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雪慧:有必要從根本上檢討中國的教育政策

——反思九十年代的教育

肖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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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4月28日訊】上世紀90年代我國的教育,如果根據有關部門公佈的除教育投入之外的統計資料,可以說得上是處於快速發展之中。然而90年代也是我國教育領域問題暴露最尖銳時期。由於一國教育的成敗對個人和社會的影響既深且廣、至關緊要,在回顧這十年的教育時,我以爲與其陶醉於真實性大可懷疑的統計資料,不如認真總結問題,正視被教育發展的表像所掩蓋的危機,以便尋求對策。

  90年代教育暴露的問題是多方面的,例如,高考制度、應試教育、院校兼併中刮起的浮誇風……但最嚴重的是相互關聯和影響的三大問題:教育理念和教育體制問題、教育不公正問題以及前所未有的教育腐敗問題。

  一、教育理念的狹隘及教育體制的落後

  在我國,這一體兩面的問題並不自90年代始,而是已達半個世紀的老問題。集人類文化的傳遞和創生於一體的教育,其功能和意義深邃而寬廣。教育的優劣直接關係到個人、民族、國家乃至人類有一個什麽樣的前景。能否持有一種視界開闊並對個人、國家和人類負責任的教育理念,從而利於個人潛力開發和精神豐滿,利於各國人民溝通和理解以及利於自己的國家和整個世界朝向和平、民主與發展,這對於教育來說是帶根本性的問題。然而,正是在這根本問題上,我國持有一種狹隘觀念。長期以來,教育被視爲政治工具和意識形態陣地,這一觀念直到“文革”結束時支配我國教育近30年,導致了教育功能全面萎縮和極端扭曲。教育的政治化和意識形態化在思想啓蒙的80年代有所淡化,卻在90年代重新強化。不同以往的是,對教育在國家經濟發展中的作用有了較高重視,這使90年代的教育遊移於政治功利主義和實利主義之間,前者始終佔有主導地位,而且即使後者居於引人注目地位,因其對教育的重視基於經濟、科技、國防等現實功利的考慮而忽視教育的非功利價值,同樣具有狹隘性。與政治工具和意識形態陣地的認定相應的是高度集中、嚴密控制的教育體制。從每一所學校能否存在、學校首腦的選擇到招生標準、招生名額、課程設置、教材內容……控制和干預無所不在,教育因喪失其超越於意識形態和一時的政治功利的獨立性而難以按自身規律去發展。更嚴重的是,從小學到大學,一種把學生思路圈進預定的狹窄小道,使人精神狹隘並導致智力局限性的傾向,貫通在教育的各個環節,尤其預設於課程設置和教材內容取捨上,其中以各級文科教材爲甚。三年前,我曾就此提出批評:這種教育“缺乏一種尊重、關注個體生命的人道意識……缺乏一種引導學生去認識和體驗人類一體、去關注人類的共同命運、尊重人類的共同規範的精神,缺乏有助於不同民族和文化相互溝通、理解和彼此尊重的內容。相反,有意無意地灌輸一種惟我獨尊、與其他文化形成壁壘的不健康精神。”[1]這種灌輸充滿了反知識的“知識”,並內含著使教育淪爲反教育的危險。美國“9·11”恐怖襲擊發生後,我國大中學生普遍的反應對此做了一個不幸的注腳。這次恐怖襲擊奪去數千平民生命,遇難者分屬六十幾個國家,其中包括在美工作的中國公民。這場說得上是對全世界的恐怖襲擊卻在我國大中學生中引起一片叫好聲,持不同看法者往往招致圍攻,諸如“親美”“賣國賊”之類帽子鋪天蓋地而來。9月底我出差到北京住一位朋友家,這位朋友在某名校讀高中的女兒以及另一位朋友同樣在名校讀高中的女兒都有這樣的遭遇。

