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的「六四犯」(5):監獄裡的六四(上)

僅以此書獻給《六四》
孫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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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11日訊】一﹑兒童節的獎賞

兒童節那天﹐我和陳蘭濤都獲得了最高的獎賞–

上午我接見﹐x主任寬大為懷﹐瞇著眼養他的神﹐超過了規定時間一倍半。我抱著女兒﹐把她高高舉起﹐舉過了頭﹐她笑著﹐笑得那樣甜﹐那樣真﹐那樣的沒有保留……她怎麼會知道呢﹐她的爸爸與媽媽此刻正經受的磨難﹐他們的辛酸﹔這人世的炎涼﹖……與老婆相對著﹐平日裡那些思念﹐那些要說給她的一籮籮﹐一串串的話﹐此刻卻不受調遣﹐它們都跑到那裡去了呢﹖我只聽她喃喃地重複著﹕“……我真不該攔你……我好懊悔﹐好懊悔……”她叨念一遍﹐又一遍。

老婆那張年輕的臉﹐掩不住的青春燦爛﹐積在那眸子裡的卻是惆悵無限﹐不盡幽怨﹐那裡有多少話﹐多少心酸﹐多少屈辱﹐多少蹺首望盼……真是﹕“滄海明月珠有淚﹐藍田口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我說﹕“我真痛你﹐真愛你﹐可心算不如天算﹐我躲﹐你勸﹐還是躲不了這世道暗算……”

腿際間忽覺熱辣辣一股暖流﹐一看﹐原來是女兒撤尿不商量﹐老婆就趕緊掏出紙巾手帕來擦﹐我就感覺到她那顫抖的手傳達出的苦苦思念﹐溫存﹑痛苦與幽怨﹐混合著往曰的兒女情長﹐男愛女歡……像電流﹐傳遍了我的全身﹔看著她﹐卻相對無言﹐唯有那心﹐心底的話﹐話裡的情﹐情裡的意﹔是那麼的深如一往綿綿割不斷﹐在女兒的一泡尿裡﹐相撞相傳相理連……無聲勝有聲﹐全留給了婆娑淚眼……溫暖那顆乾枯的心田﹐我摟緊了女兒﹐輕輕地吻她﹐深情地凝視著﹐在那不暗世事的眸子裡﹐我看到自己光光的腦殼﹐飽經了風霜的臉﹐無奈無神的眼……啊﹗啊﹗–無緣無故的囚犯﹗原來﹐這鐵打的江山就是靠了這樣抓人﹐這樣地殺人才能成全﹗……心底的淚﹐就熾烈成要焚燬這個吃人世界的火焰﹗-正涌起衝冠的憤怒﹗暗暗詛咒﹕人世﹐這是他媽的什麼世道﹐除了喘氣的自由﹐不﹐即使喘氣的自由﹐共產黨都恨不能派捐要錢﹗共產天堂﹐地獄人間﹗

女兒在懷﹐一個月三十分鐘﹐這就是共產留給人世的溫暖﹖……共產主義就許諾給它的國民這樣的人權﹖……要砸斷鐐銬﹐埋葬這共產﹐去忍受千重萬重的折磨熬煎﹗

從老婆擦尿的觸摸裡﹐我受到了鼓勵﹐安慰﹔從女兒的笑裡﹐滋生出萬千勇氣﹐徐徐地出長地吐一口氣–

我要養我的浩然﹗

我心暗暗對自己﹕在那個舉世的莊嚴面前﹐你逃避過自己的良心﹐逃避過責任﹐這就是你所以應該受此磨煉﹗在這煉獄裡磨煉你的筋骨﹐勵練你的心志﹗為了兒輩們不再為自由付出生命熱血﹐把牢獄當寒窗﹐開始我秉燭之明的行程﹗踏起跬步﹐行千里萬里路吧﹐從足下﹗……比比那些亡靈﹐我不是太幸運了嗎﹖﹗

是的﹐我沒有讀過書﹐也到了半百﹐還是病漢﹐可是祖先說“朝聞了道﹐夕死也決不應有憾”。我暗暗向女兒許願﹐發誓蒼天﹕只要我不死﹐這命就是為澄清罪惡﹐為了人類能永遠不再仇恨只為揚善。我一定要啃下《純理批判》﹐在理性上揭露共產罪孽源淵……

