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1979年夏天(13)

林良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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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濃Cafe的「我們」之歌

  對於放暑假的學生們,週末這天並沒有特別的意義。復秋還賴在床上時,芷玲已一溜煙跑進怡芳的房間,兩個姑娘可以嘰呱地聊上一、二個小時。

  他躺在床上繼續閱讀那本《戰爭與和平》第三冊,不久聽到二人出門的聲音,於是開門探頭問道:「去哪裡?」

  怡芳答說:「去逛街──陽明戲院附近,吃完中飯才回來。」

  芷玲望著復秋還帶睡意的胖臉,嗤的一笑,扭身下樓而去。

  早上十一時,復秋約了徐雨在橋下見面。徐雨在電話中說,因要趕去John那兒練唱,只能在橋下停留卅分鐘。不一會兒,二人已坐在橋下斜坡上。

  「啥事?這麼大熱天急著見面呢?」徐雨手梳著額頭前的濃髮問著。

  「咱們不是說好什麼事都可以拿出來商量,大家坦誠以對的嗎?」復秋露出純樸的圓臉,兩顆黑眼珠望著朋友,「有件事一直放在心上,憋得很難受,……這和大家有關。舞會那天晚上,婉如和你好像成了親密的一對似的,你也看到芷玲對我似若有情,我想要知道,明眼人都看到你和婉如關係密切,你到底對婉如有何打算?」復秋急急地說著。

  「我有權利不回答這個問題嗎?」徐雨似乎存心讓復秋更著急。

  「你瞧,建南那條水牛對芷玲蠻有意思的,我倒比較喜歡婉如,如果你和她還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我想試著去追婉如了,芷玲就交給建南去應付了……」

  「怎麼有這樣的商量法?大家盡力去追就是了,婉如喜歡誰也是她自己才能決定的,你的意思好像在逼我放棄追她的權利?」徐雨聽了故意皺著雙眉說。

  「這是咱們朋友間的事,自己先商量一下再進行下一步。如果你有意追婉如,我就不會插手攪和,……除非婉如不喜歡你了。」

  「那不行!我可不要你讓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婉如這樣善良又美麗的女孩誰不想追?咱們就各憑本事去追才公平!不過我可以跟你說,我想在樂壇上出人頭地,忙得沒時間談戀愛。長到這麼大,我還沒有想過男女愛情之事,也許我這方面成長遲頓,也許我潛在的壓抑著自己,我和婉如的關係一直也是柏拉圖式的,不帶任何色彩。」

  「正是這樣,她們都說你給人的感覺總是冷冰冰的……」復秋有意無意中透露出婉如對徐雨的感覺。

  「我可不知道自己給人這樣的印象!也許我的心一直專注在音樂上面,才沒去注意別人的想法。」徐雨低下頭說。

  「這麼說,咱們就公開各憑本事去追吧,但先聲明一下:不能傷了朋友的感情!」復秋語氣堅定地說著。

  「好,就這麼辦吧!」兩人的右手在空中一拍緊握﹐兩隻大姆指壓在一起﹐象徵性地做下約定。

  中午十二時許,郵差送進來一封美國寄來的郵簡,復秋一看是哥哥日春的來信,忙打開來看,信中寫道:

  親愛的父親及家人們:
  夏威夷大學已放暑假了,我想如果情況允許,最近想回台灣一趟,爸爸同意的話請來信或電話告知。
  再過一年就可以拿到生化博士學位,下年度學校仍給獎學金,我正考慮學成後留在美國或返台呢?聽同學說,留美獲綠卡身份並不太難,留在這裡可能比較有發展。
  我和張玉芳已經分手,她在別州和別人結婚了。
  上個月我認識一個從台灣來觀光的女生,長得還不錯,才交往幾天,她就飛到休士頓,我想回台進一步認識她,她家就住在離家不遠的天母呢!
  等候回音!祝家人安好!
兒日春上
一九七九年六月廿八日於檀香山

  柯老爹已二年沒見到兒子,當然歡迎兒子回來。即時掛電話到檀香山,正準備吃晚餐的日春在電話那端說,就決定七月下旬回台,詳情另外通知。

  柯錫仁打完電話後,坐在一張他專用的桌子上記帳,翻著帳簿,發現那巷底最後一戶女房客還未繳房租,便叫了復秋上門去找她。走過婉如家門前,見到老嬉皮帶著二位婦女正好走了出來,復秋常見他介紹鄰近人家拿著衣服到婉如家縫縫補補的,並在婉如家客廳邊補綴邊聊天。

  那戶房客只有一個卅出頭的婦女,長相還算標緻,據說以前當酒家女,現在由一個略有名氣的中年電視演員「包養」,巷內人家都知此君三不五時會來此過夜。復秋按鈴,那婦人熟識他立即請他進屋,說明來意後,婦人說不好意思竟然忘記此事。她要復秋回去後請他老爸過去商量一件事。

  復秋早知這房客有意買下此屋,但老爸又不肯隨意出賣祖產,因此一向迴避跟她見面的。

  他回到店中將租金交給老爸,看著他聚精會神地看報紙。想到建南正在找工作,自己閒著似乎也應該去打份工的,但這份意思卻開不了口,他知道父親一定要他好好唸書或幫忙看店的。其實他一點也不缺錢的,每週老爸都按時給自己和妹妹各三百元零用錢,長久下來兄妹倆已儲蓄了不少的錢。

  有關家中的財務一向由老爸親自管理,詳細的收入和支出數字,他從姊姊那裡知道,老爸每個月按時匯出兩筆款項,一是哥哥日春在美留學的生活費,因為哥哥有獎學金,這筆錢好像是讓柯老爹自己安下心似的。另一筆則一直不清楚是匯給誰的,連哥哥姊姊都不知道。有時復秋還以為老爸在外養了「細姨」,但卻從未見他和任何女人來往過。突然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母親逝世已五年了,即使老爸續弦也是應該的。