  褊狹的教育理念和與之相應的控制型教育體制在産生上述精神性不良後果之外,還有學校行政化現象相伴隨。既然視學校爲意識形態陣地,對大中小學校長以及校內各級官員採取自上而下的行政任命制便是基本方略。這一方略對大學尤爲不利。權力來自上級授予而非教師選舉的官員其首要職責是“政治把關”。只要這上面不出差錯並經營好上級,便可保官場得意。這種體制隱含著學校內部教學與行政之間關係的倒置。本然意義的大學是人類文化遺産活寶庫,承擔著創造性發展知識和在最高層次上傳播知識的使命,這些文化功能因教師的研究、教學活動而得到實現和支撐。可以說,教師是大學文化功能的活的載體和大學的靈魂。然而一旦大學成了特定意識形態的重鎮,它的文化保存、傳播與創新基地的功能便退居後位,教師的地位也變得曖昧不明。這種曖昧暗含教師與行政關係的顛倒。隨著控制型體制下大學的行政化在90年代由暗而明,加之全社會嚴重的官本位以及大學日益衙門化,大學內部關係的顛倒明朗化,而且以相當荒唐的方式表現出來。本應服務於教學科研的行政、後勤因攥著權和錢成了大學的管理者指揮者,理當是大學中堅的教師成了受行政系統管理、指揮的物件,並在事實上是徹底無權的一群。這種根本性顛倒在90年代後期開始試行聘任制後惡性發展。在國外以大學的自治團體性質和校長選舉制爲前提的聘任制是在保證教師主體地位以及校長受教師監督制約情況下的優勝劣汰機制,一經引進並與其前提相剝離,便與此間控制型的和大學首腦行政任命的體制合流,蛻變成排除異己的政治工具和任人唯親、以權謀私的方便手段。不僅如此,由於學校首腦與教師呈聘方與被聘方的不可逆、不對等關係,前者掌握著聘與不聘之權且該權力全然不受教師制約,後者只有被聘與不被聘兩種出路,再加上一些學校根深蒂固的官本位,不理會教學周期與規律,規定教師一年一聘,科級處級官員分別兩年三年一聘;落聘的處級行政官員可繼續享受“×”級待遇,落聘教師則無此福分……如此,教師與校方的關係一夜之間變成了打工仔與老闆的關係,而且在“打工仔”中屬最無安全感的一群。聘任制在我國大學派上如此用場,堪稱世界教育奇觀。關於教師地位在推行聘任制過程中的徹底失落,某高校宣佈的科長、處長競聘條件是一個絕妙寫照。條件規定:任職“×”年以上的副教授可以競爭“正處”,任職“×”年以上的講師可以競爭“科長”;而行政系列凡任過什麽“長”的人都可競爭這些職務。這一規定對教授、講師的奚落與過去流傳的某公社幹部鼓勵民辦教師“好好幹,以後提拔你當售貨員”的經典笑話異曲同工;如果考慮到如今大學裏科、處長數量之龐大,再考慮到在大學行政系列占了一官半職的有相當大數量的人是因不具備教學科研所必須的學歷和水準而轉向行政當上什麽“長”的,該規定所暗示的教師地位更加可悲。這種可悲更由學校印製的兩種不同稱謂的應聘表明示出來。應聘官職的叫做“副科級以上領導幹部應聘表”,而教師們不論教授講師的應聘表謂之“一般人員應聘表”。如果說教師地位的失落並非在所有高校都表現得如此極端和荒唐,那麽由上述規定和稱謂透出的強烈官本位則在全國高校都具普遍性。雖然官本位是源自整個社會體制的異化現象,但不管怎樣,大學畢竟集中了最大數量的高級知識份子,官本位在大學逞威風實乃過於不得體和不識趣;而在我國高校頻頻發出“躋身於世界名校之列”或“創國內一流大學”的豪言壯語,不斷做出使高等教育與國際接軌的承諾之時,官本位的威風對此實在是尖銳諷刺。

  二、嚴重的教育不公正及其惡果

  當生態環境惡化、核擴散危險、民族主義狂熱等把和平與戰爭、生存與毀滅的問題以前所未有的尖銳性推到各國人民面前時,一個基本的共識是:在種種應對危機的可能措施中,最穩妥、最可靠和最從長計議的是發展教育,通過教育引導一條可持續發展道路,通過教育促進和平、自由和社會正義。但實現這些目標的基本前提是公正分配教育資源,使每個人都能獲得接受必要教育的公平機會。但這又是我國教育長期存在且日趨嚴重的問題。教育資源分配不公曾經主要表現在城鄉義務教育的巨大差距上,90年代則全面深刻地體現於教育的各個階段和環節。如果說過去城鄉義務教育的巨大差距受國力限制有不得已之處,那麽90年代全面的教育不公卻是某些政策和制度所預設與強化的。

