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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籍藝術家郭健憶六四

三十載逝去 傷痛難癒 歷史難掩

郭健(前排左三穿黑衣者)1989年六四前夕與同學在天安門廣場前留影。(郭健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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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9年05月31日訊】編者按:六四三十周年前夕,現居澳洲的藝術家郭健作為一名當年的親歷者,講述了那件改變了他人生軌跡的往事。

(大紀元記者安平雅悉尼報導)三十年的時光,能否抹去一段血色的歷史?海外寧靜與自由的生活,能否療愈一個人心底的傷痛?

1992年,歷經波折,死裡逃生的郭健終於踏上了澳洲的土地。

郭健說自己曾經兩次出現「真切」的幻覺,「96年的一天,我在悉尼歌劇院門口看見了一輛坦克。大約十年後,我第二次看到這個景象,旁邊站著荷槍實彈的中國軍人。」

「在澳洲經常聽到救護車的鳴笛聲,多年後,我聽到這個聲音仍覺得自己置身天安門廣場,還在長安街上,一聽到煙花的聲音,就覺得是槍聲」。他說。

是什麼樣的經歷,讓一個人在自由社會生活多年仍無法擺脫恐懼的陰影?

1987年,正在中央民族大學國畫專業讀書的郭健,一天在宿舍裡聽到隱隱約約的口號聲, 「我以為哪裡在放電影,奇怪的是,口號聲越來越近」 ,覺得肯定有事發生的郭健三步併作兩步跑到了學校門口,但學校大門鎖了,學校領導、保衛科的人站在大門前。

「誰出去就開除誰」保衛科的一個人喊道。

過了一段時間,再得知有學生遊行時,郭健往操場邊的圍牆那跑,跑到時,已經有很多學生在牆頭上往外看了,大概看了半個小時後,郭健一縱身跳了下去,「我站在遊行隊伍邊上看著,突然間心裡覺得很害怕,自己怎麼會在這裡,看著周圍所有人都像是警察、便衣,比遊行的學生還多。當時就是那樣的感覺,一種從心底升上來的恐懼感。」

1989年胡耀邦去世後,郭健和一個同學悄悄寫了一個標語,類似 「打倒貪官」 之類的,倆人半夜時戰戰兢兢地貼到了校園的告示欄上,第二天去看時沒了,以為自己要被抓的恐懼再次襲來,讓他倆吃驚的是「居然沒事」。

不久,郭健和同學跑到北大清華,一看校園裡到處是標語,像是受到了鼓勵。但看到站在那裡看標語的人就覺得他們是警察和便衣,郭健說,「危險無時無刻不在」的恐懼帶給他的感覺是「大學像監獄,好像所有人都在監視你。」

郭健在北大看到學生的遊行通知時,當晚就在學校操場的圍牆邊等著。「我從牆上跳下去了,走到了遊行的隊伍中。」

和遊行隊伍走到天亮的郭健,來到積水潭時看到綠綠的一堵人牆,全是精壯的小伙子。

「那時已經不是恐懼,已經是恐懼的極度版本,感覺他們快開槍了。」郭健說,「學生開始去衝人牆,隨著那堵人牆被沖開,我內心的恐懼在此刻好像得到了釋放。」

5月,得知學生要在天安門廣場絕食,那天晚上,郭健騎上自行車直奔廣場,加入了最初的一兩百人之中。在那裡堅持了七天半的郭健被強行送往醫院。

6月2日晚上,聽說軍隊已經到廣場的消息後,郭健趕去時看到人數眾多的軍人穿著白襯衫,背著背包,身上沒有攜帶武器。 「你別以為他們沒有武器,他們的武器都在大巴裡,被學生和市民劫下來了」。

6月3日,學生將大巴開到中南海,準備歸還給軍隊,歸還前,學生將車上的武器拿出來展示, 郭健說軍隊開始向人群仍催淚瓦斯, 「一顆就在我身邊爆開」, 他們將大巴搶走了。