鈴聲把我的思緒打斷﹐就把女兒遞還老婆﹐從老婆手裡接過那大包小包關懷無限﹐手與手相握﹐感知相互的牽掛﹐互贈相勉﹔道過這彼此的珍重﹗跟著x主任回還監舍﹐一步三回首﹐看老婆﹐她還扶著鐵攔﹐難捨難離地站在那兒﹐半握的手輕輕地搖著﹐我看到﹐那手比劃出了一個v字……那v字表達出她是多麼地望盼游子夫君還﹗……接見室的鐵門無情地關閉﹐隔斷了老婆的的視線﹐堵塞了我的思念。……

中午﹐我不說﹐也不笑﹐仰面嚮天﹐說是向天﹐上面卻是另一張床的床底﹐睡著“缺指”張本先﹐他正拿了他兒子的照片看﹐在那裡百看不厭……

我躺著﹐心裡澎湃著女兒的笑臉﹐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到腿間﹐摸一把她尿過的褲管﹐嗅一遍﹐再摸一把﹐再嗅一遍……這父女的真情喲﹐就是這等的系連﹖嗅出人世蒼涼辛酸﹐嗅出天倫的歡樂﹐嗅出一幅緣油油風光田園﹐一幅真切切細雨菲菲﹐一幅人心冰壺不要仇不要恨﹐一幅你扶與我攙……人生在世為什麼不去相助相勉﹖卻要把鬥爭的弦崩緊再崩緊﹖可憐的《人阿﹐人》﹐可憐的我﹗竟要靠嗅一嗅女兒撒在褲筒的尿﹐來獲取溫暖﹐來維持與人世尚有的相牽一線﹐來享這人世火煙……我不由用舌舔了一下……晃晃惚就感知了自己的家﹐感知了老婆那輕柔卻深厚的愛﹐感到了未來……未來﹐用脊樑背起重牽。我們這一輩﹐就負有把這條古船拉到全人類的民主之海﹐讓當年的“風波”結出人人可亨的自由果﹐……我們萬人來拾柴﹐在女神倒下的地方重塑那永久的和平﹐讓人權的生命之樹常綠在那地方﹐那廣場﹗那華廈黃土裡千萬……

沒有人來打攪﹐史曉東也仿彿受了高人指點﹐抑或是他也有走向成熟的一天﹖眼掃過﹐他也只是懵懵地斜看了我一眼。……這就是中國的文明﹐監獄裡的人所能享受的安全﹗

下午鈴聲響過﹐樓下又送來一張接見條﹐主任科長都還沒來﹐那條就掛在門上﹐上邊寫的是陳蘭濤。他是什麼時間去的﹐我光顧了自己的心事就未注意到﹐回來時卻也很晚。

下午陰了天﹐毛毛雨﹐洗涮間北窗開著﹐潮兮兮的涼風並不分什麼正革命與反革命﹐慷慨地掃過每個人的毛孔﹐吻上臉﹐真讓你舒坦﹔這風啊﹐你可真夠哥們﹗竟然服從著人權﹗當然﹐什麼事都難兩全﹕夠哥們的風卻帶著不哥們的尿騷味﹐無情無意地撤著歡﹐風既送來了爽﹐這尿騷味的委屈也只好當涼白開了。

離“六﹑四”還有兩天﹐黨的溫暖也在這時份外體現﹐怕我們反復﹐就說我們思想改造已經有了初步的轉變﹐再加一把勁就能告別反黨反社會主義反人民的罪惡昨天﹗就有了光明的前途﹐就有新生的燦爛……為幫助我們鞏固一年教育反思的成果﹐就再一次把政府錄制的“粉碎反革命暴亂”錄像﹐溫故知新地反復再看。一個下午看兩遍。

借著這時光我回憶接見﹐細品著老婆的話﹕“……我的堂弟放了﹐我堂弟卻是又搖旗又吶喊﹐比你們這些人都嚴重﹐……還有我對你說過的﹐那個要討我便宜的同學﹐就是阻攔我去登機﹐也就沒摔死海南的那一個。他也放了﹐是第二批放的……”

