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騰湖 梭羅的湖濱小屋

徐銘謙 撰文、徐銘謙 簡妤儒 Christine Hoyer 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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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美國波士頓(Boston)轉搭往北方郊區的通勤火車,路上我特別帶著一本英文版的《華爾騰湖》(Walden, or Life in the Woods),中文譯本是《湖濱散記》,我在少不更事的時候就跟著風潮買了大師名作,回家試圖看了好幾次,每次都以打瞌睡收場,最後到底有沒有讀完,我已經不記得了,只知道那本書在書架上固定的位置一放好多年,沒有再動。然而在火車上讀英文本的時候,才看了幾頁,我就為梭羅尖刻的英式幽默頻頻偷笑,有次還笑出聲,引起鄰座側目。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以前讀《湖濱散記》的記憶全都回來了,而且像被打通任督二脈似的,過去覺得沉悶不解之處,一剎時都讀懂了。

不知是天氣真的太好,還是讀懂的通體舒暢,出站時頓覺康科德真是個宜人的小鎮。走到遊客中心去研究地圖,這是一個具有歐陸小而美特色的小鎮,步行是認識小鎮歷史人文最好的方法。我決定趁著上午穿越整個小鎮,先到距離小鎮邊緣兩英哩之外的華爾騰湖去。出了小鎮的遮蔭,頂著烈陽踩在蒸散熱氣的柏油路面上,走了將近一小時,還得快步跑過一個行人綠燈極短的繁忙幹道,直到走進湖濱的森林之中,才又重新躲進梭羅書中的寧靜。喜愛散步的梭羅,此時若與我同行,不知會用什麼批評的語調對比今昔,今日此處吸引了很多開車前來的遊客,他們直接從那條快速道路轉入華爾騰,不需進出小鎮,停車場停滿了掛著各州車牌的汽車,使得這片森林與湖岸仍然免不了塵世喧囂。

沿著林中指標,走到一八四五年春天梭羅的湖濱小屋,他跟好友愛默生商借的十四英畝林地,現在是一片碎石黃沙,僅有一面布滿刻痕的解說牌,向後世安靜地指出原址。由梭羅迷組成的「卡塔丁社」義工們,在靠近停車場附近的空地上,重新依照書中的描述打造小屋,包括屋內的擺設。木頭建造有煙囪的小屋,長十五英呎、寬十英呎、柱高八英呎,有一道門,裡面只有一個房間,兩側各有一扇窗,一座地窖、一間小閣樓,和一個壁櫥。梭羅在書中描述,他住進去幾個月後,會透風的牆才塗上灰泥,為準備過冬還加造了一座磚造壁爐,隔年冬天再建了一個火爐。房裡靠窗有一張附有抽屜的小書桌,兩把椅子,另一邊窗下有一張覆著氈毯的木床。屋後有以剩餘木材作的儲存柴薪的遮棚,旁邊有劈柴的木樁,唯一多出來的,就是屋前現在豎立的梭羅雕像,而少掉的則是,當年小屋旁十一英畝的耕地。

當時梭羅建造這座木屋只花了二十七元九角四分,他在此度過兩年兩個月又兩天,每一星期平均的食物開銷只要兩角七分。因此他計算出一年只需工作六個星期,就可以維持生計,其餘的時間可以用來專心寫作、在湖邊森林散步沉思,偶爾到鎮上探訪朋友或發表演說,或者到遠方去旅行,甚至還有一次因為拒絕為美墨戰爭與蓄奴地主納稅而被捕入獄。

我站在小屋前,想像著同為新英格蘭人的梭羅與班頓.麥凱,跨越時空一起坐在這間小屋的對話;一八一七年出生的梭羅說:「離開原始的森林和草地,我們的鄉村生活將停滯不前。我們需要荒野的滋養。」「學生,或那些想受益的人,甚至連地基都該自己去打。那千方百計躲避人所必須的勞動以便獲得他所貪圖的閒暇的學生,所得到的只是不高貴的而又無益處的閒暇,剝奪了他自己勞動的經驗,而只有這種經驗才能使閒暇有實益」;「學者沒有理由因自詡較群眾聰明才智高人一等,就不用到溝壑野外勞動,或因超人的智慧就可以不用自給自足」;梭羅英年早逝,十七年後出生的班頓.麥凱,於是倡議了「重返土地」的阿帕拉契山徑鄉野運動,用雙手修建山徑、木屋,認為人們應該過著從自然裡取用、自給自足的生活。

在酷熱正午,駐足於這片森林仍透著寒意,可以想見當年冬天降臨時,必然寒冷難耐,梭羅在這間小屋裡寫道:「簡樸!你需要處理的事只要兩、三件就夠了,不要一百件或一千件。帳目愈簡單愈好。我因為窮乏,那就是說,生活簡樸,事務不繁,所以,日子能夠過得充實而具體。」可是他自己則為此付出代價。他原本就為肺癆所苦,在此哆嗦著劈柴生火過冬,身體底子更加虛弱,也許因而種下日後早逝的病因。我決定移動腳步,環繞湖濱散步,再找個隱蔽的角落坐下來野餐。

森林裡的步道侵蝕得相當嚴重,湖邊幾處封閉處,立著告示牌說明,因為遊客人數過多,踩踏到寸草不生、樹根裸露,因此需要區段植生。我繞過靠近停車場的湖岸沙灘,那裡人聲鼎沸,很多穿著泳裝戲水或做日光浴的人,真像夏日觀光海灘。越過這塊區域後,遊客開始變少,不意間聽到近處傳來火車鳴笛的聲音,循聲望去,有一列通勤火車緩緩通過湖畔,放慢速度正要進站。我這才聯想起,原來剛才即將抵達康科德站前,從火車上看到映照著藍天白雲、猶如鏡面一般的湖泊,就是華爾騰。

我在一片樹林掩蔭的寧靜湖岸坐下,啃著麵包、腿上攤開書,看著遠方湖上划行的獨木舟,想像著秋日的午後,梭羅在北岸泛舟,跟一隻嘲笑他的潛水鳥,忽近忽遠、相互鬥智的情景。靜靜地,我感覺自己彷彿消失在天光雲影之間,腦海中隱約聽見葉慈(William Butler Yeats)〈湖心的茵島〉(The Lake Isle of Innisfiree)的詩句,緩緩吟誦著(余光中譯本):

我就要動身前去那湖心茵島
以枝條和泥土,結座小小的茅廬;
栽九行豆畦,搭窩蜂巢,
獨隱於蜂吟深處,領略林中情趣。

我要在島上享受清靜,原來
清靜緩緩地落下,
從早晨的面紗落到蟋蟀行吟低唱處。
那兒,子夜一片朦朧,
正午,輝映出一湖紫色的閃爍,
而黃昏,滿天撲簌,盡是紅雀翼。

我就要動身前去;因為不捨晝夜,往往
都能聽見微波徐浪輕敲湖畔;
無論是佇立街頭,抑或駐足灰色的行人道旁,
我依然在心靈深處聽見它的呼喚。

--摘自 野人文化《地圖上最美的問號》@


野人文化《地圖上最美的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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