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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實散文:一夜驚夢(10)

作者:蘭心

把家裡的大臥室騰空,從幼兒園借來幾張桌椅板凳,雖然一波三折,困難重重,我的「蓓蕾作文班」終於在自家的小院裡開張了。我們商業系統的孩子們,成了我第一批珍貴的學生。

又一次去探視的時候,我故作神祕地拿出了兒子寫的一篇作文,遞給先生後,一直微笑不語。先生看完驚異抬頭:「真是兒子寫的?你不騙我?才小學二年級,居然能寫一千二百字,還這麼活潑生動!」「教育局的月刊上,還登了兒子另一篇作文呢。你看!」先生如獲至寶,匆匆一過,又逐字逐句,細細琢磨。而後,點頭嘆曰:「難為你了,教出這麼好的學生。」

我點頭微笑,心裡卻泛起一陣酸楚。

第一次對域外的世界,有了真切的嚮往

八歲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兒子早就心心念念的,盤算著跟我要點什麼。那天,南來飛鴻,一張寄自勞教所的賀卡,捎來了爸爸和他功友們遠方的祝福。一打開,歡快的音樂即刻響起:「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足足幾十個簽名和祝福,寫滿整整兩大張。有的拘謹扭捏,有的橫七豎八,有的瀟灑自如,有的筆力鋼勁,那樣真切可感,凸顯出各自的性格,細細揣摩,彷彿可以聽到他們粗細不一的呼吸。

夫妻相見,我又談起這件事,感謝同舍的難友們,並向他們問好。先生遲疑地搖頭:「他們……,裡面簽名的有一個淄川的肖培峰,從這兒轉秋谷勞教所了,因為絕食抗議,被強灌大糞湯。肖培峰掙扎著不讓,看守和國保就用鐵絲生生穿透他的上下嘴唇,把嘴給強擰起來,血啊,膿啊,腫得看不出模樣。不長時間,人就死了,才四十多歲。」先生表情木木的,沒有流淚,只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半晌,先生淒苦的臉上有了一絲喜色:「你知道嗎?張崑崙出去了。」「張崑崙?」「他是山東美術學院的教授,我們城北勝利大橋,那個奔馬的雕塑,就是他的作品。多好啊,就跟活得一樣。」「他有什麼背景嗎?為什麼很快就出去了?」「3個月。3個月就出去了。人家是加拿大永久居民啊。加拿大政府來把他給救出去了。」「喔,也有中國政府管不到的地方啊。」先生古井般的眼裡,彷彿有光:「加拿大!加拿大!」

身為中國人,在這所謂五千年少有的盛世裡,必須老老實實,唯命是從。吃飽就好,再有所求,就算大逆不道。官家一個不爽,性命堪憂。在這個黑暗的夜裡,我第一次對域外的世界,有了真切的嚮往。

鄒松濤的父親身為法院院長,尚且救不了他的兒子,面對一地血泊,只有掩淚而去,更何況我們一般芸芸大眾。我突然想起某法學院門口的一個著名雕塑,憲法頂個球。多麼偽善的國度,憲法就是擺設,只為掩耳盜鈴,中國啊,中國,那綿延萬里的國門,就如勞教所的高牆電網,把每個心有異議的國人囚禁於此。

是夜,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背生雙翼,成了一隻鳥兒,翱翔在九天之上,飛過群山,飛過海洋,飛向一個允許公民不服從的自由國度。

漫長的一夜,好像永遠也不會天亮了

一日,兒子在院子牆頭上飛簷走壁,褲腿撕爛成個裙子,忽忽拉拉的,照樣若無其事。我的同事實在看不過去,搖頭嘆息:「孩子是個好孩子,都讓當媽的給慣壞了。」我報之一笑,聽之任之,男孩子,管他呢。

那時候,多的是郊區農村來的小混混,搶錢、打人、校園霸凌。多少城裡的孩子噤若寒蟬,唯唯從命,否則,就是一頓胖揍。只有我兒不怕,一頭撞去,勢若拼命。俗話說,窮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遇上這麼個紅眼賭徒,小混混們也別無它法,只好退而卻走。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風波險惡,已是退無可退。唯有挺身而出,亮出自己的拳頭。逆來順受,我不為也,文武雙全,才是岳家千年的門風。

我天天數著日子,盼望著先生可以早一天回家。那麼瘦,那麼瘦的人啊,我不知道他們在那裡,每天都是怎麼活著,我不問,先生也不說。

勞教所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臨行頻回首,實在不放心先生獨自回到鐵窗之後的監舍。生離死別,滿心淒楚,只覺得如浪中浮萍,命運全不由自主。

孩子啊,孩子,現在,我多想馬上回到我們那兩間斗室,坐對一盞燈光,四壁圖書。母子相依相偎,翻看一本好書。院子雖小,總是我們自己的一方天地。牆外,紅塵萬丈,車聲碌碌,到底雞犬相聞,多的是人間煙火氣。

不如歸去。

不如歸去……(未完待續)◇

(此文發表於1264F期舊金山灣區新聞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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