面嚮著電視﹐有眼﹐也有恨﹐看也不見。盤算老婆說的消息﹐從個案到全面﹐從全局再到個案﹐推一推﹐比一比﹐看能不能有奇跡出現﹖……幾天前﹐那是五月幾號﹖是下旬﹐中旬﹖對﹐是下旬﹐來了兩個記者﹐找陳蘭濤談了半天﹔下午又找了我去東址西拉﹐司法廳派來的那女警官耳朵早就聽累了﹐好不耐煩﹐就自己去溜自己去轉﹐記者與敵人也就沒了界限﹕

“孫豐﹐我知道你﹐十年前﹐就是你的讀者……你記得不記得﹐你曾提出取消“同志”這個稱呼﹐改用先生﹐女士﹐小姐……那陣﹐我們正讀大二﹐正天泡在那牆下﹐看牆上貼的﹐聽人嘴聊的﹐要自由﹐爭人權……那麼嚴肅的文章﹐竟冒出要全社會改稱女士﹐小姐﹐這能推動改革﹐這話真逗﹐特新鮮……我們覺得很好笑﹐很開心﹐同學說這老爺們家還有點兒婆婆媽媽﹐娘娘們們……我告訴你﹐上個月放了兩批人……你們要是還沒判就好了……已判決了的能不能放﹐沒有一點消息……”我反復地對比著這種種跡象﹐特別是那劊子手不是也說﹕“今天看也許會有更好的辦法……”(李鵬九0年春一次對外談話)﹐是不是真能走出這高牆﹖振振雙臂﹐趵趵腿﹐看飛鳥﹐追追柳絮楊花……高高地舉過女兒……再聽老婆唱那……月亮代表我的心……就不是這騷乎乎的北窗來風﹐是老婆那綿綿脣輕輕吻臉……有那麼很長一段時間﹐我﹐我們﹐就這麼傻乎乎地想呀想﹐編呀編﹐騙呀騙﹐互相交換著親人送來的消息﹐伸長了脖頸……張開羽翼去想像蘭天高遠……心﹐早飛回我們那尉蘭的海邊……夜靜聽海浪彈琴﹐清晨開窗迎一屋金暉﹐……似醉也似迷……

到晚上﹐我看陳蘭濤暈醉的臉﹐溢流著年輕人的光彩﹐那鎖不住的青春呀﹐就是身在恐怖中﹐也是一不小心就出了高牆﹐舞著渾身的嫩綠﹐去擁抱千紫萬紅的夢幻……他正手支著下頦陷在沉思中﹐是溫柔鄉﹐還是淒悽楚酸﹖還是他的石頭硬(兒子乳名)﹐石頭的媽媽卻無比纏綿﹐……此時的他相必是兒子的影兒一時放大﹐清晰﹐一時又模糊……定不成格﹖……他不抽煙﹐卻一口口的噴出道道白圈﹐他看那圈兒放大﹑零亂﹑消散……這也是人生的一景﹐是享受﹐是磨煉……對﹗當然也是享受–為了做人的尊嚴﹗

飯後﹐我倚在洗手間北窗﹐王在京也跟了湊熱鬧﹐他幹練地噴霧吐煙﹐謙遜地說他如何過五關﹐賺大錢……﹐陳蘭濤過來﹐王在京扔下唱本接上話茬﹕“濤﹐咱們那兒子可好﹖又長高了﹐調皮搗蛋﹖”–監獄的人精力過剩﹐沒處消耗﹐全就“咱老爹”﹐“咱那娘”﹐“咱的兒”﹐“咱老婆”……同為天下淪落人﹐也算是猩猩惜猩猩吧。

濤說﹕“那小子﹐好壯﹐就愛跟我”。說著話﹐給了老王兩包煙﹐還有肉干。

老王﹕“你不用給我了﹐快給‘濰坊劉’吧﹐那小子饞瘋了。”

濤說﹕“就叫他先忍著點吧﹐年輕力壯的﹐您倆老頭子倒是真立保重才好﹐咱三十多人不就你兩個老叔嗎﹖”接著又補上一句﹕“老王你扶了拐﹐到門口望個風﹐我和老孫弄個事。”