郭健想起來,其實早在5月份他們絕食那會兒,一次去上廁所時看到很多軍人在人民大會堂和歷史博物館裡。「當時大家都已為軍隊還在城外面時,其實他們早就已經在那了。綠壓壓的一片,鋼盔閃著鋥亮的光」。他說。

當天吃晚飯的時間,郭健又騎著自行車去了天安門,發現沒什麼事,一些人在那裡慶祝勝利。大約10點左右,郭健聽到了遠處傳來像鞭炮的聲音,他看到有人從西邊向天安門廣場跑了過來,邊跑邊喊 「他們開槍了,他們開槍了」。

那一刻郭健都覺得不可能,應該是謠言。不一會,他看到三輪車拉著人過來了,血糊糊的,郭健心想可能是被打的吧,不會是開槍了。

想要弄清事實的他和同學一起向木樨地騎去。

郭健看到很多人拉著不知是受傷還是死掉的人就過來了。其中遇到一個被人扶著的人,他說剛從醫院出來,腿上中槍,子彈取出來了,拿給我們看,我還在想是假子彈吧,他扔到我手上,我一看是真的。直到那時,我還是不能完全相信。

繼續往前走,看到受傷的人越來越多。

一輛巴士橫在了路中間,有人要點巴士,郭健和同學去阻攔,認為不要給當局製造口實,巴士上的人憤怒喊道:「你們沒看到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了嗎?」郭健這時才注意到已經有很多人在他身邊倒下。

「子彈打在地上濺起的火星,我都不覺得那是真的,那些人就在我身邊倒下,完全和戰爭一樣,但當時就好像沒有意識。「郭健講述到。

郭健看到一面北大化學系的旗子在煙霧中若隱若現。透過煙霧散開的一瞬,郭健看到一群當兵的正在衝,學生迎著他們衝,一邊衝一邊倒下,不一會那面旗子就看不到了。

「有幾槍打在我旁邊,有人倒下了,這時,我才突然意識到這是真的」。和郭健一起的同學無意識的仍往前衝,「我一把抓住他說,『別跑了,跟我走』。我們倆開始掉頭跑,往路邊的胡同裡跑。進去才發現,胡同的地上全部是鮮血,那裡是復興醫院, 醫院裡面的過道上、走廊上全部是人,死的、傷的,牆上、地上到處是血,我當時完全傻了。」

醫院的醫生找人幫忙,郭健和一些人跟著到了一個房間,醫生讓把這些屍體抬出來,郭健一進去就被嚇壞了,全都是摞起來的屍體。「奇形怪狀的,地上的血這麼厚,我同學一進去就差點摔倒了,我們都要吐了,幹不下去,醫生還在分配任務的時候,我和同學就走了。」

有人提議我們去街上救那些沒死的人,我和同學就跟著去了。一個人拿著一塊白手巾綁在一根棍子上,當白旗,我們就這樣出去了。看到路邊有個人躺在地上,血流如注,我們抬著他就往醫院跑。交給醫生後,我們又出去,我們四個人抬,拿白旗的人斷後,突然這個人被打中後腦倒下了。「我和同學哭都哭不出了」。

醫院門口的停車棚臨時改成停屍體的地方,好多死掉的人就堆在那。

「有人問我們,你們是哪個學院的,趕快去認認你們的同學,我坐在那裡,根本不敢去認,那時才發現那個血腥比想像中要殘酷得多,是人根本承受不了的」。郭健說,「我和我的同學當時不要說勇氣,人已經崩潰了、癱掉了,我們坐在路邊一句話都說不出,坐了很久很久。」

回到學校的郭健已經失去了語言的組織能力,在學校副院長的詢問下他努力表達,「不要讓學生再出去了,出去就是送死」。精疲力盡的他回到宿舍倒頭睡下。

「坦克已經開到了學校」,郭健被這樣的噩夢驚醒後,發現現實中雖然不是坦克,「但真的有裝甲車正在學校周圍巡邏」。

「6月5、6號時,有車開進學校來抓人,到8、9號時,學校沒人了,街上也沒人了,只剩崗哨,呼嘯而過的軍車,零星的槍聲伴隨高音喇叭的呼號」。郭健說,「 整個城市像座死城」。

