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六百年故鄉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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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月13日訊】「擁有在鄉下長大的童年是令人羨慕的。」我不在鄉下長大,當我剛剛認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就在上個月,我親眼目睹了擁有我父親童年的江西省某市某區新港鎮張家灣——一個江南的小村落,被地方政府違規徵收夷為平地。我的遠房的鄉下親戚們頓時都淪為了失地的農民,他們可以拿到的補償非常有限,但是他們也並沒有進行有效的申訴和抗議,他們——就像幾千年來做過的那樣,默默接受了現實。

我不知道,是否這就是「現代化」「經濟發展」「城市化」必然路線。而我也不能理解,那樣的地方政府,究竟代表著誰的利益?在回家辦理父親遷墳事情的過程中,我看到,沉默了幾千年的中國農民,再一次選擇了接受命運的不公平。問題是,在一個朝著「現代化」「民主」「和諧」社會發展的中國,究竟什麼樣的機制和組織,才能夠真正代表和維護農民的利益?

2007年9月18號到21號,是一個週末,我回了趟老家,處理父親遷墳的事。

人們在30歲以前,大多都沒有什麼故土故鄉之類的概念的。

父親的去世,讓我悲痛之餘,也感到一種深深的孤獨,好像自己的生命,突然就失去了一種依托和源頭,就是那種失去故鄉的感覺。

原來父親,就是我的故鄉。

因為懷念他的緣故,我開始注意他的故鄉,他生活了12年、惦記了一輩子的那個名叫張家灣的小村莊。

父親的村莊並不大,幾座小小的山包,幾十幢屋子,圍繞著一個一畝左右大小的塘,住著幾十戶——也許只有十幾戶張姓和沈姓的人家。

張家的始祖,據族譜的記載,是1412年從江西吉安遷來的一個四品的文員。父親在那裏居住的時候,已經是祖先們定居後500多年後的事情了。那時候,家裏是一個大房子,有好幾進,中間有個大祠堂,供著好多祖宗的像。院子裡住著祖父、叔祖父等三四房的人。

父親在那裏生活了12年,上過私塾、娶過童養媳。後來舉家遷到城市。

父親是一個溫文爾雅的人,說話慢條斯理的,學問上有點兒文理兼通的意思,眼神裡永遠含著掩飾不住的笑意。

父親進城後,在許多單位工作,後來在一個大學裡教高等數學,他是學校裡為數不多的在核心刊物上發表過數學論文的老師。他總是說,發表數學的論文,不是開玩笑的,可不像文科那麼容易,數學上的創新,太難了!

不管父親三十多歲,還是五十多歲的時候,不管他在做著什麼樣的工作,他永遠都惦記著離市區並不太遠的鄉下老家。一有什麼節慶,他一准要回去,每次都買上些冰糖點心,送給五服以外的親戚老人。我們和鄉下的親情,就這麼延續下來了。

父親最愛和我們講他的老家,講他在那裏度過的童年。我還紮著羊角辮的時候,秋冬的天黑得早,黃昏時我們常常要坐在廚房小凳子上等母親做飯,父親便會把我抱到膝上給我講故事和唱好聽的歌。他一遍又一遍地講著他的個小村莊:講令人敬畏的祠堂、講雨天會有烏龜光顧的天井、講屋後的山,山上的柴樹和他的牛,講那個祖母擔水飲牛的小水塘,講那裏的老婆婆和小頑童,還有他們穿著開檔褲玩的很多老遊戲。其實父親記憶力很不怎麼樣,每次出門,都要在樓下喊我的乳名讓我給他扔鑰匙什麼的,可是他的小村莊,卻像刻在他的腦海裡一樣永遠那麼清晰,永遠也說不夠。我們就坐在昏暗的燈光下,在煤球的煙味中,津津有味地聽他講著,一幅幅的畫面就著煤煙的味道飄進我小小的心裏,連空氣中也有了那種憂鬱又幸福的鄉土氣息,時間在那樣的時刻也似乎凝固了。

我生命中些許的鄉愁,就這樣形成了。

這次遷墳,由我們的遠房親戚華爺和火哥牽頭,我們和他們大概在六輩以前是一個老祖宗。第五輩的時候分成了四房。這次辦這樣的大事,得協調各方的意見。每做一個決定,都由四個房的代表在一起商議,或者分頭詢問,然後才會做最後的決定。一切費用,也都由各房分攤。幾天下來,也不是沒有任何的矛盾,但是互相埋怨起來也是低低的聲音,用詞十分含蓄。大家一直和氣地磋商著,最後的結果是各方各讓一小步,解決了分歧,也並沒有傷和氣。後來又有機會看了他們擬的購買新墳山的合同,用詞半文半白,十分簡略文雅。我這才知道,原來父親的性格,就是在這樣一個山清水秀的小村落和有著這樣的文化底蘊和親族關係的人群中形成的。難怪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小村子,讓父親熱愛了一輩子。