王﹕“好”﹗老王就被送到門外。

我看他頗有些嚴肅﹕“孫叔﹐後天是忌日﹐我想咱倆得弄個事﹐就在這裡﹐穿窗向北﹐悼念那些死去的﹐悼念白骨﹐唉﹗我操我入過的這臭黨他娘。”

我懵著﹐看著他問道﹕“你說﹐怎辦﹖”。

他﹕“你是前輩﹐我剛上大一學校裡處理前一個我(指海洋大學前任學生會頭﹐也是民主牆分子金泳濤)﹐那佈告上就有你的名字﹐我就知道了你﹐算咱爺倆有緣。你也沒有愧可慚﹐快五十了﹐沒個孩子﹐你沒參加﹐所以你不知那殺人的場面﹐他們連五﹑六歲的孩子都殺﹗我操共黨他媽﹗”

我聽著。

“後天午夜﹐咱倆人﹐到這兒默默地悼拜亡靈”。

我點頭﹗嚴肅地。他﹕“叫濰坊劉看著﹐老王不會問﹐別人一概不說”。

“我們該默念點什麼﹗”……

屋子裡﹐濰坊劉正狼吞虎嚥。

二﹑逃犯

睡著。突然﹐刺心的警報﹐大家都醒了﹐那尖叫聲亂成一團﹐仿彿要撕碎這座監獄﹐這鬱悶的夜﹐我仄著耳朵﹐覺這警報像是在獄內﹐有一支就在樓底﹐這麼點地方﹐十幾支警報絞著勁地響﹐委實是讓人恐怖﹐打顫。心地跳﹐我暗想﹐這監獄還能跑了人﹖是不是獄警在搞演習﹖睡在我旁邊的陳蘭濤輕聲問﹕“夥計﹐你說是不是跑人了﹖”

我﹕“不至於吧。牆這麼高﹐又是電網﹐怎麼能出去﹖”。

陳﹕“肯定是逃人了﹐咱明天看”。

我﹕“會不會是警察搞演習﹖”

他﹕“這又不是軍營﹐它演也不能演到獄內。”……大家都小聲嘟囔著。連老孟也停了他的鼾。約摸半個多小時﹐樓梯響起嘈染的腳步﹐我瞇起眼﹐見七八個警察戴著鋼盔﹐提著警棍﹐讓人毛骨悚然。少許就走了。我開始想陳蘭濤猜的可能對﹐不過監牆這麼高﹐還全裝了電網﹐怎麼出得去呢﹖怪納悶﹐熬到起床。

吃了飯也看不出有什麼反常﹐出工的犯人照舊一聲接一聲的吼著“一﹑二﹑三﹑……”。

我們直屬隊的主任﹑科長﹑隊長一個也沒來﹐他們不來﹐就是我們的自由﹐當然這不是星期天那種自由﹐再自由也只是一間房﹐與房間相等長的一截走廊﹐還有一廁﹐一洗涮間。我就坐著小橙﹐依著床﹐半睜半瞇﹐構思明天午夜獻給亡靈的詩﹐我正“……上下五千年﹐詩三百﹐長城峰煙……”地想著﹐王在京就喊﹕“你聽不見﹐叫你哪﹐隊長叫你”。我出房門一扭頭﹐科長站在那樓梯口﹐我走過去﹐他小聲說﹕“有人來看你﹐去吧﹐回來也不用說”。

路上他問我夜間聽到什麼﹖我說﹕

“警報響”。

“你們都怎麼看”﹖

我﹕“他們都估計有人越獄﹐我覺得是你們搞演了”。

他笑了﹕“你是當兵出身﹐一身兵味﹐昨夜真有人逃了。”

