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閒逛胼肩雜沓、熱鬧非凡的傳統市場,勝過井然有序、寬敞幽靜的摩登超市,相信是許多人共有的經驗。
城市裏或鄉鎮間,座落在大街旁、巷道中看似雜亂無章、粗糙簡陋的店舖、攤商,其實是臥虎藏龍、人才濟濟的所在。雖是販夫走卒奔波穿行的平凡景象,然而仔細觀察,此處充滿豐沛活力的普羅大眾,似乎人人都胸有成竹,自有一套行事風格與處世哲理,值得借鏡與學習,有空不妨前去作半日巡禮,一定會有意外的收穫。
媳婦與公婆三人一起經營的菜攤,是市場裏生意最熱絡的地方。品類繁多、貨色新鮮與有條不紊是它所具有的獨特魅力;價格公道、態度誠懇更是它決勝的關鍵,走過這裡,很難不駐足選購一番。不經意間,時常可以看到不善言詞的老闆娘和兩位老者,頷首微笑的稱量包裝,忙得不可開交。這是他們應得的,而坊間善良的市井小民,不吝給予鼓勵捧場的結果。
轉角處是水果攤,由一對中年夫婦共同照料。看得出他們鶼鰈情深,卻又表現得含蓄內斂,讓人忍不住要靠近挑揀採買。在他們倆人身上,能夠參悟出:原來世間的情意,是無須透過動聽的語言,或者華麗的文字來傳遞的;只要一個關懷的眼神,或者一個體貼的動作,就足以展露無遺。收攤後,想必他倆談的並非詩詞歌賦、匡時濟世;卻只是柴米油鹽、閒話家常,而能夠攜手同心共度人生風雨的,正是像這樣相依相惜的匹夫匹婦。
魚攤的老闆又在引吭高歌了,他是市場裏的長期駐唱歌手,每一回來到這兒,總是能免費欣賞他不錯的才藝。經過幾次的觀察,他的生意並不好,鄰攤老婆婆的買家要比他多出許多,然而,這個狀況好像無損於他歌唱的興致。顧客上門時唱;不上門時也唱,灑脫豪邁夾雜蒼桑悲涼的歌聲,伴隨著江湖味十足的曲調,唱過之後,肯定是胸臆塊壘盡消,明日又是嶄新的一天!這是他的人生哲學吧,誰又能參贊一詞呢?而能夠如此即時輕鬆的化解苦悶與困頓,又何嘗不是一種上乘的智慧呢?
耀眼絢麗的飾品攤,是經常光顧的老地方。為家人、孩子揀選禮品與飾物,或者購買自己需要的東西,色彩繽紛、琳瑯滿目的小攤子,總是吸引人久久逗留、流連忘返。而名喚香子的老闆娘細心體貼,卻不過度熱情的待客之道,正是她門庭若市的訣竅。在這裏,買賣雙方的空間都很充裕,沒有強行推銷,也無須緇銖必較,彼此的善意在理解中交流,來過的人,很少不再度回返的,因此常常在攤位上遇見舊識。
還有,牆邊、角落處處可營生、隨遇能安然的流動小販,更是市集裏的奇妙風景。跼促蜷縮、克難委屈的他們,比起寬闊開展、固定穩當的攤位來,更加顯出旺盛的企圖心,這大概是「生於憂患」的環境,所激發出來十足的戰鬥力。他們的本事與能耐也不容小覷,勇於衝刺、敢於拼博的強勁力道;和時而浮誇、時而退讓的柔軟彈性,往往締造出驚人的成果業績,令旁觀者瞠目結舌、感嘆佩服!
曾看過不少大型賣場,也曾親臨很多知名超市,但是總感到欠缺置身尋常市集裏那一份平易近人的氛圍。或許是這兒的人們「樂天知命」的安適自在,撫慰了紛擾迷亂的徬徨心靈。《易經.繫辭上傳四》文中提到:「與天地相似,故不違,知周乎萬物而道濟天下,故不過,旁行而不流,樂天知命,故不憂,安土敦乎仁,故能愛。」一個人若能直道而行、不偏頗,就可以泰然處世;若能認識命運,就可以沒有憂慮。換言之,也就是順應天意的變化,知其命數,樂其天然。原來,在這滾滾紅塵的尋常市集裏,要學的就是「樂天知命」這一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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