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衛平:著名維權律師滕彪訪談錄

-- 被迫走出書齋的維權者
李衛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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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4月18日訊】滕彪,三十出頭,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講師,北京華一律師事務所律師,文質彬彬,說話慢條斯理。2003年5月,他與許志永、俞江一起,提請全國人大對國務院《收容遣送條例》進行違憲審查,迫使當局自行廢止了這一嚴重侵犯人權的惡法,開創了公民挑戰公權取得勝利的先例。之後,他走出書齋,站到維權第一線。

滕彪認為,維權有廣義與狹義之分。狹義維權是律師和專業維權人士,給當事人提供法律、新聞等各方面援助,幫助當事人與公權力抗爭,維護他們的權利;廣義維權是各種身份的民眾,以一切公開適當的方式,包括違反惡法,爭取自己的權利。

筆者:「三博士」上書引起了國際國內的廣泛關注,是當年的重大事件,你們當時是怎麼考慮的?

滕彪:我們三人是博士時期的同學,在北大時差不多每週都要聚一次,討論中國社會現實的法制問題。畢業後,我們在三所不同的學校任教,討論陣地便轉移到互聯網上。

孫志剛事件出現後,我們一直在網上討論這個問題。俞江首先提出,根據立法法,要求全國人大常委會對國務院《收容遣送條例》進行違憲審查。經過反復討論修改,最後形成了我們給人大的公民建議書。

《收容遣送條例》侵犯人權的罪行罄竹難書,一直為國內外正義之士所詬病,我們希望此舉能夠修改或廢止惡法,更重要的,希望就此開啟中國違憲審查的進程。國務院與各部委以及地方人大、政府的很多法規都與憲法相牴觸,立法法規定全國人大應該對違反憲法的法律法規進行審查,他們卻從不使用這項權力,我們推他們一把,或者能開創違憲審查的先例。即使他們不審查,給我們一個回應,也是進步。

在我們之前,其他人也曾提出違憲審查建議書,但他們沒有運用媒體,因而影響有限。我們運用了一些策略,讓這一普通的公民建議書成為公共事件。當時 「煞士」十分猖獗,民眾的注意力都集中於此,如果時機選擇不當,公佈後並不會產生理想的效果。很可能泥牛入海,悄無聲息。那一段時間,我們每天都到新浪網上查看全國新增「煞士」病例的數目,看著數字從每天一百多人逐步下降,當每天新增 「煞士」病例下降到二十多人時,我們感到時機成熟了;對發佈媒體,我們也進行了認真篩選:它必須是全國性的、權威的,具有思想品位,能透過表象,看出該事件對中國法制建設的巨大意義。我們選擇了《法制日報》、《南方週末》、《中國青年報》。考慮到《南方週末》是週刊,時效性不強,最後選定《法制日報》與《中國青年報》。後者的回應更為及時,就由《中國青年報》發出了這一消息;當時,中宣部已經下令,禁止各媒體繼續報導孫志剛事件。我們的建議書既不提孫志剛事件,也沒有譴責收容遣送制度的種種惡行,使之成為一個純粹的法律技術性文件,令新聞審查無計可施:1根據憲法與立法法,公民有權提出違憲審查建議;2 國務院的法規在哪些方面違反憲法和立法法; 3、人大常委會有權加以審查、也應該加以審查。

報導面世後,海內外媒體大量轉載,產生了巨大影響,一個月後,當局被迫自行廢止了《收容遣送條例》。正是因為我們從文字處理到時機與媒體的選擇,以及如何接受採訪,怎樣對海外表述等各方面都進行了反復研究,十分謹慎,才會有這樣好的效果。

筆者:孫志剛事件後,自己各方面是不是都發生了較大變化?

滕彪:我與許志永都是蘇力的學生,他不大同意我們用這種方式做事,希望我們做純學術工作。雖然公民建議書使自己成為公眾人物,我還是希望自己少在公共領域發言,多做一些學術研究。然而一旦你的名字出現在報紙上,尤其是為民請命有很好的效果,每天便會有很多上訪信或求助電話,全國很多人甚至直接找過來,都是冤案,你如何忍心全部拒絕?!再者,還接受了很多採訪。根本停不下來。

另外,我覺得中國的現實需要更多具有社會科學背景、尤其是法學背景的知識份子站出來,為受苦受難的民眾說話,替他們做一些事情。雖然我一直認為純粹學術對推動中國社會進步有長遠影響,但多數中國知識份子不作社會調查,不瞭解民眾的疾苦與社會實情,很容易脫離實際,搞假大空的所謂學術,忘記了知識份子的社會責任,實在不足取。我從比較出世、想做純學問,轉變到在公共領域發言較多,既有自身的因素,也有外界環境的推動。

筆者:之後又參與了那些維權個案?

