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佳人—飄(82)

《Gone with the Wind》
瑪格麗特.密契爾(Margarent Mitchell)
font print 人氣: 8
【字號】    
   標籤: tags: ,

  八月的最後一天終於來到,它帶來頗能令人相信的謠傳,說亞特蘭大戰役開始以來最猛烈的一次戰鬥打響了。戰鬥在南邊某個地方進行。亞特蘭大市民焦急地等待著戰況好轉的消息,大家一聲不響,連開玩笑的興趣也沒有了。現在人人都知道兩周前士兵們得知的情況,那就是亞特蘭大已退到最後一塹,而且,如果梅肯失守,亞特蘭大也就完了。

  九月一日早晨,思嘉懷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醒來,這種恐懼是她頭天夜裡上床時就感到了的。她睡眼惺忪地想道:「昨天晚上睡覺時我為什麼苦惱來著?唔,對了,是打仗。昨天有個地方在打呀!那麼,誰贏了呢?」她急忙翻身坐起來,一面揉眼睛,又在心裡琢磨起昨天憂慮的事來了。

  儘管是清晨,空氣也顯得又壓抑又熱,預告會有一個晴空萬里,赤日炎炎的中午。沒有車輛駛過。沒有軍隊在紅色塵土中邁步行進。外面路上靜悄悄的。隔壁廚房裡沒有黑人們懶洋洋的聲音,沒有準備早點時的愉快的動靜,因為除了米德太太和梅裡韋瑟太太兩家,所有的鄰居都逃到梅肯去了。

  就是從這兩戶人家,她也聽不見什麼聲響。街那頭更遠的商業區也一樣安靜,許多店舖和機關都關門上鎖,並且釘了木板,裡面的人則手持武器跑到鄉下什麼地方去了。

  今天早晨呈現在面前的寂靜,跟過去一星期通常在早晨遇到的那種靜謐比起來,顯得更加奇怪可怕似的。她沒有像往常那樣賴在床上翻來覆去,盡打吹欠,而是迅速爬起來,走到窗前,希望看見某位鄰居的面孔,或者一點令人鼓舞的跡象。但是馬路上空蕩蕩的。她只注意到樹上的葉子仍是碧綠的,但明顯地乾了,蒙上了厚厚一層紅塵,前院的花卉無人照管,也已經枯萎得不成樣子。

  她站在窗口向外眺望,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什麼聲響,隱約而陰沉,像暴風雨來到之前的雷聲似的。

  「快下雨了,」她即刻這樣想,同時她那從小在鄉下養成的習慣心理告訴她,「這的確很需要呢。」可是,隨即又想,「真的要下雨嗎?不是雨,是炮聲!」她倚在窗欞上,心突突直跳,兩隻耳朵聚精會神地諦聽著遠處的轟鳴,想弄清它究竟來自哪個方向。但是那沉雷般的響聲那麼遙遠,一時無法斷定它的出處。「估計是從馬裡塔來的吧,主啊!」她暗自祈禱著。「或者是迪凱特,或者桃樹溝。可不要從南邊來呀!不要從南邊來呀!」她緊緊地抓住窗欞,側耳諦聽著,遠方的響聲好像愈來愈大。而且它正是從南邊來的。

  南邊的炮聲啊!瓊斯博羅和塔拉……還有愛倫,不就在南邊嗎?

  現在,就在此刻,北方佬也許已經到塔拉了!她再一細聽,可是她耳朵裡那突突的脈搏聲把遠處的炮擊聲掩蓋得幾乎聽不見了。不,他們不可能已到達瓊斯博羅。如果真的到了那麼遠的地方,炮聲就不會這樣清晰,這樣響。不過,他們從這裡向瓊斯博羅移動至少已經十英里,大概已靠近拉甫雷迪那個小小的居留地了。可是瓊斯博羅在拉甫雷迪南邊最多不過十英里呢。

  炮聲在南邊響起來了,這可能就是北方佬給亞特蘭大敲起的喪鐘啊!不過,對於最擔心母親安全的思嘉來說,南邊的戰鬥只不過是塔拉附近的戰鬥罷了。她不停地絞扭著兩隻手,她在房間裡踱過來踱過去,第一次充分而明確地意識到南軍可能被打敗了。一想到謝爾曼的部隊已成千上萬地逼近塔拉,她就清楚地看出了戰局的嚴峻和可怕。而這一點,無論是圍城中擊碎窗玻璃的槍聲,還是缺吃缺穿的苦難,或者那一長列一長列躺著的垂死者,都不曾使她認識過。謝爾曼的部隊離塔拉只有幾英里了!這樣,即使北方佬最終被打垮,他們也會沿著大路向塔拉退卻,而傑拉爾德可能來不及帶著三個生病的女人躲避他們。