  柯錫仁走出店門,到巷內的一家去敲門。一個怯生生的羸瘦姑娘出來開門,見到是柯老,原本怯生生的臉立即露出笑臉歡迎。柯鍚仁坐在客廳沙發上,姑娘奉上一杯茶。

  他望著這個年紀還不到廿歲白皙秀氣的姑娘說:「春蘭,家裡沒人嗎?」

  「爸爸因工作腿部受傷,媽媽去醫院照顧他了。」姑娘有著一付甜美的嗓音。

  「我聽說了!……妳現在可好了些?」

  「沒事了,那些人不再上家門來了,多虧您的出手援助,……」姑娘立即紅了眼睛。

  「沒關係的,你有沒有去學些什麼生活技能?」柯鍚仁親切的問。

  「最近開始去學剪髮、燙髮了。」

  「春蘭,妳爸一向不爭氣,讓妳受累了!」柯老憐惜地望著她有如弦月般的側臉。春蘭的父親和柯老是小學同學。

  「如果有空,晚上怡紅回家後,你可來店中幫忙幾個小時,怡紅可以先教你店內的事!」

  「真的嗎?」眼睛一亮。

  「反正有空就來,你家境不好,幫我做事就不用再繳房租了,你爸媽回來,告訴他們吧!」說著站了起來。

  春蘭忙道謝不已,躬送柯老出來。

  柯錫仁已風聞到怡紅待在娘家太久,老公抱怨得厲害﹐趁這機會把這個一度在新北投給人糟蹋身子的姑娘叫來幫忙。

  八時許,中山北路五段華燈初上。復秋、建南、婉如、芷玲和怡芳一行走到了濃Cafe,一群年輕人坐在店外的一排機車上聊天,復秋只怕沒位子了,還有只剩下一、二桌,五人在裝飾小燈泡下的桌子坐下,室內煙霧瀰漫。徐雨的節目排在九時一刻上場,還看不到他的人影。

  「復秋,徐雨今晚唱些什麼歌?」建南問到。

  「大概有四首英文歌曲,一首徐雨創作的歌曲『我們』,其中兩首鋼琴伴奏,三首吉他自彈自唱的。」

  五人才叫好飲料,突然間燈光照在一個小舞台,一個手拿吉他的女生坐在高高的吧椅上,椅旁有一架大鋼琴。這時已八點四十五分左右,這個女生彈吉他唱著一首英文歌曲「How can you mend a broken heart?」,這首情思綿綿的BeeGees’老歌被詮釋得還不錯。

  芷玲和怡芳等露出欣慕的眼神,看著這位比她們大不了三、四歲的長髮女孩,這姑娘又唱了二首歌,前後不超過十五分鐘,唱罷,鼓勵的掌聲不斷。

  復秋看著手錶,離徐雨表演還有十分鐘,建南找個話題說:「張立誠知道考不上大學了,纏著父親說要去當修車匠,他父親已答應了,要從小工幹起呢!下週三起,我也要去送瓦斯筒了,你們女生有沒有計劃呢?」

  芷玲和怡芳還年輕,並沒有任何打算,靜默不答。婉如徐徐地說:「我每天總是幫忙裁縫,補綴衣服,不過八月間可能去一間裁縫店學習剪裁衣服。看著那些服裝雜誌,若能設計一些流行的服飾,我就滿意了!」燈火昏暗中,大家瞧著她那姣好的輪廓,芷玲心想,服飾設計也是一個很好的行業,不一定要去當護士的。

  「你有沒有自己試著做一套衣服之類的?」建南問。

  「當然有,簡單模式的可以,但有些須要剪裁的技術才行……」婉如說。

  「服飾設計可真的是未來最熱門的行業呢?每個女人都喜歡流行服飾!」復秋鼓勵地說。

  「哥!我們除了暑假外,每天都在讀書,實在太無聊了,那些功課不讀也罷!」怡芳抱怨說。

  「大環境是這樣,誰也不喜歡啊,但好像我們的前途都要通過『大學聯考』這道窄門呢!」建南說。

  「那些敢拒絕聯考的小子,真值得佩服!他們堅定地走自己的路,這需要很大的勇氣。哪像我,只等待聯考放榜,如果考上醫學院,我的前途似乎就這麼的定了,想起來未免太平淡,但又無可奈何……」

  「哥!我也想做一個拒絕聯考的小子呢!……好啦!我知道老爸一定不准許的!」復秋瞪了妹子一眼,知道她不是喜歡讀書的料子,老爸也常說她能唸個商科就好了。

  「芷玲,你有什麼計劃沒有?」建南問道,雙手撐著小小秀臉的她,抬起頭嘆氣地說:「唉!K教科書最無聊了,我喜歡逛街看東看西的,再來是談情說愛之類的文藝小說,文學也不錯,書本的世界和現實世界多麼不同!但我也很清楚,現代女性要講究獨立,一定要有一技之長,我早已決定唸個比較容易唸,容易找到工作的科系,大概是學商科會計之類的了。」芷玲的老爸在銀行當襄理,家庭教養似乎教給她一套講究實務,不會好高鶩遠的個性。

  芷玲說到書本的世界,勾起婉如有感而發地說:「有時真想不必去面對現實世界,你知道嗎?一頭栽入書本的世界可多好,書本中的人物比現實的還要真實,我們對一個人普普通通的了解,絕不會比作家筆下的人物更要生動逼真,讓你更真實的了解一個人呢!」復秋聽了心有戚戚焉。

  「但是,無論如何,我們還是得生活在這個現實世界!」芷玲澆冷水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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