滕彪:這之後參與了一些公開信的組織和簽名,介入了一些案件的維權工作。例如蔡卓華案,我作為第四被告胡錦雲的辯護人。

蔡卓華牧師義務印製了大量聖經與基督教書籍,為中國家庭教會的發展做出了很大貢獻,當局為了打擊家庭教會,便污蔑蔡卓華等人「非法經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在中國目前的司法體制下,維權工作者除去必須十分熟悉法律業務,在法庭上指出控方的不當之處外,還需要運用法律之外的力量。雖然這對律師的角色來說有些矛盾,但在目前的體制下卻是必需的,往往是有效的。因為在政治犯、良心犯的案件中,純粹的法律技術幾乎不起作用,於是我們通過媒體讓更多人瞭解真相,這是維權的一個重要策略。

我們在網上公開了蔡卓華案的證據和審理情況,揭露了當局捏造事實、枉法不公的醜惡嘴臉;不僅我們八個辯護律師,而且邀請其他學者作家撰文,抨擊當局迫害基督徒的罪行。蔡卓華案引起了海內外廣泛關注,美國總統布什訪華時特別提到了這一案件。

非法經營罪如果成立,犯罪嫌疑人的刑期至少為五年,當局原計劃判蔡卓華十年左右有期徒刑,最後判刑三年,胡錦雲當庭釋放。我覺得,這一策略取得了十分積極的成效。

從去年二月開始,山東臨沂地區展開計劃生育野蠻執法運動。大批婦女遭強迫結紮,很多婦女被強制墮胎;逃避在外者,計劃生育部門與黑社會勢力勾結,肆意抓捕毆打他們的親屬,抓不到親屬便抓毫無關聯的鄰居,企圖迫使外逃者返回。當局如狼似虎,肆無忌憚地侵犯人權。

在當地維權人士陳光誠的幫助下,我與另外兩名朋友到臨沂調查取證,幫助受害者立案。你很難想像,我們有如地下工作者,凌晨起床,半夜歸宿,趟河流,穿行在玉米地,神出鬼沒,擺脫各方跟蹤,才完成了臨沂當局嚴重違法行為的調查工作。

到沂南縣第二天,我們就被跟蹤,不得已,只得抄小路,悄悄趟過蒙河,來到蒙陰縣,與受害者見面。取證十分順利,但在赴費縣人民醫院調查的路上,又被跟蹤了。半夜裡,兩輛汽車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追逐。類似驚心動魄的經歷有好幾次,每次都因為我們的司機道路熟悉,最終甩掉了他們。

我們唯一住賓館的一天,當地公安局、司法局、計生辦一大幫人破門而入,衝進房間。他們抓走了兩名農民朋友;聽到陳光誠和他們發生肢體衝突的聲音,我們立刻衝到他的房間,將他救了出來。我們的態度十分強硬,義正詞嚴地要求他們遵守法律,最終他們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調查結束後,我們幫助一些受害者在當地法院起訴鎮政府和縣計生局。

筆者:準備參加今年的基層人大代表選舉嗎?

滕彪:我的興趣不在公共和政治領域,不論是現在還是將來民主化後,我都希望自己做一名

獨立知識份子。如果這個體制沒有如此嚴重地侵犯人權,同胞們不是這麼容易遭到傷害,我根本不會參與維權,連律師都不會去做。對我來說,看書、寫作最為快樂。但現實無法令人安心這麼做,只能在兩者間找一個平衡點。

筆者:有沒有受到校方、警方的威脅?

滕彪:壓力很大。先是學校領導找我談過十多次,最近公安局、司法局也分別找我談話,威脅的成分越來越多。他們甚至表示,如再繼續從事維權工作,教職將不保。

每年三月,美國人權報告的中國部份多是批評,中國人權白皮書完全相反,一片讚揚,我們認為,中國民間也應該有一個人權報告,從內部視角,更客觀更真實地反映中國的人權狀況。最近,我與許志永等人一起,編撰了《2005年中國人權報告》。這是美國國務院和中國國務院中國人權白皮書之外,第三份反映中國人權狀況的文件,是中國民間對中國人權整體狀況的第一份報告。他們就此又多次對我進行警告。

筆者:準備如何回應他們呢?

滕彪:我不得不做一些調整,退卻一段時間。但不會全部放棄維權工作,更不會放棄寫作的自由。

筆者:多保重!多謝你接受我採訪!

滕彪:不客氣。

2006年3月31日星期五於北京香山

(《動向》四月號封面人物)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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