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平王爺(1)
吏部侍郎趙廷鈞府上,趙子豫將妹子妹婿被捕經過,詳細告知趙廷鈞。
「嘩啦。」趙廷均擲杯於地,怒不可遏:「哼。這個混帳丫頭,竟做出此種大逆不道之事。該殺。」
趙子豫道:「父親,生氣歸生氣,但小妹畢竟是自家人,不能不救啊。」
趙廷鈞怒上眉心,喝道:「你要我怎樣救。身為朝廷命官之女,竟帶頭私彈禁曲,這是自尋死路。這種不孝女,該殺。」
趙子豫嘆道:「趙家已失去啟兒,若再置之不理,恐怕家脈凋零啊。」趙廷鈞一聽,更是怒火衝心:「從前便有個不孝兒媳,不孝孫兒,現在又來個不孝女,趙家真是時運不濟。」登時喝道:「此女再非我趙家人。」
趙子豫一聽,知父親心意已決,再無挽回餘地,只得退出。邊走邊想:若僭越求助於郭絡羅大人,只怕父親生氣;若貿然去找鐸克齊,話說得死了,下回更是難辦;為今之計,只好親自走一趟總捕孫府了。
孫嚴芳在街上凍了大半夜,日上三竿還賴在床上哼哼唧唧。想起昨夜一幕又一幕,真是驚險萬分,不住地跟嚴佳人嘮嘮叨叨。侍女送飯上來,孫嚴芳見不是蘇童,便道:「蘇童哪兒去了?」
嚴佳人氣定神閒,吹著瓷勺裡的粥,斜睨了一眼侍女,一邊餵孫嚴芳喝粥,一邊道:「你倒是說話啊,哪兒去了?」一邊是要吃人的老爺質問,一邊是劊子手夫人在聽著,侍女嚇得戰戰兢兢,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顫道:「蘇,蘇,蘇姐姐昨夜上吊死了。」
「什麼?」孫嚴芳大怒,從床上跳起來,踢翻床邊凳子。怒視嚴佳人道:「好好一個人,怎麼就上吊了?」嚴佳人用帕子抹抹嘴唇,不耐煩道:「不就是個丫鬟,你若喜歡,我再買十個八個給你。」
孫嚴芳怒道:「我問你好好一個人,怎麼就上吊了?」嚴佳人亦站起身來,道:「哼,你衝我發什麼火。蘇童平日裡愛張揚,奴才們紅眼,說了幾句掛不住面子,就吊死了唄。」
孫嚴芳道:「死也得死得有理有據,蘇童大咧咧一個人,就這麼上吊了。你是騙鬼呢。」
嚴佳人一聽,怒氣陡升,道:「怎麼著?我著她們倆拿銀子回來,她倆自己跑到街上貪吃,把銀子丟了,還怕別的奴才說了?本就是條賤命,可憐她才讓她留在府裡,哪知這小蹄子不僅知恩不報,還仗著有幾分姿色,橫行霸道。這回栽了,奴才們不趁機整治她,也不像話。哪裡知道她還學人家氣節起來,吊死了,真是沒心沒肺的賤婢。」
孫嚴芳聽她一席話,雖有理有據,但半分也不信,便問地上發抖的奴才:「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嚴佳人手段,全府上下沒一個不怕,侍女心裡顫抖,違心道:「回,回老爺,夫人,夫人說的句句屬實,蘇童、如冰確是丟了錢,足足有七八百兩,本想回府取了包袱偷偷溜走,被夫人捉個正著,夫人本想等老爺回來發落,但她倆畏畏罪,自殺、殺了。」
孫嚴芳一聽,怒火中燒,一把捉起侍女,道:「你若說半句假話,她倆可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侍女良心一陣顫抖,無奈嚴佳人眼刀殺人,只得連連叫道:「回老爺,奴婢句句屬實,句句屬實。」孫嚴芳回頭看了眼嚴佳人,只見她面色無異,毫不心虛,便轉向侍女道:「逼死蘇童的奴才,也有你吧。」
侍女一聽,忙道:「夫人救命!夫人救命!」
嚴佳人深知孫嚴芳逼供的本事,這是要用刑啊。怕小丫頭撐不住,說了真話,便然怒道:「孫嚴芳。打狗也得看主人。」
孫嚴芳雖於心不甘,但迫於悍婦強勢,只得鬆了手,一個人衝到院子裡,取了鞭子,見到奴才奴婢,便是一通亂打,發洩心中怨氣,一時間整個總捕府內雞犬不寧。