槍聲後的覺醒

三十年後,再講起那段往事,郭健聲色平靜,但能感受到那結了疤但已烙進他生命的傷痛再次被碰觸。

在郭健看來,「中共的體制註定了這場屠殺的發生,沒有六四,還會有『七四』、『八四』,中共從上世紀五十年代開始,三反、五反、文革,這些都是屠殺行為,只是被冠以了革命的名義。只要老百姓有一點反對的聲音,中共就會認為失控了,就會下手,這是中共的本質註定的,中共的性質不變,中國就註定不會有改變。」

六四的槍聲驚醒了他。

「(六四前)我當過兵,我認為當兵的人只能向敵人、壞人開槍,而現在我被他們(軍人)看成了壞人,我作為學生的角色被看成了敵人。我當時很震驚,才明白了以前那些被我看成是壞人的、被中共鎮壓的人原來和現在的我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場景變了」。內心受到衝擊的郭健說,「你突然發現你站的位置不對了,你曾經認為是敵人的人竟然是你自己。我看到了兩個自己,一個是當兵的我,一個是學生的我」。他說。

郭健說自己最後終於明白了,(在中共治下)敵人的定義就是,中共認為你是敵人你就是敵人。你根本沒有任何主動權判斷對錯,中共說你是錯的你就是錯的。只有到那一天你才會明白過來,我們只是他們把玩的工具,中共想滅掉你就可以隨時滅掉。別人受的難就可能是我們面臨的,我們受的難也是別人可能會遭遇的。

「六四徹底改變了我的世界觀,不會再上中共的當了,人的轉變就是你怎麼從一個騙局中站出來,就這麼簡單。對藝術家來說你的創作方式、創作思維全都改變了、完全改變了。我根本不會再在中共的體系中行事了,也因此,我比較能看清楚他們在幹嘛。中共的騙局不是一個,是很多個。洗腦也不是一種,是很多方式。」

歷經波折 擺脫恐懼

屠殺發生的第二天,郭健得知很多人準備去廣州那邊,需要去派出所辦邊防證,他看到派出所的人很同情學生,很幫忙,痛快地辦理和蓋章。他由於當時有點事情沒走成,等到他6月8、9日再去派出所蓋章,氣氛就變了,郭健被趕了出來。

各國撤僑時,郭健的澳洲朋友找來一些護照,當時誰稍微像點能沾點邊的,就都可以拿著護照登機,「不巧的是,裡面沒有和我像的」。他說。

後來,學校復課,郭健回到了學校,學校開始了整肅,要參與過六四的人寫檢討,郭健寫到第十一天,抄報紙上的內容,交了11頁紙的檢查,勉強過了關。

帶有懲罰性質的,郭健被分配到家鄉貴州的一個工廠裡當宣傳幹部,他那時就決定不要跟中共這個體制再有任何關係。畢業時,就留在北京成了一名北漂,搬去了圓明園,那裡也是中國的第一個藝術家村。

郭健申請了三年護照,都未獲批准。他被變相禁止離開中國。

我被警察騷擾,從很早就開始了。我離開中國的最大原因就是因為我自己的生活經常被干擾。

善良的澳洲人給了郭健很多的溫暖與感動,但如影隨形的噩夢仍糾纏他多年。

那段人生經歷「從頭到尾都是在掙脫恐懼感的過程」。 郭健說,「直到1998年我做個展,創作一些軍人的角色,一些對於我個人、對暴力反思的作品開始,噩夢越來越少了。那時我才知道噩夢的根源,其實就是暴力因素的影響、暴力下產生的恐懼一直在那,且隱藏得太深。」

責任編輯:宗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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