  預設的不公正在基礎性的義務教育階段表現得最爲嚴重。義務教育作爲每個人進入生活的“通行證”,既爲個人的一生奠基,也關係國民素質。鑒於這雙重意義,接受義務教育乃每個人的基本權利。我始終認爲,只有當義務教育首先是由政府擔負起來的“政府行爲”,並且是免費的,才能不分貧富爲人人享有。但據此衡量,我國差距太大。過去國家財力不足,義務教育主要在城市實施,廣大農村基本上是無米之炊。可是當國力大大提高、國庫大大充實,完全有條件實施全民義務教育,卻不僅農村義務教育仍是無米之炊,而且由於過去屬象徵性且可酌情免交的學雜費暴漲(據有人測算,近年來義務教育階段的學雜費是1978年100倍以上,無任何一種商品有如此高的漲價幅度),城市普通家庭也不堪重負。義務教育由過去的不完整提供趨向名存實亡。幾年前,某中學初一學生大多對政治測驗中的判斷題“我國目前實現九年義務教育”打了“×”。童言無忌的孩子們的否定判斷發人深思。而令人不能不從道義性上産生質疑的是,預設於義務教育階段對底層民衆子女尤其農民和農民工子女的多重不公正。首先,對農村缺乏財政支援,把爲農村兒童提供義務教育的責任實際上當包袱甩給了本來就稅賦過重且近十來年稅賦越來越重、亂收費越來越多的農民自己或者推給杯水車薪的希望工程,加上無論城鄉都在實行的與義務教育性質不符的高收費把接受義務教育的權利變成要用錢來交換的商品,導致大批適齡兒童失學、輟學,事實上把他們排斥在了校門之外。尤其惡劣的是高聳的城鄉壁壘和戶籍歧視使進城謀生的農民工如果交不出敲詐性的高額“贊助費”,子女便無學可上。由海陸豐來深圳的菜農曾請求深圳市教委幫助解決子女入學問題,“公僕”的答復竟然是“我們沒有義務解決……”爲了子女能讀書,打工者被迫自己出資辦校,卻處處遭到本該承擔但未承擔起提供義務教育職責的政府部門打壓。在自己的國家被當成“盲流”驅趕、遣送,提心吊膽、狼狽如偷渡客,是就讀於自助性的打工者子弟學校的孩子與其父母連同教師經常性的人生體驗。除了這排斥性不公,因國家對在校兒童提供的就讀條件嚴重不均造成的不公正也異常突出。不光地區之間教育經費、辦學條件、師資力量差異巨大,人爲劃分的重點校與非重點校、重點班與非重點班甚至“第三世界班”之間也反差強烈。鑒於越發達地區佔有教育資源越多、國家投入越高(如國家投在京、津、滬每個中小學生身上的人頭費是偏遠落後省份的好多倍[2]),而對處境不利因而需要更多關心至少是同等關心的孩子打發以低質量就學條件,使這些孩子遭變相排斥和抛棄。這種不均便有著損不足而奉有餘的不道義性質。

  義務教育階段與公正原則背道而馳。不屬義務教育階段的高中學費更是大幅漲價,並對學生進行大有貓膩卻可以逃避道德責任的電腦派校迫使許多家長交納高昂擇校費。這一方面使更多底層民衆子女與高中教育無緣,另一方面是人爲加劇高中生就讀條件的不均。90年代末大學開始所謂“産業化”,僅正常收費就沒有顧及我國大多數居民的承受力,尤其沒有顧及農民的承受力。一般性大學一年的正常收費高於同期城鎮居民人均年收入,更是同期農民人均年收入的幾倍。何況不在少數的大學採取故意提高調檔線以高額索取“降分費”。近幾年,每年都有許多學子因繳不起學費而被迫放棄上大學。

