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隨筆

【山居手札】阿爸傳奇

阿爸生於書香世家,因過繼給親戚,小學畢業就務農,生活困頓卻從無怨尤,寡言而樂天知命。示意圖。(Fotolia)

「阿爸」是我對公公的稱呼,他看似卑微的一生,以神奇告終。

阿爸生於書香世家,因過繼給親戚,小學畢業就務農,成家後更是艱辛,生活困頓卻從無怨尤,寡言而樂天知命。等孩子長大掙錢不需再耕種時,阿爸即使賠本也請人種作,寄託他對田地的感恩與敬意,自己則在菜園裡栽種無毒蔬菜,與回來探望的兒孫分享,悠然自得。

在都市工作的女兒和媳婦都要搬到南投山頂種茶,阿爸並不看好。儘管山靈水秀,空氣清新,近八十歲獨居的阿爸卻不為所動,並說一年後你們若還留在山裡,再上去看看。

與夫家的姐妹兩家人對種茶毫無經驗,山裡茶農甚至嘲諷,不消兩週那些都市人就會下山。有趣的是,在地人不斷流失,反倒是我們這些外來的天真菜鳥安居下來。一年後,阿爸上山一看,立即迎請祖先牌位上來。

在工業污染的彰化鄕下,阿爸身體狀況不佳,暈眩,走路搖搖晃晃,來到山中沒多久就康復了。他很喜歡勞動,這片廣闊的土地是他的樂園,種菜得心應手,為菜園築小籬笆,竹子一節節的鋸,剖半削尖插進地裡,敲敲打打。一大早送孩子下山前,就聽到敲打聲,近午採購回來,看見阿爸還頂著烈日坐著小板凳在菜園裡忙碌。

當竹筍採收時,清晨大夥穿著雨靴走進自家的竹林,在蚊蟲猛攻下,用腳在竹子四周踏踩,尋獲筍尖就挖出來。阿爸遞給我一個削好的白白淨淨的筍子,一時意會不過來,他說,吃啦。生吃?一口咬下去,哇!像水棃般脆甜。在這個季節裡,我們天天吃竹筍,感覺每個人的頭看起來都快狀似筍尖了。

阿爸的手很巧,做了很多工事,會拿著竹竿驅趕喝斥那些不聽話的狗狗,也會很溫馨的摘採可愛的野花擱在我進門的小桌上。阿爸幾乎聽不懂國語,又很無奈的聽不懂電視裡從國語直譯的台語新聞,聽到孫子講國語,就說講那些什麼都聽無,講台語啦。

有一次,他跟大老遠來訪的女婿說,我們一起戒菸吧,就這樣戒掉抽了大半輩子的菸。他生活恬淡,每天喝少量酒,臉上泛著紅暈,透著天真腼腆。很慶幸孩子除了在台北有一位疼愛他的教授外公,還能夠在山中親近這麼一位純樸憨厚的老農阿公。

祖先牌位安置於林務局留下的老厝,離我們住的小木屋有一段路程。廚房裡有大灶,每當節慶,阿爸就督促小姑為祖先烹煮幾十小碟的菜,一碟也不能少,小姑說比起以前越來越多。當然,阿爸一生無求,對生他養他的兩姓祖先,只有越來越說不盡的感恩與尊敬。準備好一桌豐盛的菜後,阿爸就招呼兒孫過來祭拜,一個也不准缺席。當天大夥就留在老厝用餐,熱閙溫馨。

每天清晨六點,阿爸下到老厝給祖先上香,泡茶自娛,我們則在外面煉法輪功。有一天小姑不經意回頭看屋內,但見阿爸也在煉,原來他偷偷自學。過年大夥一同回彰化老家,發現阿爸在教他的老鄰煉功。「921」大地震時,我們位於震央的家在神奇能量的護祐下,幾乎絲毫未損。阿爸當時被震醒,小姑告知查看沒事,他又安然入睡。

在山上待了十年,於春天的一個清晨,八十九歲的阿爸沒像往常一樣到老厝上香,小姑回小木屋探視,像睡著般的阿爸已離開人間。他全身柔軟,相貎莊嚴,我暗自讚歎,整個人看上去比生前還殊勝,放進冰櫃二週後,身軀依然柔軟,人稱瑞相,阿爸已昇華到一個美好的世界。對他的離去,我滿心感恩與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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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