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巢隨筆 (46):發 現

黃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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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陣暴熱,今天突然降溫,大自然也真情緒化,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天空一片灰暗,四周的群山變得涼浸浸的,如冰山,一股冷氣直向人襲來。

我的女人獨自去花溪集市去了,屋裏祗留下我一個人,這種情況是常常發生的,我也已經習以為常。我很想抽煙,一個一個地吐煙圈。我記得我早已戒煙了,結果我什麼也沒有吸。

我翻開一本書,一本關於海德格爾的書。我讀海德格爾,被他塞進他的概念堆裏,我極力掙扎,與之抗拒,把海德格爾擠出我的白晝。

空氣變得潤濕了,仿佛含著雨意。窗玻璃灰濛濛的,外面的景色變得模糊。我推開門,發現陽臺上光禿禿的黑色枝條上多了點什麼,原來是星星點點的芽苞,樹葉快綻開了,春天快來了。

我的女人回來了,她說屋裏到底比外面暖和,她囑咐我添一條毛褲和一件毛衣。熱了不知加,冷了不知脫。她抱怨著,忽然又笑了起來,發覺自己把意思說顛倒了。我十分奇怪,熱呀,冷呀,脫呀,加呀,我們對這些意思都已經熟視無睹、習以為常了,我們從來沒有透過我們的「熟悉」和「習慣」去看待什麼,顛倒不也一樣嗎?為什麼反過來領會一種概念就叫做顛倒呢。我一下子感覺不自在,我感覺自己被限定在什麼裏面,這種情況世世代代延續,已經有幾千年了。事實上,顛倒早就被顛倒了;我們在使用這些詞語的時候,反過來人又被這些詞語使用。

鐵柵門外有人在叫秋瀟雨蘭,原來來了一群人。他們是去玩附近一個新發現的地下溶洞群和瀑布群偶爾路過這裏來拜訪的。一切都是偶然。他們一進門,就把話筒對著我的嘴巴,要我表示對一些事物的看法。他們問題提得很倉促,我也回答的很倉促,我發現我的話語顛三倒四,支離破碎、辭不達意、語無倫次,我就突然將話收住,並請他們把我的錄音洗掉。

屋子裏一下子寂靜起來,話筒錄下了寂靜。

由於沈默,我忽然想起沈默是不可問也不可答的。人的愚蠢就是面對沈默喋喋不休地問答。

這些人起身告辭了。外面突然風雨大作。一片煙雨迷茫的好景,好看但不好受,我看著他們鑽進了停在柵欄門外的汽車。回過頭來,感覺自己和整個房子在雷雨交加中飄搖起來。怎麼我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感覺?這種感覺仿佛是一種意外的發現,原來也仍然是過去習慣了這種情況。我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感覺風雨雷電包圍著我和我的屋子。我鑽進屋子,把自己盛入四方形的安寧之中,我早已習慣於這種四方形的安寧。但是現在我感覺不安了,風雨雷電襲擊著我的屋子,我想起房頂上沒有避雷針,說不定什麼時候「轟隆」一聲,我連同我的房子連同我的安寧連同我的習慣一起化為一堆瓦礫和塵煙。我發現我在大地上並沒有安寧的居所,從而獲得真正的安全與安寧。事實上,我仍然還棲身於岩洞中,餐風露宿於荒野,我甚至連遊牧者也不如,因為我並沒有真正能為我遮風蔽雨的帳篷。我怎麼一直對我的真實處境的「不真實」視而不見呢?閃電還不時掠過天空,雷聲隆隆地震動,這就是沈默的光和聲音,我仿佛一瞬間忽然讀懂了沈默,讀懂了閃電和雷聲的語言,為我們平日的滔滔不絕囉囉嗦嗦感覺羞愧。我平日說了那麼多,其實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說透,因為我還沒有學會沈默和理解沈默。

風雨還沒有停下,為了避免碰電,我把電燈滅了。屋裏一片漆黑,我被困在黑暗之境中。記得我剛纔送那群人的時候我說過,在我們這裏,連光也是顫抖的。我指的是什麼呢?是閃電?是燈光?還是我自己呢?

唐山出版社2001年出版
台灣台北市大安區羅斯福路3段333巷9號B1
電話:(02)23633072
傳真:(02)23639735
http://www.tsbooks.com.tw
ISBN 957-8221-59-2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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