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夥人帶來了一位挺體面的老先生。還有另一位挺體面的年輕一些的人,只是右胳膊用繃帶吊著。天啊,大夥兒吼啊,笑啊,沒完沒了。不過我看這可不是笑笑的事。
有一群人來了,他們一邊大聲喊叫,一邊哈哈大笑,鬧著玩地叫道:「如今來了你們的對頭啦!老彼得.威爾克斯家,如今有了兩套繼承的人馬啦——你們只要掏出錢來,押哪一家,盡你們挑!」
寫著寫著,我眼裡也流了淚,我想到她怎樣深夜隻身一人哭哭啼啼,可就在她自己家的屋簷下,這些魔鬼正住在那裡,叫她丟醜,掠奪她。
拍賣以後,人家在整整一天之內,不用為了買下的東西付現款,因為通告的時間太侷促了,他們在取到錢以前無法付款——依照我們設下的方案,拍賣不會作數,他們也就拿不到錢。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心生一計。我想到了我和傑姆怎樣擺脫掉那兩個騙子,並且叫他們在這裡便給關進牢獄。不過我不想在大白天就划木筏子,因為這樣的話,除了我,就沒有別的人在木筏子上回答盤問的人
我見到瑪麗.珍妮坐在她那只舊的毛皮箱的旁邊。箱子蓋是打開著的,她正在整理行裝——準備前往英國去。不過這一刻她住了手,一件疊好的衣衫放在膝蓋上,雙手掩著臉,正在哭泣。
第二天是拍賣的日子。早晨天大亮以後,國王和公爵上閣樓來,叫醒了我。我從他們的臉色就知道已經出了事。國王說:「前天晚上你到我的房間裡來過?」
天啊,國王果真貼出了招貼,說要把屋子、把黑奴、把全部的家產統統立即拍賣——在殯葬以後兩天實行拍賣。不過,如果有人願意在這以前個別來買,那也是可以的云云。
我看得很清楚,大夥兒都很滿意,因為究竟是什麼個原因,他們自然都想知道。這麼一點點兒小事,本來說不上什麼,可正是在這麼一點點兒小事上,關係到一個人是否受到尊重,招人喜歡。
我爬到了他們房間的門前去聽,只聽見他們在打呼嚕,我就一路踮著腳尖,順順當當下了樓梯。四下裡一點聲響也沒有。我從飯廳一道門縫裡往裡望,見到守靈的人都在椅子上睡著了。
我比他們知道得更多一些吧。他們才只下了三步樓梯,我就把東西取到了手。我摸著上去,走進了我的小間,先行找個地方藏了起來,以便以後再找個更好的地方。
正在這個時刻,我聽到有腳步聲。我想鑽到床底下面為好,便伸手去摸床。不過我原以為放床的地方,卻並沒有床。
我正聽任那位老流氓搶劫她的錢財。她賠了不是以後,她們便對我百般慇勤,讓我覺得是在自己家裡,是和朋友在一起。我呢,只覺得自己何等缺德、何等卑鄙、何等喪失人格。
我這下子知道自己快招架不住了。我不得不裝做給一根雞骨頭卡住了喉嚨,好抓住時間想一個脫身之計。
把大夥兒都侍候過了,我和豁嘴在廚房裡吃剩下的飯菜,別的一些人幫著黑奴收拾整理。豁嘴一個勁兒地要我多講講英國。有的時候,我真怕快要露出破綻來了。
我是你們父親的朋友,我至今是你們的朋友,我作為一個朋友,一個忠誠的朋友,一個要保護你們免遭傷害的朋友,現在我警告你們,馬上別再理會那個流氓,別再理睬他,這個無知識的流浪漢。
這下子可把大夥兒驚呆了!他們一個個圍住了醫生,要叫他的氣平下來,想給他作種種解釋,告訴他哈維已經在四十件事上表明他確實是哈維,他怎樣知道每個人的姓名,知道每一隻狗的名字。
他們為這件事煩惱了一會兒,把各處也都搜了個遍。後來公爵說:「啊,他是個重病在身的人,很可能是搞錯了——依我看,就是這樣。最好的辦法是隨它去吧,不必聲張。這點虧我們還吃得起。」
接下來國王又張開大嘴,胡謅起來,說如果這家人的好友中,有幾位能留下和他們一起晚餐,並且幫助他們料理死者的遺骸,他和侄女們會十分高興。
才只兩分鐘時間,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兒村落。但見人們從四面八方飛也似地跑來,有些人還一邊跑一邊披著上衣。才一會兒,我們就被大夥兒圍在中間
這樣,他們就軟了下來,說好吧。於是一到那個村子,大輪就派小艇把我們送上了岸。當時有二十來個人聚集在那裡,一見小艇開過來,就聚攏過來。
我知道他心裡打的什麼主意,不過我自然不則一聲。我和公爵回轉以後,我們就把獨木舟藏了起來。他們就坐在一根原木上,由國王把事情的原原本本講給了公爵聽,跟那位年輕人說的一個樣——簡直一字不差。
不多一會兒,就遇見一位長相不錯、涉世不深、年紀輕輕的鄉巴佬。他坐在一根原木上,正擦著臉上的汗水,因為天氣確實很熱,並且他身旁還有幾件大行李包。
他這人絕頂聰明,公爵就是這號人,他一會兒就想出了一個法子。他把李爾王的服飾給傑姆打扮了起來——那是一件印花布長袍,一套白馬尾做的假髮和大鬍子。
該由我當班的時候,傑姆並沒有叫醒我。他總是這樣的。我一醒來,天已大亮,他坐在那裡,腦袋垂到膝蓋中間,一邊在獨自唉聲歎氣。我並沒有十分在意,也沒有聲張。我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
傑姆,我也是這麼個想法。不過,既然這兩個我們已經粘上了手,那我們只好記住他們是怎樣的貨色,一切忍著點。有的時候,我但願能聽到說,有哪一個國家是並沒有國王這類貨色的。」
第三個晚上,全場又一次擠得滿滿的——而且這一回啊,他們並非新面孔,而是前兩個晚上的看客。我在門口站在公爵的旁邊。我發現每一個進場的人,口袋裡都是鼓鼓的
這一下啊,接下來可真是一場好戲。一個個都在大聲說「上當了」,像瘋了似地跳將起來,紛紛對著舞台和兩個悲劇演員撲過去。
到了這時候,領班彷彿才明白過來,發覺自己怎樣被作弄了。據我看,彷彿他這時才知道自己成了世上最慘的領班。原來醉漢竟是他們自己的人嘛!
隔了一會兒,一個醉鬼要闖進場子裡去——說自己要騎馬,還說自己能騎得跟別人一樣高明。人家就跟他爭論起來,想不讓他進去。他偏偏不聽,整個兒的演出便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