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陵元:到達羅馬剛十分鐘,我丟失了我的妻子

葛陵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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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8月7日訊】一、

在羅馬機場下了飛機,我沿著路標,只花幾分鐘就找到了進城的火車站。在站裏掛著T字招牌的香煙雜貨店買好車票,我領著妻子上了車。乘客很多,連兩個相鄰的座位都找不到。我和妻子只好分坐兩處。三件行李也只好分放在行李架的不同地方。

羅馬的夏日熱氣逼人,又正遇上幾十年一遇的熱暴。氣溫高達攝氏37度,坐著不動都熱汗直冒,何況我們由下飛機至上火車,不知道上下了多少樓梯,穿過了多少走廊!我坐在遠離妻子的座位上喘息,心裏卻有壓抑不住的得意:一切順利。我還不老,還可以帶妻子出國旅行。

新年過後,我就開始抓緊一切業餘時間寫一本書。半年下來,初稿總算出來了。兩個女兒疼老爸,安排我和妻子到義大利和希臘度假兩周。她們為我們訂好了所有機票和車票,安排好了全部路線和行程,預定了每一個城市的旅店。我們的全部“任務”就是按圖索驥地照跑一遍。儘管如此,她們還是不放心,千叮嚀萬囑咐地叫我們注意安全,叫我們千萬別走丟了,叫我們寧可多花錢少遊覽也別累著……女兒的孝心固然讓我感動萬分,但是我總覺得她們未免有些小題大做:老爸走南闖北40多年了,什麼時候出過事?現在老爸的確老了,腿腳不麻利了,腦子不靈活了,但是帶老妻出來玩一趟的能力還是有的!

我的得意只持續了一分鐘。突然,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們的車票還沒有生效!在許多發達國家,公共交通是一種誠信系統──乘客上車前自動把車票塞入驗票器列印時間,使車票生效。沒有進行這一操作的車票為無效車票,被檢票員抓住,將當作無票乘車而給以重罰。我有些發慌,連忙用英語問身邊的義大利女郎,怎樣使我的車票生效。

謝天謝地,她懂英語。她告訴我,必須下車把車票塞入月臺入口處的黃色驗票器。時間緊迫,刻不容緩。我連忙往外擠。又上了一些新來的乘客,車廂變得更加擁擠。許多人對我現在還往外擠顯得很不滿意。但是,我顧不了這麼多。在經過妻子的座位時,我一面往外擠,一面關照她,“我下去驗票,你看好行李!”

我跳下車,跑到月臺入口處。那裏果然立著十幾個黃色的驗票器。從來沒有用過,第一張票塞得不到位,塞進去幾次才打上時間印記。第二張票倒是一次成功!我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轉過身來就往列車跑。在我離車門只剩下最後兩、三米的時候,列車開動了。我拼著老命想追上它。列車越開越快,而我卻越跑越慢。最後,我只好放棄了這種無謂的努力,站在原地大口地喘息。

完了!我絕望地想:到達羅馬剛十分鐘,我就丟失了我的妻子!只懂中文、不敢離開我一步、年過花甲的老妻被我丟失在有300多萬人口、400多萬輛汽車(車比人多!)、外加100多萬輛摩托車的繁華大都會!

二、

“你的妻子在車上嗎?”一個老年女旅客看出了我的焦急,她用英文安慰我,“不要緊,她會在Termini等你的。”

在一籌莫展之際,一句寬裕的話語勝過黃金萬兩。我以感激的眼光回報她,同時也在訊問:“你怎麼這麼有把握?”