  啊,要是她現在跟他們在一起,也不管北方佬來不來,那才好呢!她光著腳,披著睡衣,在地板上走來走去,可是越走便越覺得很嚴重,預感到事情不妙。她必須回到母親身邊去,必須回家。

  她聽到了下面廚房裡傳來碗碟聲,這是百里茜在準備早餐,可是沒聽見米德太太的女僕貝特茜的聲音。百里茜用尖利而憂傷的腔調在唱:「再過幾天啊……」,這歌聲思嘉聽起來很覺刺耳,那悲傷的含意更叫她害怕,她只好披上一條圍巾,啪噠啪噠穿過廳堂,走到後面樓梯口高聲喊道:「別唱了,百里茜!」「太太!知道了,」百里茜在樓下不高興地答應了一聲,思嘉聽了不覺深深抽一口氣,突然感到慚愧起來。

  「貝特茜到哪裡去了?」

  「她還沒來呢。俺不知道。」

  思嘉走到媚蘭門口,把門略略推開,朝陽光明麗的臥室裡看了看。媚蘭穿著睡衣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眼睛周圍現出一道黑圈,那張雞心臉有些浮腫、本來苗條的身軀也變得有點畸形醜陋了。要是艾希禮現在看見了才好呢。思嘉惡意地設想,媚蘭比她所見過的任何孕婦都更難看。她打量著,這時媚蘭睜開眼睛親切而溫柔地對她笑了笑,臉色也頓時明朗起來。

  「進來吧,」她艱難地翻過身來招呼。「太陽一出來我就醒了,我正在琢磨,思嘉,有件事情我要問你。」思嘉走進房來,在陽光耀眼的床上坐下。

  媚蘭伸出手來,輕輕地握住思嘉的手。

  「親愛的,」她說,「這炮聲使我很不安。是瓊斯博羅那個方向,是不是?」思嘉應了一聲「嗯」,同時腦子裡又重新出現剛才那種想法,心跳也開始加快了。

  「我知道你心裡很著急。我知道,如果不是為了我,你上星期聽到你母親生病的消息就會回去的。難道不是嗎?」「是的,」思嘉回答,態度不怎麼溫和。

  「思嘉,親愛的。你對我太好了,那麼親切,那麼勇敢,連親姐妹也不過如此。所以我非常愛你。我心裡很不安覺得是我在拖累你。」思嘉瞪眼望著。愛她,是這樣嗎?傻瓜!

  「思嘉,我躺在這裡一直在想,打算向你提出一個十分重大的要求。」說著,她手把握得更緊了。「要是我死了,你願意撫養我的孩子嗎?」媚蘭瞪著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急切而溫婉地瞧著她。

  思嘉聽了有點手足無措,不由得把手抽出來,說話的聲音也變得硬邦邦的了。「唔,別傻氣了。媚蘭,你不會死的。每個女人生第一胎時都覺得自己會死。我曾經也是這樣呢。」「不,你沒有這樣想過。你說這話只不過是要鼓起我的勇氣罷了。你從來就是什麼也不怕的。我並不怕死,怕的是要丟下嬰兒,而艾希禮……思嘉,請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你會撫養我的孩子。那樣,我就不害怕了。皮蒂姑媽年紀太大,不能帶孩子;霍妮和英迪亞很好,可是……我要你帶我的嬰兒。答應我吧,思嘉。如果是個男孩,就把他教養得像艾希禮,要是女孩……親愛的,我倒寧願她將來像你。」「你這是見鬼了!」思嘉從床沿上跳起來嚷道。「事情已經夠糟的了,還用得著你來死呀活呀的胡扯!」「對不起,親愛的。但是你得答應我。我看今天就會發生。我相信就在今天。請答應我吧。」

  「唔,好吧,我答應你,」思嘉說,一面惶惑地低頭看著她。

  難道媚蘭到這步田地,真不知道她對艾希禮是有意的?或者她一切都清楚,而且正因為這樣才覺得思嘉會好好照顧艾希禮的孩子?思嘉抑制不住想大聲向媚蘭問個明白,可是話到嘴邊又沒有說出來,因為這時媚蘭拿過她的手緊緊握住,並放到自己臉上貼了一會兒。現在她的眼神又顯得寧靜了。

