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納蘭出兵(2)
話說納蘭庭芳和伍鎮聰得了王令,糧草輜重齊備,將軍兵士精武。揚起討賊王幡,一路浩浩蕩蕩,向叛軍集結之處進發。離京不到半日,納蘭便令停止行軍,原地休息,自己則同伍鎮聰在軍帳內密談。
納蘭道:「八十萬大軍,負載糧草輜重,行動遲緩,到達叛軍之處,恐其早已高築堡壘,做下防備,如此則不利應戰。不如我先帶一隊人馬,輕裝快行,定讓叛軍措手不及。」
伍鎮聰眼光一亮,道:「正合我意。兵貴勝不貴久[1],久則損國本,若小王爺能旗開得勝,正是大功一件。」
「好!」納蘭爽朗一喝,隨即道:「如此,我需五萬兵馬,輕輜快馬,隨我做先鋒。」
伍鎮聰面現猶豫之色,道:「叛軍四十餘萬,如此……我點十萬兵馬與你。」
納蘭道:「多一倍兵馬,輜重便是一倍,於此不利速行。」
伍鎮聰摸著鬍子道:「莫急,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已先命人化妝做百姓,押運糧車,趕往戰場。」
納蘭眼神一閃,道:「知我者,齊王也!」說罷,抱了抱拳,道:「如此,事不宜遲,我馬上整兵出發!」
「來人!」伍鎮聰命人取酒,斟滿兩碗,敬納蘭道:「預祝小王爺旗開得勝!」
二人飲畢,納蘭庭芳跨馬,命永延、哈爾奇為副將,引十萬兵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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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行夜宿,不出三日,已來到荷城,此處距離祁連鎮約五十里。納蘭庭芳命眾兵安營紮寨,將眾多事務部署完畢,便換了便裝,同永延入荷城之內。
荷城地處北方,卻盛產荷花,清新雅潤,純淨高潔,滿城家家戶戶,設有蓮池,蔚為壯觀。納蘭走在街上,香氣典雅,荷花高潔,頓覺名不虛傳。
三人走入城中最大客棧「蓮亭齋」,店小二過來招呼。
士兵徐興,操一口荷城話,點了幾道當地著名的小吃。原來納蘭為防自己京城口音,洩了行蹤,特地從軍中選出一名心思細密的荷城人,以作因應。
店小二見幾位衣著不凡,出手闊綽,心內自然十分歡喜,即刻叫人請上廚準備。少時,上來幾道菜:荷葉雞、蓮花魚、青絲脆藕、蓮子糖水,又上了一壺酒。
納蘭嚐了幾箸,雖不比京城之精緻,倒也清淡爽口。倒是徐興吃了口荷葉雞,卻道:「店小二,這荷葉雞好吃,可不是荷城的味兒。」
那店小二趕忙陪笑道:「是咧,客官,這道荷葉雞是本店新進的廚娘做的,她的手藝可是一絕,一連幾日都掛在菜牌榜首。」
徐興見納蘭微一點頭,便道:「如此,不知這位廚娘可否出來,指點一二,這荷葉雞到底是如何做的?」
店小二面現難色,道:「實不相瞞,這位廚娘是小人渾家的姐姐,幾年前守了寡,不好見人,您多擔待了。」
「原來如此,是我冒昧了。不知您家大嫂這手藝是跟誰學的?日後,我也叫渾家討教一二。」
店小二嘆了口氣,道:「鄉里鄉親,我也不說假話。我家這位大姐原住在祁連村,近日聽聞義軍說,朝廷要出兵,攻打義軍營寨,若是糧草不夠,就搶百姓家的糧,不給就殺人燒屋。於是,大家都往義軍山上去了。」
永延一聽,叛軍如此狡猾,污衊朝廷官兵,登時怒然拍案。
屋內眾人皆是一驚。
納蘭眼神一凜,永延立時知錯,抄起面前茶杯,一飲而盡。店小二也嚇了一跳,徐興趕緊賠罪,道:「我大哥聽聞官兵如此作為,心內氣憤,還請不要介意。」
店小二摸了摸額頭,定定神兒,續道:「若是上山,大姐孤苦伶仃,無依無靠,於是便投奔小人家裡來了。」
徐興打賞了店小二,便讓他下去了。
納蘭、永延、徐興三人用飯完畢,納蘭派徐興留在城內打聽,自己則與永延一同返回軍營,騎兩匹快馬來到祁連鎮附近,果不其然,茅屋農捨緊閉,鎮內路上幾無行人,青天白日之下,甚為詭異。
「叛軍當真狡猾!」永延怒道。
「走吧!」納蘭驀然,掉轉馬頭,騎上一座峰頂,瞭望周遭地形。直至新月初上,二人方才回營。
哈爾奇交上斥候所繪地圖,納蘭審之,與白日所探,並無二致。閉目細思半刻,立時下令:「即刻進駐荷城,洩密軍機者、騷擾百姓者,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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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大軍進城,竟悄無聲息。眾軍受納蘭軍令轄制,對百姓秋毫無犯。縣令參見武平王,將城內百姓籍冊、錢糧耕地等事一一上報。