父親去世後,每逢清明我們兄妹都是要回去的。這次也是齊齊地到場,看著諸事都安排妥當才回了京。親戚們也都到了,見著了潦倒的和愛吹牛皮的,也新認識了幾個同樣溫柔敦厚的小生。我們站在鬱鬱蔥蔥的山上看工人們做事的時候,旁邊的推土機就不斷地向這邊擴大地盤。在江南的這片臨江的土地上,每一座被叫做山的丘陵都小小的,它們溫柔地在青翠的土地上擺出各種起伏的形狀,刀耕火種的年代,這種小小的起伏所形成的那些個十幾米或者數十米的山包,一條一兩里寬,數里長的壟,就足以給鄉民們形成巨大的地理和心理上的震懾,讓他們敬畏和依戀。張家灣,就是由這樣幾個十數米高的小山包,一個一畝大小的水塘,一小片平整的壟間地帶所組成的宜居地方。我的祖先,那個名叫張信昌的明朝四品官員從吉安來本地做官,走到這裡就安頓了家眷,蓋起了房舍。此後的595年間,他的子子孫孫生下來,走出去,留下來……一直到今天,還有一部份留守在這裡,過著平常的農家生活。

如今推土機就在旁邊。要是誰家的墳地和房屋搬完拆完,幾個小時之內,一片蔥綠的起伏就變成了連綿十數里的平整黃色——好像這裡不是中國江南的農村,而是美國西部的大種植園。過不了多少日子,這種黃色的土壤也會從人們的視線裡消失,換成一片灰灰的水泥色,其中會點綴些做作的草坪和光鮮的樹木,汽車在柏油路上來來往往,一派「現代化」的城市風光!有關政府領導的工作報告中,又該多了許多關於發展業績的素材了!而我眼前的老屋、幾百年的古槐樹、豬圈、果園、林中的小路、溝上的小橋、和小孩子玩耍的雞犬,田壟、菜地、稻田全都沒有了。父親的靈魂,也再不能回到這個讓他魂夢牽繞的老家了!

一年多前,我在一次開會的時候,曾經接過火哥的電話。原想開完會打回去,忙來忙去就忘了。後來才知道,原來是老家要徵收的事情。

後來聽他們說,這次的徵收,還沒有得到國務院的批准。應該也算是頂風作案了!平白地徵用了農民的土地房屋,給的錢特別的少,一畝地只有一萬出頭,房屋一平米600來塊,轉手就可以高價「租」給外來的商人。打個算盤算算,其中的利益,不言自明。農民們不幹,就從村裡的幹部入手,限期拆,否則開除公職,開除黨籍!村裡還未形成的聯盟很快被瓦解。火哥到處跑,打聽情況,申訴徵收的不合理,可是在這件事情上,鄉親們的心並不齊。張家灣離城區近,家家戶戶的青壯年,少數讀書進了城,多數書沒有讀出來的也在城裡做不同的活計。村裡的地不多,農活要不了幾個人,插空做做也就成了,因此,對土地的依賴並不重。更何況一個農民,再有膽識,面對政府的八字衙門,又能爭取到些什麼呢?一個誰也不明白究竟代表誰的利益的地方政府,隨隨便便就把一個六百年的村莊平了,不但違規而且作派強硬,給的補償又出奇地少,在現今的社會,怕也未必是什麼偶然現象了!沉默了幾千年的農民,又能把那些官員怎麼著了呢?

GH哥的父親已經八十多歲了,我們在村裡的那幾天,常常看見他拄著拐,跑到後山上四處地張望。從山上看,西北方向的幾個村子拆得早,已經黃黃的一片平整,推士機歇在張家祖墳山邊上,準備隨時平掉已經起完了的墳。東南方向,就是張家灣了。幾家的屋頂上有人掄著大錘子拆房,聲音很是刺耳。聽說前幾天北邊的村子的殘垣上有人寫了「鬼子進村」的標語,但很快就被村幹部刷了。老人對我們說「看一眼少一眼,就連當年的鬼子也沒這麼幹過呵!」我們從山上下來的路上,另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婆婆在路中間徘徊,說,「焦呵!心裏面焦呵!這多少天了,睡不著呵!還不如讓孩子們把我扔到塘裡去呢!」……

如今,我已經回到了北京一個多月了,生活依舊充實忙碌。我的那些鄉下的遠親們,卻都已經變成了失地的農民了!他們要自己找房子過渡一到兩年,然後再搬回區政府給他們蓋的回遷樓房。經過他們的力爭,房子將會蓋在公路邊,是六層的樓房,沒有園子,沒有樹木,沒有豬圈,沒有田地,也沒有電梯!火哥說,區裡給的錢,幾年就會花光!不頂用!GH哥說這話的時候,皺著眉心,語氣聽出來不愉快,但是語調還是那麼地溫溫地,很含蓄。

一個多月了,推土機想來早就開進了村吧!不知小水塘會不會留著呵?那麼棵巨大古老的老槐樹怎樣才挖得動呢?村口那塊《張家灣記》牌子,會不會有人收藏起來?一向主事的華爺會不會呵?他家裏的老父親已經像乾枯的油燈,躺在床上好久了!火哥會不會呵?他要去別的地方給兒子帶孫子呢!會不會有人想起來到處拍幾張照片留個紀念呵?他們會有方便的數碼相機嗎?那些在村頭徘徊和在床上等死的老公公和老婆婆都還安在嗎?

一個多月了,有著六百年曆史的江南小村張家灣,應該被順利地夷為平地了吧!(寫於2007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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