小侍女得了空,忙爬到嚴佳人腳下,嚴佳人心想一個小小的蘇童,竟在他心裡如此重要,登時妒火難平,一腳將其踢翻在地。
折騰了一陣,孫嚴芳終於撒了氣,回到屋裡。嚴佳人端了碗清茶過來,一邊撫著心口,一邊說道:「這氣也出了,現在也該說說正事了。」孫嚴芳一扭身,不讓嚴佳人挨著自己,一邊飲茶,道:「何事?」
嚴佳人揮手讓奴才們退下,道:「綢緞莊的徐老闆有個私生女,與禁曲案有關,他給我八百兩銀子作為應酬,要放人。」
孫嚴芳不以為意道:「錢都收了,放就放吧。人叫什麼名字?」
嚴佳人見他上了鉤,便道:「就是你昨日處死的珠兒。」
「嗯?」孫嚴芳一時詫異。
嚴佳人假惺惺嘆了口氣,道:「唉,我昨日本要去找你,奈何刑部無人。後來,我到了落雁閣才知你去明察暗訪。」
「明察暗訪?」孫嚴芳聽了這幾個字,精神著實為之一振,原來她以為自己去公幹的,唉,早知不該如此衝動了。嚴佳人又道:「可惜那種情勢之下,我知道你要在父親面前邀功,才會如此衝動,我不怪你。」
孫嚴芳一聽,心下不禁慚愧,沒想到嚴佳人也會通情達理。雖然蘇童之死與她脫不了干係,但……算了,反正人已經死了,這與她的夫妻還得照樣做下去,便嘆了口氣。
嚴佳人見他服了軟,吃了愧,便續道:「人死不能復生,但這憑空搭進去的八百兩銀子,還得自出血汗,想想真是不值得,以後我可不幹這種事了。」說著,竟嗚咽起來。孫嚴芳見狀,母老虎也會流淚,不由得心軟了,道:「誒,錯不在你,全是那兩個該死的丫頭,丟了銀子。」
嚴佳人道:「如此,我便取銀子,還給徐老闆去。」
「誒。」孫嚴芳攔下她道:「送出去的錢,豈有收回之理。」嚴佳人拭淚望他,道:「那如何是好?」
孫嚴芳道:「我自有辦法,想來那珠兒如何會的曲子?」
嚴佳人道:「十有八九是那個柳星兒教的。」
孫嚴芳道:「誒。不可亂猜。」
嚴佳人道:「哼。你又是被那個狐狸精迷住了。嗚嗚。」
孫嚴芳道:「誒,夫人不可亂猜,傷自己的心。我是說……」便附耳云云。
嚴佳人一聽,破涕為笑,道:「此計甚周全,也不怕他反將咱們咬出來。」
說話間,兩人和好如初。
門外家僕來報:「趙子豫大人求見。」孫嚴芳眉心一皺,道:「請趙大人到書房稍待,我隨後便到。」
「是。」家僕退下。孫嚴芳又道:「夫人美貌,被淚打得濕了,不如重新裝扮一番。」
嚴佳人一照鏡子,果然如此,臉紅起來,道:「還不快去。」孫嚴芳向書房走去。嚴佳人帶著滿心疑問,悄悄立在門外偷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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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嚴芳到了書房,兩人寒暄一陣,便直奔正題。
趙子豫道:「實不相瞞,吾此次登門造訪,實是有事相托。」
孫嚴芳道:「吾知,高義薄之事,我無能為力。」
趙子豫訝異,道:「孫大人有何要求,趙某竭盡所能,定會達成。」
孫嚴芳道:「誒,趙大人說的什麼話,你我同為朝廷命官,都為王上辦事。令妹婿身為朝廷命官,縱容包庇妻子犯罪,此事,真正是王命難違啊。」
趙子豫雖心知這裡何罪無有,但礙於時局,便道:「便是有罪,也不至死吧。」
孫嚴芳道:「那很難說,咦?聽說吏部尚書郭絡羅大人正在清查朝官,趙大人此時,更應該大義滅親才是。」
趙子豫道:「大義滅親,一次就夠了,況吾趙家就只這一個妹子,還望大人通融。趙某日後定有重謝。」
正說話間,家僕入內稟報:「稟老爺,朱公公來訪。」
孫嚴芳與趙子豫均是訝異,孫嚴芳道:「誒——趙大人這話,孫某就當沒聽見。請吧。」
趙子豫心有不甘,想自己這樣低三下四來求他,這個孫嚴芳竟嚴詞推拒,半點面子不給;轉念又想,此時朱公公來訪,莫不是有什麼大事?