隨後,徐興回稟,納蘭、永延、哈爾奇三人議事。
「想不到叛軍早已做下準備!」哈爾奇道。
「此處三座山峰:天都峰、蓮花峰、光明頂,皆有叛軍安營紮寨,山谷通道遂成險地,我大軍無法通行。」永延道。
納蘭閉目而思,千百計策在腦中迴轉,忽地睜眼,道:「莫少飛何在?」
哈爾奇一愣,想來莫少飛被困石陣,自己最好閉嘴。永延道:「日前,莫少飛同朱公公請回齊王,但卻未一同歸來,不知若何。」
納蘭道:「我命莫少飛前往接應哈爾奇。」
哈爾奇一愣,道:「莫將軍?我追殺白門柳後,便迴轉京城,路上未見莫將軍,希望他不要出甚事才好。」
納蘭道:「你二人派遣三路小隊,即刻前往戰線,查探清楚,這三處營寨為何人駐守,切莫打草驚蛇。」
「是!」永延、哈爾奇領命。
二人走後,納蘭掐指算來:「此地距祁連鎮,騎兵快馬半個時辰,步兵行軍兩個時辰。如此算來,寅時便有消息。」
果不其然,寅時方過,哈爾奇入帳:「回稟小王爺,叛軍二號頭目連雲飛駐守光明頂,蓮花峰是曹彬,至於天都峰嘛……」
「林西。」永延道。
「沒錯。」哈爾奇道。
「看來,叛軍已是無人可用了。」納蘭道。
永延道:「不如放出白門柳已死的消息,令叛軍軍心大亂。」
納蘭搖了搖頭,道:「叛軍做下如此防備,顯然有軍師坐鎮。曹彬此人,名聲不響,卻是兵法好手。他依仗地利,若堅守不出,我當真無策。」
哈爾奇道:「這有何難?他不出兵,咱便逼他出兵!林西最易惱怒,末將懇請領兵攻打天都峰!」
「嗯,不可暴露吾軍真實戰力。」納蘭道,「黎明之前,人最是熟睡困頓,永延,你領兩萬兵馬,夜襲光明頂叛軍營寨,哈爾奇領三萬兵馬,在後支援,務必造成吾軍有十萬眾之象,你有把握嗎?」
「小事一樁。」哈爾奇自信領命,同永延領兵向叛軍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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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連雲飛辭別曹彬,便前往光明頂修築防禦工事,夜間設置哨兵,監視周遭動向,一去三日有餘,皆無動靜,連雲飛亦感疲累,當夜正在營中休息,不知不覺便沉入夢鄉。
黎明之前,最為黑暗,義軍堡壘於藏於山坡密林之上,悄無聲息。忽而,一枚火箭射中高杆,其上火油爆裂,四周立時起火。
哨兵衝入連雲飛帳中稟報,驚得連雲飛一身冷汗,心內突突:「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此時!」慌忙穿好衣服,走出營帳,但見眾義軍慌亂,立時叫過頭領大罵,解釋無用。
原來,連日等待,也不見朝軍,眾兵士便放鬆警惕,夜間多有打盹兒。誰知今夜,營寨周遭,數萬火箭齊發,恰如神兵天降,大有圍剿之勢,眾軍士心內驚懼,是以慌作一團。
「敵軍多少人馬?」連雲飛邊整衣,邊往大寨門口而去。
頭領答:「至少二十餘萬。」
連雲飛心內道:「慘兮,我軍只有八萬人,是要如何迎敵?」匆匆趕往大寨門口,卻不見紛亂之象,兩位頭領指揮軍士輸送大石,以供前線。
只見寨門之上一人,正排布軍士,指揮攻擊方向,定睛一看,原來是管離子,連雲飛稍稍寬心。此時,管離子亦看見他,跳下寨門,急切道:「朝軍似有十餘萬之眾,快向兩寨求助,否則天都峰守不住也!」
連雲飛斬釘截鐵道:「軍師所言,不可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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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納蘭一方,軍情送達五里之外,「寅時一刻進兵,不到半個時辰,已攻至營寨畿地。而另外兩寨,但見火光沖天,早知光明頂出事,卻無援手……來人!即刻將此信交給永延,命其全力出擊,攻下光明頂。」
「是!」傳令官帶信而去。
納蘭隨即修書一封,命人即刻交給伍鎮聰。