  上述種種表明的是90年代以來貫通於我國各階段教育的一個傾向:即排斥底層和人爲加大社會不公。這一傾向還突出表現在越來越引起非議的高考制度上:堅持全國統考卻又並不尊重使統考具合理性的“分數面前人人平等”原則,這一原則在高等教育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可以提供分數這麽一個統一的取捨尺度。相反,一方面以統考使中小學教育圍著高考指揮棒轉,另一方面對各省市錄取名額做傾斜性計劃分配致使錄取線高低不等、差距甚大,而且傾斜方向與中小學教育投入的情況一樣,京滬等發達地區因佔有最大比例名額而使考生以很低的錄取線獲得遠大於其他地方考生尤其不發達地區考生的入學機會。這種親疏有別、向發達地區嚴重傾斜的名額分配使這些地方的戶口可以抵幾十分、上百分因而成特權的象徵。與政策性戶口特權相對的是政策性戶口歧視,即那些本來就欠發達地區的考生因受國家低名額分配的遏制而不得不接受高分低進甚至進不了大學的現實。如此名額分配制度以最無由辯護的方式否定了各地考生的平等受教育權。

  現代各級教育都肩負著推進社會公正的使命,這使教育本身的公正和民主備受矚目。1998年10月舉行的首次世界教育大會提出,如果把高等教育的大部分負擔轉嫁給家庭,只能加劇接受高等教育機會的不公正。一年多以後的世界高等教育大會發表的《21世紀高等教育宣言》則強調,能否進入大學應取決於本人品學而不是優越的社會地位。兩次會議強調的都是同一主題。正在世界各地展開的以“支援兒童”爲主題的全球性兒童運動則要求參與者做如下10項承諾:不忽視任何一個兒童;給予兒童優先;與艾滋病做鬥爭;停止傷害及剝削兒童;傾聽兒童的心聲;讓每一個兒童都受到教育;保護兒童遠離戰爭;爲了孩子要保護好地球的生態環境;與貧困做鬥爭;投資於兒童[3]。據說中國最關心的問題是保護地球生態、傾聽兒童心聲以及讓每一個兒童受到教育。是的,是的,這三點很緊迫。但如果看看一大批孩子在生命的初始階段處處就被排斥、傷害的現實,設想一下他們未來的命運——成爲文盲半文盲的命運[4],我很不理解爲何沒把不忽視任何一個兒童、停止傷害及剝削兒童和投資於兒童這樣的問題視爲最該關心之列。

  已經成了全社會心病的義務教育階段諸多問題和肇始於90年代末大做“錢”文章的“教育産業化”以及高考錄取環節的預設性不公等等,使本應作爲公正發展動力的教育反倒成了各種嚴重不公中最刺眼的一種不公正。

  三、中外教育史上聞所未聞的教育腐敗

  教育腐敗其實是體制病,它就隱含於我國教育理念、教育體制和公正嚴重缺失的教育政策之中。當肇端於80年代的物質主義、實利主義以及“把一切推向市場”的非理性狂潮在90年代泛濫成災,便誘發了大規模和深度的教育腐敗。

  從80年代中後期,從幼稚園到中小學,學校和教師自貶尊嚴、自毀職業信譽的情況便已非個別,到90年代則相當普遍。突出者一是斂財手段無奇不有、層出不窮,令學生家長不堪應付:利用教育資源分配不均和學校之間教學質量及條件差別巨大,在“小升初”“初升高”時以黑箱操作的電腦派位爲高收費打下伏筆;孩子就讀後,學校公開地開價索要,教師私下以種種名目通過孩子向其父母“索貢”,把有權的家長派上特別用場,利用手中打分權、評“三好”以及推薦保送時的決定權甚至安排教室座位之權引家長來“勾兌”;還有諸如強制性保險、商品推銷之類斂財名目。很少油水可榨的農村學生則經常遭遇各式各樣的攤派,完不成攤派被趕出校門是常有的事;上級派給學校、學校又攤到孩子頭上的亂收費逼死學童的慘劇也不時發生。在錢的問題上,學校無道,教師無行,已在社會各界引起強烈反應。二是應試教育下,一些學校爲保升學率而違背職業道德,不惜弄虛作假,不惜摧殘學生身心健康。對成績欠佳的學生施加精神壓力,最駭人聽聞的是與醫院勾結給一些學生貼上“弱智”標簽,使他們備受傷害、歧視和摧殘。有的孩子甚至被逼出神經分裂症而毀了一生。中小學校本應是庇護和培育人類生命種子的地方,卻爲了錢、爲了與錢和名密切相關的升學率或學校座次罔顧道德,既對孩子的心靈糊塗亂抹又使許多孩子受到嚴重傷害,讓他們過早接觸了社會關係中最令人寒心的一面和社會生活中最陰暗的一面,而且這種體驗直接得自有責任幫助孩子形成健康的判斷力並對社會不良現象保持警惕的學校和教師。正處於成長階段的中小學生心智尚未成熟,有這樣的體驗,很難保持心理的健康和明朗,很難不把污濁當作世界的底色。不幸的是,不是少數學生有這類體驗。更不幸的是,凡事勾兌、拉關係、行賄受賄、有權就用個夠(哪怕班幹部那點小小的權)這類腐敗性的行爲方式已經像傳染病一樣出現在中小學生中。