她似乎看懂了我的疑惑,向我解釋,“這列火車直達Termini。運行35分鐘。中途不停,也不再繼續往前走。”

我安心多了。強迫自己靜下心來等下一趟車。從機場到羅馬火車總站Termini的火車每30分鐘一趟。對於我來說,這30分鐘比30年還長。我在思索我面臨的局面。越是思索,我對好心的女旅客的安慰就越沒有把握:不再繼續往前走那就意味著又往回開,妻子也許會稀裏糊塗地又坐回來。每30分鐘一趟,運行時間是35分鐘,那就意味著不是同一列車往返運行,而是兩列列車對開!我趕去Termini,妻子可能會坐原車返回機場;我在這裏傻等妻子返回,妻子又可能在Termini傻等著我趕去。我們一對老夫老妻真可能在羅馬機場和羅馬火車總站之間玩起小孩的捉迷藏遊戲!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現在我才體會到了手機是多麼重要。我終日深居簡出,除了去公司上班,就是在家裏寫作,幾乎沒有什麼社交往來,從來沒有想到過要購置手機!

我還想到如果我們的迷藏捉得太久,比如說捉上一、兩天,那會有什麼後果:女兒們已經把我們的日程全部安排好了。車票、機票、旅館都已經定死,環環相扣,誤了一步就會誤掉許多後續步。人家可不管你誤還是不誤,哪怕你根本沒有露面,他們還是一樣從信用卡扣錢。五千多加元的假期,羅馬才是第一站啊!

但是,不管如何,我還是應該先去Termini。我應該相信妻子,她不會那麼傻,剛從機場進城,又返回機場!在煎熬中,我度過了30分鐘。Termini來的火車終於進站了。我急不可待地上了車,這才發現另一側車門洞開,原來在這側上車的同時,另一側在下車。我從另一側跳下車,追趕著剛剛下車的乘客,希望在裏面找到妻子。沒有,妻子不在其中。我放心了:是的,我的妻子不會那麼傻!

我飛跑著轉回上車的一側,重新上了車。在列車開動之後,我才意識到,妻子會不會那麼傻還說不定,倒是我自己是一個十足的傻瓜──這列車是與妻子坐的那列車對開的車,妻子是不可能坐這列車返回的。妻子如果返回機場,應該是乘坐下一列車。

我心亂如麻。檢票員來檢票更增加了我的慌亂。我突然意識到,妻子手中不但沒有有效票,連沒有打過時間印記的無效票也沒有。她很可能已經被抓住,罰以重款。然而錢在我身上,護照也在我身上。她什麼也沒有,連辯解的能力都沒有。她只會說中文──我們不能指望意大利的鐵路員工聽得懂這種語言!

我焦急地用英語對檢票員說:“我遇到了大麻煩。我下車驗票,車開走了,我的妻子在車上。她手裏沒有票。她什麼也沒有!她很可能已經被抓住了!”

檢票員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激動。我明白了,他完全不懂英語。義大利不是德國,那裏從小學三年級就開英語課,幾乎人人懂英語。許多義大利人都是英語文盲!

坐在我周圍的人倒是聽得懂我的話。他們又是感歎又是唏噓,對我深表同情。我大聲喊叫著,“有誰能幫我翻譯一下嗎?”

絕了。他們都是外國遊客,懂英文,但是不懂義大利文。誰也不能幫我翻譯。好在檢票員有一定的悟性。看到我一個人拿出兩張票讓他檢,猜到了我要說什麼。他用義大利語說了一通,然後做了一個打電話的姿勢,似乎在告訴我,如果妻子被他的同行抓住,他會打電話為我解難。

我再也坐不住了,一方面是因為心急如焚,一方面是不願意再聽周圍遊客們發表的毫無助益的同情。我站到了車廂門口。一列火車迎面而來、飛馳而過。如果妻子又返回機場,就應該在這列車上。我睜大眼睛看著它,想看出妻子是不是在裏面。當然,我連一個人也沒有看見。上百米的列車不到一秒鐘就閃過去了,若要看清楚它的乘客,恐怕需要孫悟空的火眼金睛!

列車緩緩駛入羅馬火車總站Termini。我透過車門的大玻璃窗看著站臺上的每一個人。天啊!我看到了。妻子坐在一張長凳上,護衛著三件行李,在執著地等待著我。妻子曾經等待過我20年。我們在高中時開始相戀。由於她下鄉插隊八年,我們在戀愛十周年之際才結婚。婚後,我在外地工作、學習、出國,足足又過了十年,我們才終於團圓、建立起真正的家。然而,我想,這30分鐘也許不比那20年更容易熬!