一刻已過,軍情再至,言營寨已破,納蘭負手遙望天邊,已見魚白,卯時將至。遙望山麓,卻見一不明焰火,甚為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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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頂半山腰,永延已與哈爾奇匯合,左右夾擊,義軍大寨立時被破。正慌亂之際,忽見天邊一道煙花,連雲飛大喜:「救兵來了!」
「誰?」管離子道。語聲未落,只聽一聲大喊:「刀器來也!」說話間,周遭朝軍如韭遭割,連排倒地。主營寨內頓時衝入數十名武林高手,雖晨光熹微,但憑不時焰火閃光,殺敵數量驚人。
永延見勢不妙,即刻撤兵。
哈爾奇一方,亦是遇到難纏勁敵,劍器運起十成掌力,劈面而來,哈爾奇不知深淺,便要抵擋,誰知接招之時,卻感此人內力雄厚,自己五臟似要崩裂,料不及死。
生死一刻,忽覺渾厚內力,源源不斷從後心注入,回頭之間,竟見納蘭,脫口而出:「小王爺!」劍器知是納蘭,頓升十成功力,隔山打牛,納蘭頓時受創,嘴角嘔紅,劍器乘勝追擊,「刷刷」甩出兩柄飛劍,一劍中肩,一劍中胸,兩劍均灌注內力,入肉透骨。
「小王爺!」哈爾奇見狀,便要死拚殺,卻被納蘭揪住背心,道了聲「撤」,便暈倒在哈爾奇背上,不省人事。
永延率領眾兵及援,二人方才脫困。眾朝軍敗而不亂,嚴整有肅,退回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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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病者不甚多,加之天陰欲雨,草堂便早早關了門。昭雪白日研究心法之餘,遇見病患多時,也便幫手趙啟。
日間,一人砍柴不慎滾下山崖,跌斷了腿,趙啟接骨之時,其人疼痛難當,遂亂抓亂撞,血污弄髒了昭雪的衣服。是時無人,昭雪便要脫下衣服將洗,卻聽敲門之聲,原來是趙啟:「這有身常服,師妹若不嫌棄,便可替換。」
「多謝趙師哥。」昭雪拜謝過後,便闔上房門,將衣服放在床上,見是外服裡衣皆備,想來師兄如此關懷,心下甚為感動。
梳洗完畢之後,昭雪拿起《滿庭芳》心法來看。不多時,天空一道雷霆,驚得昭雪心內撲撲通通,鑽進被子,堵住耳朵。
轉眼暴雨滂沱,傾盆而下,兩個時辰,整把一座玉青峰,洗了個透徹。暴雨過後,烏雲盡散,月朗星稀,一派寧謐之色,草堂之中,人聲全無,皆沉入夢鄉。
忽然,一道清風吹過,從門口穿過中堂,直至後庭——神醫房門悄然半掩,復又闔上,屋內點起一支小燭,螢火微微。
「終於,還是讓你找到了。」景陽道。
「從你治病那刻起,便該有此預見了。打破自己立下數十年的規矩,就為了一個凡夫俗子之命,值得麼?」言畢盡道。
「救一個人,乃救天下人的命,值得。」景陽道。
「你的眼裡,還有天下人麼?」言畢盡將一卷竹簡丟至景陽面前,道:「呂鴻已死,六弦君子之事,引動京城變為血雨腥風之地,這竹簡之上的每個人,都是因彈奏禁曲而亡,景陽,你還是無動於衷麼?」
景陽手指觸摸之處,但有一百零八個名字,每個名字的背後,皆是一樁血淚故事。便至一人之處,食指不再移動,「何苦如此。」景陽嘆了口氣,一滴眼淚落於竹簡之上,正是呂鴻二字。
「你若有所為,我不會告訴師父。」言畢盡道。
景陽苦笑一聲,道:「有時,我真不知道,你是在幫助我,還是在試探我。瓊林與凝碧宇百年之競,現下只差兩年,即便我想有所為,掌門師叔也不會應允。」
言畢盡道:「百年之競,從一開始就是一樁謬局。」
「那是,關乎瓊林存亡的一場百年謬局啊!」景陽嘆了口氣,道:「即便吾欲所為,又能改變什麼。」說罷,又是一聲苦笑。
「既如此,你便好自為之吧,哼!」言畢盡負起雙手,便要離去,卻被景陽攔阻:「既然來了,我也有一事相托。」
「什麼事?」言畢盡道。
少時,景陽交代完畢,言畢盡便離去了。轉眼已是寅時,景陽卻依然整冠端坐,似在等待什麼人。忽然,燭火一陣搖曳,景陽躬身,恭恭敬敬道了一聲:「掌門師叔!」
只聽一道渾厚聲音響起:「景陽,不可忘記你之責任,百年之競完成在即,凡俗之事,不可插手。」
「僅遵掌門之命。」景陽拱手拜道,之後,屋內再無聲息。(待續)
註 [1] 語出:《孫子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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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