孫嚴芳見他不動,便道:「來人,送客。」
「不必。」趙子豫起身離開。
便在此時,朱公公踏門而入:「噢?趙大人也在,莫不是來徇私枉法的?」
趙子豫作了一揖,道:「豈敢豈敢,公公若是不信,問孫大人便是了。告辭。」
孫嚴芳堆笑迎來,便至跟前,深深鞠了一躬,道:「朱公公。稀客稀客。來人,上好茶。」
朱公公笑道:「孫大人,你的好運來了,王上急召,快隨我入宮吧。」
「是,是是。這是一點小心意,公公賞臉。」說著,塞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呵呵,懂事,走吧。」
兩人一同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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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嚴承義向鐸克齊匯報落雁閣之事,並將字條上交。
鐸克齊見到字條,也是大吃一驚,心道:王上當真不信任我了,唉,竟會親自前往落雁閣查案。便道:「管離子之事,若無緊要,你不必插手,退下吧。」
「是。」嚴承義告退。
鐸克齊閉目思索:如今形勢逆轉,與己是大大不利。王上雖然年輕,但豈容朝廷由郭絡羅一人獨大?日前,我本不該與他聯合,現下想來當真失策。王上將宛月許配給納蘭,便是要我扶持納蘭。但納蘭已是三軍統帥,獨當一面,又何須我之助力。唉,我夾在吏部與兵部之間,這可怎生是好。從前,以吾之辦事能力,還得有一席之地,現下,卻也失去王上信任……哼,豁出吾這張老臉,前往武平王府與納蘭小子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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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佳人正籌措著要用多少錢,這時,孫嚴芳一臉陰雲,走進門來。嚴佳人迎上前去,道:「如何?王上召見你若何?」
孫嚴芳一語不發,扶椅坐下。
嚴佳人又道:「為何臉色如此之差?快說呀。」
孫嚴芳吐出幾個字道:「別拽了,我根本就沒見到王上。」
「嗯?那王上為何還請朱公公召你入宮?」嚴佳人不解。
孫嚴芳道:「我與朱公公晚了一步,王上和納蘭小王爺到圍場打獵去了,三日後才能回來。」
嚴佳人一聽,便舒了口氣,道:「原來如此,那你又有何擔心?」
孫嚴芳道:「不知是何事,怎能讓人不擔憂。」
嚴佳人道:「呵呵,相公你多慮了,便是要發火,這打獵歸來,聖心大悅,也不會治罪了,你還擔心什麼?」
孫嚴芳喝道:「你懂什麼!王上如此器重兵部,刑部往哪裡放,只怕是要拿我開刀。」
嚴佳人道:「怎會?王上將禁曲一案交給刑部,不正是器重刑部?」
孫嚴芳道:「哼,一支曲子算什麼。義軍集結,蠢蠢欲動,興兵欲起,這才是真正大麻煩。」
嚴佳人不服氣道:「哼,只顧外患,他就不怕後院起火,整個曲子鬧起來,奪的可是老巢。」
孫嚴芳道:「那才正好,顯示我刑部實力。」
嚴佳人一聽不妙,難道是要那高義薄一案開刀,便急道:「你,莫不是要殺高義薄?我,可不答應。」
孫嚴芳道:「你一個婦人,瞎攙和什麼?。」
嚴佳人道:「高夫人趙敏可是我的好姐妹,我從小沒娘,都是趙姐姐帶著,她便像家姐一般,你若刁難,我可不答應。」
孫嚴芳心想,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母夜叉,剛打死蘇童,還有臉在這裡談論恩情,心中滿是不屑,道:「行啊,只要有錢,就行。」
「多少?」嚴佳人道。
孫嚴芳哪裡想救人,不過是騙騙她,便隨口說道:「起碼幾萬兩吧。」
「啊?這麼多。」嚴佳人不禁倒退一步。
孫嚴芳道:「你想一想,便是你我,一次也要幾千兩,更何況滿朝上下那麼多的人。嗯?怎樣,救還是不救?」
「嗯……」嚴佳人猶豫一下,道:「你,讓我想想。」
孫嚴芳心想,哼,果然在這個母夜叉心中,什麼都沒錢重要。便更加蔑視不已,道:「不急,夫人你慢慢想著,我先睡一覺。」
說罷,便往臥房走去。空留嚴佳人一個,呆立在空蕩蕩大堂裡。(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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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