火車剛停穩,我第一個跳了下來,跑向我的妻子,“我的愛人,你知道在這裏等我,你真聰明!”我由衷地誇獎妻子。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就再沒叫過妻子的名字,卻嬉戲地稱她為“我的愛人”。親戚朋友們都說,這個稱呼可以申請專利。因為任何人都把“我的愛人”用作第三人稱,用於和別人說話時提起妻子的時候,而我卻把它用作第二人稱來直接稱呼妻子。大家嘲笑我,“做你的愛人真是幸福,只要聽到這個稱呼就會心裏暖洋洋的。”

三、

但是,“我的愛人”一點也沒有“心裏暖洋洋的”表示。她白了我一眼,“誰稀罕你拍馬屁!”不等我張口解釋,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你把我丟在車上就不管了!”

在聽到我說“我下去驗票,你看好行李”之後,妻子就開始了難熬地等待。她很奇怪為什麼我丟下她不管、再沒有露面。火車運行35分鐘,居然沒有人檢票。(誠信系統本來就是以對人的信任和人人自覺為基礎的。十之八、九不會遇到檢票員。)妻子平安無事地到達了Termini。大家紛紛提著行李下車。我還是沒有露面,妻子這時才意識到我落車了。她歷盡艱辛,把三件行李拿下車。但是,她立即發現:人還沒有下完,就有人開始上車。她想,莫非這不是終點站,還得繼續往前坐!於是,她又不辭勞苦地把三件行李提上了車。她剛上車,車門就在她身後關上了,列車即將發動。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突然多了一個心眼,用語音和語法都很成問題的英語問站在身邊的義大利小夥子,“Whereisthetraingo?”

她的運氣真好。那個小夥子懂英語,連她文理不通、發音怪異的英語都懂。他回答:“Airport!”

神了,Airport居然是妻子所掌握的極為有限的英語辭彙之一。她認識到她剛從機場來、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再返回機場。她轉過身來要下車,但是車門已經關上,她下不去了。正在這時,有人在最後時刻上車,從外面按動開啟開關打開了車門。她拎著兩件行李奪門而出,那個義大利小夥子給她遞下了第三件行李。列車急馳而去,妻子站在站臺上陷入了一籌莫展的境地。

“我知道你不會拋棄我……”妻子對我說。

“謝謝你的信任,我的愛人。”我感動地說。

“我想,你莫非被共產黨的特務綁架了!”

我忍不住笑了,這是我丟失妻子以後第一次露出笑容,“我的愛人,你的階級鬥爭觀念是不是太強了!我雖然經常寫一些批評共產黨的政論、小說和詩歌,但是我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有組織的活動。我始終不過是一個利用業餘時間為自由民主而呼籲和呐喊的獨立人士。共產黨絕對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在西方自由世界綁架我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你是不是太抬舉你的丈夫了?”

“那麼,”妻子反問我,“大女兒在上海舉行婚禮,你為什麼不敢回去參加?”

“因為我不願意和共產黨打交道。”我回答,“因為我不願意自投羅網去找麻煩。”

“你還是少寫一些反黨文章好!”妻子勸我,“搞得全家人都為你擔驚受怕。”

“不,我必須寫。”我寸步不讓地說:“做人不可以太自私。我們生活在民主自由的西方社會,過著豐衣足食的富裕生活。我們不可以忘記國內的失地農民和失業工人。他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卻沒有說話的權利。我們有說話的權利。我們不替他們說話,對不起良心……”

“又來了!又來了!”妻子打斷了我的議論。她停頓片刻,故作兇狠地說:“我恨你!”她覺得自己的意思表達得還不夠清楚,又補充道:“你拋棄了我!”

我拉起妻子的手,真誠地看著她,深情地說:“我愛你。從現在起,我一時一刻都再也不和你分離。”

轉自《民主論壇》(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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