  2001年瀋陽市民對各行各業進行評議,中小學行風倒數第一。這一結果使全社會大爲吃驚和震撼。但只要對教育界現狀有所觀察和瞭解,對此不應感到意外。如果說發生於中小學教育的腐敗雖然有體制性原因,但主要是不良社會風氣在教育界的表現,那麽大學的腐敗則更多是由前述教育理念和教育體制衍生的。

  平心而論,當中小學的行風在80年代已經大受非議時,大學還算守得住陣腳,至少還很少有爲斂財而爆出的醜聞。然而爲時並不久。一旦多種誘發腐敗的因素與大學固有的問題糾結在一起,大學腐敗便一發不可收拾。其中,某些類型的腐敗早就存在,譬如抄襲、剽竊之風,雖說近年來才鬧得沸沸揚揚,其實這是對大學做意識形態和政治性定位的必然産物。因爲相應於這種定位的是不容忍創新卻縱容複製的反常體制,這種體制從一開始就是鼓勵抄襲和剽竊的。保持獨立思考的人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並不斷招致整肅和打擊的處境是一種逆向示範,使教師們安於充當思想懶漢和鸚鵡學舌的角色。當創新得到一定程度鼓勵之後,許多人已是積習難改。近十來年,置身於多種誘惑之中的知識界人心浮躁,少有人坐得住學術冷板凳,很多人在物欲和名利欲的雙重驅動下走抄襲剽竊的捷徑幾乎勢所必然,而且對於習慣了以複製或重復爲常態的體制的人來說,這條路可謂輕車熟路。如是,近些年此類醜聞層出不窮也就毫不奇怪。不過,說這一問題是體制性的不光因其多發性,還因爲行此苟且之事的人劣行敗露後如果地位顯赫、在現體制佔據要津,總會受到有組織的保護。幾年前某名校學官剽竊老外事發後地位紋絲不動便是證明。

  但高校大規模的腐敗始於濫評職稱,尤其是給行政幹部評職稱。90年來以來官員權力趨於失控。隨著權力擴張,野心也大大膨脹,什麽都想弄到手,官本位的體制則讓有非分欲念的官員總有辦法滿足自己。給行政幹部評職稱作爲90年代一大發明和世界一絕,正是這種情況惡性發展的結果,也是高校大規模腐敗的開端。再有錢和關係網的因素加入進來形成以權力爲主導的合力,教授資格評審這一不被商業化浪潮侵蝕和權力侵擾的淨土便被糟蹋得一塌糊塗。其後出現的大辦研究生班,濫授學位、濫發文憑不過是濫評職稱的延伸。在滿天飛的博士、教授頭銜之下是成批的冒牌貨。這類冒牌貨的大量出現擾亂了學術秩序,導致了學術層次的混亂;而大學趨權趨錢亂評職稱濫發文憑則使大學顔面盡失。