進了接見室﹐那裡坐了個老警察﹐年齡與我差不多吧﹐撂給我幾盒煙﹐我說﹕“謝謝﹐不會”。他﹕“拿著吧﹐給別人﹐瘸子吸嘛”。

科長說﹕“事你也不用問﹐我們都是熟人﹐他來看看你﹐坐坐”。那人扔出兩包香腸﹐我也就不客氣了。他就問了我能靠住﹖能熬﹖……又提醒我少與人攪和一類的話。他此來是想把我弄走﹐弄到他手裡去﹐看樣子他是某個監獄的頭﹐像是與獄方已談了不少。他受誰人委託﹐也沒聽家裡時先講過。聽科長向他說的是﹕沒門﹐這些人情況週末都得上報﹐局裡也常來人看。又說﹐咱一輩子就干這事﹐屈不屈怨不怨還用問﹐一進這門就看出來﹐沒法。至今﹐連下隊都不讓……再說在你那在這裡還不是一個樣﹖都得過了半﹐你放心就是了……總共半拉鐘頭﹐就帶我回來了﹐快到監舍時﹐他把手裡塑料袋遞給我﹐說是那人給的。這事不能對人講﹐你也老了﹐我不用多囑咐。他就向值班的犯人喊﹕“叫他回隊﹐不用檢查啦。”就轉身出了獄。

這是怎麼回事﹐至今也沒弄清﹐出獄後我知道有幾個官受xxx的委託曾偷偷地去看過我﹐但與這事都沒對上號……不知那人是受什麼人所托。

回來後我和陳蘭濤說﹕“你說的對﹐是逃了人了﹐x科長說這人前幾天在咱這樓底下拖地﹐我又不下樓﹐弄不清是那個”。接見的事也就沒對他提。

到了半下午﹐x主任上來﹐集了合﹐我覺出大家比平日都有幾分緊張﹐坐下﹐看著主任。

主任說﹕“不用我說﹐警報吱吱地叫﹐你們就能猜到有人越獄了﹐就前幾天在樓底拖地的那個﹐叫孫成功﹐分在五大隊﹐(修配車間)還不到一個月。獄部開了一上午會﹐隊長政委問我﹐青島那些人怎麼樣﹖他們可別出事﹐那問題就大了。我就為你們打了包票﹐我說﹐叫他們逃他們也不會逃﹐他們也跑不了﹐下不了樓往那跑﹖那個姓孫的年紀大﹐有書看著什麼都有了﹐別說逃﹐叫他爬梯子上了牆他也不敢跳﹔那個高個陳蘭濤有球打﹐有歌唱也就心滿意足了﹐那個姓張的﹐就愛搗弄機械﹐青島這些人不是咱監押的這些﹐能看開。你們就放心吧……”他打著哈哈﹕“你們說是不是”﹖眼盯了一圈﹐然後直勾勾地問我﹕“給你個梯子﹐你能爬上牆﹐就你能過了電網﹖你敢往下跳﹖連個蘭球都不知往誰手裡扔……”他的話引得大家哈哈大笑。他一邊打著哈哈一邊說﹕“不過我也給你們說﹐出不去﹐可別想不開……沒錢沒糧票﹐你往哪逃﹖這個孫成功往那跑﹖你們聽到警報響﹐咱全山東就都接了報警﹐描影畫了像﹐他哪逃﹖用不了一周﹐准抓回來。你們看吧﹐他這一逃﹐全監干警的獎金都泡湯了﹐能饒了他﹐死不了也得脫層皮﹐法律是不許打人﹐法律又管不了人的事﹐……不是﹖不信你們等著看。我也不多說了﹐你們都驚醒著點﹐這幾天隊上緊﹐x

科長是獄政科﹐就不一定能天天來……你們也鬆快鬆快﹐別出了事……”

這兩天﹐全監氣氛隔外的緊﹐我們這三樓倒顯得挺松。

三﹑紀念“六﹑四”

三號夜﹐我的心崩崩直跳﹐人一老就混身麻﹐睡覺也少﹐又天生的擔不了心事﹐聽陳蘭濤那均勻的鼾﹐還有老孟頭那又是驚雷又是小唱……好容易熬到0點﹐我爬起來﹐故意地鬧響﹐陳蘭濤睡眼矇矓地哼了一聲﹐裝出被我攪醒的樣子﹐含混不清地說﹕“你快去吧﹐別拉下﹐我給你送紙。”

我進了洗涮間﹐他也跟了進來﹐掏出一疊黃紙﹐包了幾支香﹐劃了火點上﹐灰燼處﹐他猛然掏出一廳青島啤酒﹐掀開蓋﹐鄭重躬身澆了三巡。我們就並排站好﹐雙手合掌﹐拜了三拜﹐然後嚴肅地把頭低垂﹐各自在心底默念了一分鐘多鐘﹐又握緊拳頭舉到耳端。揮了揮﹐聽到自己的牙咬得咯咯作響﹗

