最後距離縮短到相距不足五十米。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可能是出於警惕吧,前面的吉普車終於耐不住了。它突然停了下來,一位腰挎手槍的武警上士跳下駕駛座,一名持長槍的戰士後隨著橫站在路中央。

「停!……停車!」上士擺著手勢對著面包車怒喊。

麵包車「吱嘎」一聲煞住。

上士跑向過來,不由分說一把拉開車門,槍口指著司機胸口喝道:「你想找死﹖」

司機一臉驚恐,彷彿不知所措:「怎麼﹖……發生了什麼事﹖」

「你敢追蹤警車,是誰給你的膽子﹖」上士吼著。

「我﹖」司機竟一時答不上話來。

與上士行動的同時,那位持長槍的戰士撲向車後的乘客。槍托敲擊著車門,口中大喊:「開門!……出來!」

車門打開了,走出二個人。兩位武警定睛看去未免有所失望,但卻於不覺之間鬆了一口氣。

一位黑色西服,舉止端莊的少婦和一位著紅色夾克短衣的青年女子。

「你們是幹什麼的﹖」上士揮槍把三個人都趕在一起,就像是在審查俘虜。

「你們是幹什麼的﹖」少婦不卑不亢的反問。

「問我們﹖」上士出乎意料:「我們是正在執行任務的武警!」

「我們也在執行任務!」少婦從手提包裡抽出一張名片經過青年女子的手遞給上士。

上士打開手電筒一字一頓的唸道:「紅旗電影制片廠,編導:楊念軍……」

「紅旗廠」是軍隊系統,屬軍委總政治部。武警雖然名義上屬國家公安部,其實也該算是軍委的「分支」。說來這被查的對方起碼在軍銜上是上士的首長。

「這是我們的證件!」青年女子彷彿是個秘書角色,她接著向上士遞上一系列證件:工作證、介紹信、影片拍攝許可證以至於拍攝提綱、劇本大綱……

上士只看了介紹信便煩躁起來:「這深更半夜的,你們拍什麼影片﹖」總算聰明,被他發現一項破綻。

「我們有我們的工作日程。」少婦軟中透硬:「……眼下是採訪階段,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可能出任務。再說……」她抬頭看看天色:「馬上就要天亮了!」

「那為什麼追蹤我們﹖」上士再度強硬起來,眼睛直盯著司機。

「大路通天,各走半邊。未必在這條公路上你們能執行任務,我們就執行不得﹖」青年女子說話不但帶著四川口音而且也很具四川人的爽直甘脆。

這樣糾纏下去固然可以拖延時間,卻也容易加深雙方的對立情緒,於是司機說話了:

「這……這有點怨我!」他笑容可掬,右臉上兩道傷疤翹動著,仿彿多了一張嘴:「我是想……咱們是深夜出差,對不﹖車上是兩位女士,自衛能力差。我做司機的就不得不注意安全方面的問題,這是責任呀!您替我想想,能夠傍上個車做伴豈不安全系數大一些﹖所以……我就跟上來了。」頗帶些自責口吻

「不知道我們是警車嗎﹖妨害了公務,出了事,誰負責﹖」上士返還少婦的證件仍然怒氣不息。

「要知道是警車你打死我也不敢跟著呀!這不,本想借點光的卻惹上一屁股麻煩!」司機倒也不乏幽默,還夾雜著點調侃。

俗話說:「狗咬刺蝟,沒法下嘴。」上士總覺得不放心卻抓不著把柄,一時之間沒了主意。

「不行!這事不能算完……」他反覆唸叨著。

「那你說可該怎麼辦﹖」少婦不慍不怒地說:「是連我們一起帶走,還是停在這裡等天亮上級來調查處理﹖」

顯然這兩個辦法都與上士眼下的任務相衝突。他不敢答應又不肯就此罷手:「你……你,你們還有什麼人?」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一句問話。

三個人互相望了望,然後啞然失笑的反問:「怎麼,你嫌我們人少?」

「您大概把我們當成壞人了吧!」少婦搖著頭無奈的笑著。

「小同志!您想到那裡去了?就憑我們這三個人還想劫警車﹖」司機近乎譏笑了。

這話說的冒失而且相當不禮貌,但卻正觸在上士的心病上。執行押送任務的人最怕的就是有人劫押。雖然從對方的陣勢來看這種可能性並不存在,但心病畢竟是心病。沒有意外的排解不會輕易消失。現在這位司機一語中的,疑慮被輕易戳穿。倒顯得上士自己幼稚。

「這……諒你們也沒這能耐!」上士嘴頭上僵硬心裡卻不得不認輸。

「好了,好了……別再耽擱時間了!要是真妨害了你們的任務我們就是沒罪也擔三分錯。您們快請吧!」不愧是編劇,少婦看穿上士的尷尬,有意幫他下台階。

上士重新打開電筒對三個人從頭到尾照視一番。在確定沒有輕蔑或譏笑的表情之後又轉身對麵包車進行了從裡到外的檢查,似乎也沒發現有可疑之處。於是掉頭跑步回到吉普車,與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上級——一位少尉做了匯報、請示,再走回現場:「好吧,不過……」他專注於司機:「你還是不要靠我太近,避免誤會!」說完向持長槍的戰士打了個招呼:「走!」

那司機卻似心有未甘在他身後忽然喊道:「要不讓我們走在你們前面如何?大家就沒誤會了!」

上士停住腳想了想:「不行!你們還得在後面。記住!距離不能少於五百米,否則我沒收你的駕駛證、砸爛你的駕駛室!」說完他跨進囚車的駕駛座。

責任編輯: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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