  當大學腐敗已呈蔓延之勢時,90年代末開始推行教育産業化更是進一步釋放出貪婪和世界教育史上聞所未聞的教育的深度腐敗。以漲價爲核心的“教育産業化”把受教育機會商品化。這一方略被大學加以發揮,有限的高等教育資源便成奇貨可居的緊俏商品。如果說以五花八門的手段借這“緊俏商品”斂財牟利是産業化釋放出來的最顯眼的腐敗,那麽與此同時發生的更深刻的教育腐敗是教育背離民主化國際潮流,使接受高等教育、擴大生活的選擇機會越來越遠離貧者。誠然,實施教育産業化有著促使人浮於事、效率低下的大學進行改革的初衷和解決大學經費不足的合理考慮,但既缺乏明晰、健康的大學理念的指導,又不觸動産生種種痼疾的現有大學體制,這種體制使大學在該自主時不自主、不該自主之處又太自由,尤其對學官們在校內如何用權毫無制約,這使得現有大學體制具有把任何改革新舉措變成腐敗新渠道的趨勢,更何況教育産業化作爲改革舉措是否合宜還大成問題。在教育腐敗上,大學後來居上,成了重災區,而且即使就整個社會範圍看也算得上重災區。

  談及教育腐敗,還有一個未引起足夠注意但危害不小的方面,這就是教育行政機構扮演的角色。這一機構的官僚化以及它所體現的官本位就不說了,只就腐敗角度談它的濫用職權。90年代中期就有對教育經費的審計結果表明,掌握著地方教育經費分配權的教委近水樓臺先得月,人均佔用經費遠高於一線教師;在大興校園經商熱中,不少地方教委強行出租甚至出售中小學校地皮給公司,以從中牟利;與不法商人勾結,以行政命令強迫中小學在學生中高價推銷各種劣質教參、劣質食品,這種情況相當普遍;最近甚至爆出某文教局搶走資助貧困地區小學的電腦的醜聞……如此等等。這些地方的教育行政機構在自身腐敗的同時也對其統轄下的學校的腐敗起了推波助瀾的惡劣作用。但最令人懷疑這機構存在的合理性的是其在審批民間辦學時的雙重標準。近些年那些不斷引起家長控告的詐騙性高收費私立學校,幾乎無一不是由教委批准正式挂牌招生的;而農民工自辦的打工者子弟學校至今未聞有哪一所能從教委領取“准生證”,聲稱“沒有義務解決……”的教育行政機構爲這類解困學校做的事是以校舍、設施、教學質量不合格爲藉口進行圍追堵截。權力異化至此,要這機構何用?

  90年代教育問題多多,而上述種種嚴重問題遺留給了21世紀,且有發展之勢。其中教育理念、教育體制是根本性的。相對而言,教育不公和腐敗問題具有派生性。但派生性絲毫不意味著次要性。在我看來,最爲迫切的問題是教育不公。幾年前曾提出,教育排斥使社會分裂出兩個智力、處境、地位天壤之別且彼此難以溝通的階層,這將形成隨時引發社會動蕩或其他社會危機的結構性原因5.如今這已是現實。我國基尼係數在不長的時間內便大大超過國際警戒線,進入收入很不平等的國家行列,而且據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魯志強指出,我國的收入分化帶有明顯的群體特徵,與城鄉、地域、行業有很高相關性[6]。我認爲,這不正常的高相關性與教育對底層的排斥關係甚大。鑒於發展教育在培養公民社會、緩解社會衝突和避免大規模社會動蕩上的重要性,我國有必要從根本上檢討現行教育政策。⊙

  注:

  [1][5]《教育:必要的烏托邦——蕭雪慧教育隨筆》第12、38頁,福建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2]關於發達地區與不發達地區中小學生人均教育經費的差距,據中國教育報記者劉華蓉披露,如今東西部人均教育經費差距已達到近10倍,小學生人均經費從300元到3000元,初中從500元到4100多元(見:2002年6月4日《發展導報》的“讓孩子都上‘好學校’”的文章)。以此推算,國家投在京津滬的中小學生人均經費就遠不是偏遠地區的幾倍,而是十倍以上。

  [3]資料來源於2002年5月22日《中華讀書報》:“兒童、教育與未來”。

  [4]我認爲,現代社會條件下無論因何而未能享受義務教育從而成爲文盲半文盲的孩子,前景都是很黯淡的;而我國事實上已經和正落在低文化群體身上的多重不公正,可以說極大程度上是他們在生命初始階段受到的不公正——沒能與別的孩子一樣同等接受義務教育——所連帶發生的。關於他們的生存狀況,我在收進《教育:必要的烏托邦》一書的多篇文章中做過較詳細論述,此處不贅述。

  [6]參見2002年5月14日《發展導報》相關報導

──轉自《學而思》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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