  「媚蘭,你怎麼知道今天就會出事呀?」

  「天一亮我就開始陣痛了……不過不怎麼厲害。」「真的嗎?可是,你幹嗎不早點告訴我。我會叫百里茜去請米德大夫嘛。」「不,暫時還不用去,思嘉。你知道他有多忙,他們大家都很忙呢。只要給他捎句話去,說今天什麼時候我們需要他來一下,再叫人上米德太太家去一趟,請她過來陪陪我。她會知道什麼時候該打發人去請大夫。」「唔,別這樣盡替別人考慮了。我馬上打發人去叫他,你很清楚,你跟醫院裡的任何病人一樣,目前迫切需要一位大夫。」「不,請你不要去。有時候,生個孩子得花一整天工夫呢。

  我就是不想讓大夫坐在這裡白等幾個小時,而那些可憐的小伙子都十分需要他呢。只要打人你上米德太太家去一趟就行了。她會明白的。」「唔,好吧,」思嘉說。
(待續)
(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那是哥兒倆一生中值得紀念的一天。自那以後,每當他們談起這件事來都覺得奇怪,為什麼從前沒有注意到思嘉的美。他們至今沒有找到確切的答案,來解釋為什麼思嘉決定要在那一天引起他們的注意。原來思嘉不能容忍任何男人同別的女人戀愛,因此她一見到英迪亞和斯圖爾特在一起說話便覺得受不了,便會產生掠奪之心。
  • 成功給他們帶來了滿腔熱情。使他們愈加流連忘返,談論著明天的野宴,舞會和艾希禮.威克斯與漢.媚蘭,搶著說話,開著玩笑,然後大笑不已,看來是在多方暗示要人家挽留他們吃晚飯。他們鬧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思嘉已沒有什麼要說的,這時氣氛有點變了。
  • 儘管害怕炮彈,思嘉不想到梅肯去,仍寧願留在亞特蘭大,因為她從心底裡痛恨伯爾老夫人。多年以前,伯爾夫人在威爾克斯家的一個晚會上發現思嘉在吻她的兒子威利以後,曾說過她為人「放蕩」。不,思嘉告訴皮蒂姑媽,我要回塔拉去,就讓媚蘭跟你到梅肯去好了。
  • 圍城初期,北方佬到處轟擊城防工事時,思嘉被震天的炮彈聲嚇得瑟瑟發抖,雙手捂著耳朵,準備隨時被炸得一命嗚呼,見上帝去。
  • 有一次,七月下旬的一個深夜,是亨利叔叔來叩門了。亨利叔叔的雨傘手提包都沒有了,他那肥胖的肚皮也沒有了。他那張又紅又胖的臉現在鬆弛地下垂著,像牛頭犬喉下的垂肉似的。他那頭長長的白髮已經髒得難以形容。
  • 這時,瑞德突然從走廊的黑影中笑出聲來,低聲而柔和地笑著。「所以你就跟威爾克斯太太留下來了!這可是我從沒碰到過的最奇怪的局面!」「我倒看不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思嘉不安地回答,立即引起了警覺。
  • 到炎熱喧囂的八月即將結束時,炮聲也突然停息了。令人驚詫不已,全城籠罩在一片寂靜中,鄰居們在街上碰到時,彼此面面相覷,驚疑莫定,生怕即將發生什麼意外。這長期殺聲不絕之後的平靜,不僅沒有給繃緊的神經帶來鬆弛,反而使它更加緊張起來。
  • 聖誕老人(Fotolia)
    他看到故去的合夥人,身上纏著長長的鎖鏈。隨後在三位精靈的引導下,展開了一場奇異的生命之旅,他因此重新找回了自我,敞開了心扉,真誠地祝福所有人「聖誕快樂」……
  • 伊奈忠次,天文十九年(一五五○年)生於三河國幡豆郡小島城。在他十四歲那一年,一向宗的門徒煽動民變,他的父親伊奈忠家是家康的臣子,本來應該率先趕往家康身旁,幫忙平定叛亂才對,結果忠家卻待在小島城靜觀其變。叛亂平定後,忠家的行徑令家康大為光火。
  • 厭倦了春季大掃除的鼴鼠,決定鑽到地面上曬曬太陽,展開一場冒險之旅,剛好遇見了他的好朋友河鼠。他們倆一起在閃閃發亮、波光粼粼的河邊野餐,勇敢踏進邪惡的野森林,拜訪壞脾氣的老獾,還跟可愛又傻乎乎的蟾蜍共乘一輛吉普賽篷車、駛上遼闊寬廣的大路。 享受這新鮮冒險生活的鼴鼠,有一天,那熟悉又充滿吸引力的呼求找上了他……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