人年輕﹐手也疾眼也快﹐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踩扁了伊拉罐順手投進了廁所地溝。我先回的屋﹐爬上床﹐見王在京正手支著臉﹐半停半躺的﹐我才知道他根本沒睡﹐他在警戒著。

有人(我不想提及的人)起身去了廁所﹐回來時﹐鼻子還神經質地亂臭亂吸。

第二天午休﹐還是依到洗涮間北窗上。我問陳蘭濤﹕“你他媽神了﹐哪來的﹖”他得意地吐著煙圈﹕“那紙是老殘隊的﹐他們七老八十的﹐缺腿少臂﹐常有燒香弄鬼的事﹐伙房那青年去拿的﹐我順手牽了幾張羊。那東西(啤酒)是接見那天拿的﹐那天不光俺爸媽俺媳婦﹐還有海洋局黨委來了四個人﹐來宣佈開除我黨籍的事﹐組織處那小子和我挺好﹐人多就亂﹐老x頭一人看不住﹐就趁亂拿了一罐﹐再說﹐他們黨和黨辦事不是就放心嗎﹖”

我﹕“以後可得小心﹐有一次獄政科那黑炭來翻我口袋﹐老婆給的腸子﹐魚﹐都叫他搜去了。要搜出那東西﹐可得兜著。”

他呲了呲牙。

到了下午﹐驟然緊張起來﹐樓下前後院裡都有人來來回回地跑﹐起初﹐我還意為把孫成功抓回來了。

x主任﹐x隊長也上來轉了一圈﹐眼珠子挨個人地打轉﹐沒個笑容﹐也不說話﹐就暗含了幾份恐怖。樓下亂嘈嘈的﹐好像有人在用鎬頭刨地﹐是要找尋什麼東西。x主任他們下去﹐我給濰坊劉丟了個眼色﹐他到洗涮間一轉﹐探了探﹐回來一挨門﹐我就看他那臉也透出好些緊張﹐小眼裡射出的盡是警惕﹐蹭到眼前問﹕“下邊刨下水道﹐老x和小x(即x主任x隊長)也站那裡﹐像是在找東西﹐……是什麼﹖昨晚濤弄的什麼﹖”

我一聽﹐緊張得簡直要爆了﹕“壞了﹗是啤酒罐”。

濰坊劉就越加緊張﹐這可不是小事﹐先不談政治﹐只說偷酒喝就得脫層皮﹗顯然﹐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程度。就悄聲囑咐﹕“你什麼也不知﹐就一句話﹕肚子受涼了﹐拉肚子……事全叫他擔﹐他比你頂折騰﹐我不能沒有他﹐我也不能沒有你﹗……”。

我扭頭看了陳蘭濤﹐也像是緊張。

濰坊劉就與王在京去嚓嚓什麼﹐都扒洗涮間去鼓煙。陳蘭濤也去了﹐多般是商量對策的。

待了多長時間﹐或許並不長﹐濰坊劉又進來對我說﹕

“記住﹐這事全由他一人來應付﹐你什麼也不知道﹗這裡可不好講什麼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爭﹐他機靈年輕﹐能隨機應變﹐你別往身上攔﹐越攔越糟﹐記住阿﹗”

就聽後院又刨又喊的﹐一會聽是﹕“這裡﹐找到啦。”心立刻就被揪住﹐大氣也不敢出﹔一會又聽喊﹕“不對﹐不對。”亂糟糟的……就這麼煎著熬著。

要真出了事可咋辦﹖一幕幕肉刑的場面不僅就跳上熒屏﹐讓我一個激凌又一個激凌的直顫……去年九月初到這人間地獄。頭一次就我們四個人﹐陳蘭濤﹐王在京﹐我﹐還有我不想提及的人。我們被暫時儲存在一大隊的倉庫﹐這是石墨礦﹐在全監最裡邊﹐還是個蘭球場﹐兼著開大會看電影﹐能容下六七千人。倉庫高﹐要上十幾層樓梯﹐有二三百平方。這裡已有五名挑選出來的犯人在等著我們﹐可能當時正是山東監獄蘭球聯賽﹐有一人還在球隊。管我們的四個犯人﹐一個是x縣的副檢察長﹐一表的人材﹐卻去強姦神經病﹔一個是個幼奸犯﹐煙臺最大企業的助理工程師﹐還有一個是小偷﹐慣犯。再一個是x公社的一個什麼小官。我們住了三天就是週日﹐洗了從監所帶來的衣被﹐就躺床上去。正迷迷糊糊﹐猛聽一支小號悠悠揚劃破蘭天﹐迴蕩于這間空曠的庫房﹐睜眼一看﹕無腿大俠正左手握成個話筒半圓﹐貼到到嘴角傍腮邊﹐右手就放到鼻前﹐四個指頭舞舞劃劃﹐正摁著號眼﹐左手一松一緊就造成立體聲效果﹐腮幫子一鼓一憋﹐只憑他一嘴一鼻就吹出管弦鼓樂﹐激昂如山崩地摧﹐委婉如細流涓涓﹐這一吹就把一大隊正歇工的人全引到庫房﹐真讓人驚羨。咱大俠其人﹐就可惜了沒腿﹐要真有腿﹐他就是那倒拔垂柳的魯達﹐景陽崗武二﹐十字坡上的張青﹐賣賣人肉包子﹐散散蒙漢藥﹐腰插板釜快活林裡轉轉﹐黃泥崗上走走﹐他都使得。小號石破天驚﹐讓他沾沾自喜﹐到人們都依了他為中心﹐蹲的蹲站的站了這麼個半圓﹐大拇哥直為他伸﹐青島人的豪爽功夫也就立馬要顯顯﹐大俠喊陳蘭濤快把他那行裡提上來﹐他有煙﹐有魚片﹐還有……可他真要找了﹐卻遍尋不見。大俠罵咧咧﹐要吵翻天。這一喊﹐我們三個也相跟著檢查自己的東西﹐結果都犯了同一個病–化作青煙。照我的意思別喊﹐也別叫﹐啞巴吃吃黃蓮﹐吃虧未必不是福呀﹗大俠不干﹐大俠要能忍還叫大俠嗎﹖這事也就到了科長主任那兒﹐怎麼查﹐怎麼破了案﹐我們都不知道。第二天吃過午飯﹐初秋的日頭還好威嚴﹐水泥地還燙著。突然集合﹐一大隊的全班人馬﹐再加我們四個﹐等站好了隊﹐那大隊的什麼長﹐什麼教﹐警察……一人拽著小偷的耳朵﹐後邊的人就皮靴直踹﹐小偷哭爹喊娘地慘叫﹐再不敢偷了﹐再不敢嘴饞。那什麼長說﹕出來兩個人﹐給他扒了衣服。七﹑八條電棍就侍候眼前﹐一個青年警官﹐笑嘻嘻地叼著煙﹐一隻手甩撻著一支電棍﹐樣子很悠閑﹐兩個犯人給鬼哭狼嚎的小偷脫了個淨光﹐徹底到那一窩毛一條根﹐警官們的電棍就一齊出擊﹐全對准了肉蛋﹐發出的不是人聲的那種慘叫﹐像是在撕你的心﹐扒你皮﹐如同墜落懸崖那麼可怕﹐皮靴不論地的往那塊肉蛋身上猛踢﹐猛踹﹐小偷兩臂抱著頭﹐在滾燙的水泥地上直滾﹐一個警察掄起警棍劈頭蓋臉地砸。那人從躁場的這頭滾到那端﹐又從那端被拖到這頭﹐那個左右開弓雙電棍的警官累得大汗淋淋﹕給我條毛巾﹐快﹗的又是一腳。三四十分鐘﹐小偷連叫也叫不出來了﹐龜縮在那裡﹐一地的血。什麼教就喊﹕把他拖禁閉室去﹗

幾個犯人想抬他﹐警察喊﹕“給我拖﹗混蛋﹗”

球場上血淋淋狼籍一片……

我們這事弄出來能怎辦﹖脫層皮﹐陳蘭濤他再聰明又怎麼來對付﹖我痴痴地坐在小橙上﹐背椅床沿。@(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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