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繁忙的现代人偶得闲情走近大自然,那份纯真的悸动足以回味良久。相较之下,植物达人陈运造半世纪以来与草木为友,沉浸山林花木的世界中,并发现新物种,常令周遭友人艳羡。
陈运造为苗栗头份人,父亲陈毓琳是中兴大学前身日治时期农林专校的毕业生,一生热爱园艺,尤钟爱兰花。从小看着父亲栽培管理兰花的陈运造,在耳濡目染中,对花草自然有着一份特别的情感。
新竹高中毕业后,他考上中兴大学农业教育学系,当时该系还是公费待遇,且毕业后有分发。原采通才教育的农教系,适巧在那一届起正式分组,由于自小对花草有浓厚兴趣,故他毅然选读园艺组。他从认识校园植物开始,逐渐扩大范围,只要碰到不认识的植物,立刻拿去请教教授。“认识植物好像认识朋友一样,知道他的名字即会跟他打招呼,同时也可进一步认识他们的科属家族。”就这样陈运造一头栽进植物的缤纷世界里。
发现新物种
对植物如此热中,原可转至植物、园艺、森林等跟植物更直接相关的学系,但是考虑家庭经济负担,陈运造选择继续就读有公费待遇的农教系。他还是常到植物和森林系旁听跟植物分类有关的课程,也因此而认识森林系的树木学教授刘业经老师,在刘老师提携下,经常跟着他们到校外实习,对增进认识植物的功力帮助甚大。
“影响我最深的当然是刘老师,此外农教系系主任林乐健教授也对我协助甚多,除了同意我到森林系选修毕业论文外,并开放系上一间仓库供其我放标本及当作研究室,让我顺利完成该系久违的学士论文。”当时农教系将“毕业论文”列为选修,不仅全班只有他一人选,而且系上也已多年无人选修。
“沉浸在植物世界的将近五十年岁月里,最感快乐的莫过于发现了新的物种,那是植物界人士梦寐以求而又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日本人早已在台湾作过彻底的植物调查,台湾原生植物4,000种中,约有四分之三已被日本人发表过。因此,要发现台湾新植物非常困难,得靠一些运气。前几年,陈运造在台中太平的黄竹坑,幸运发现了一种昔日未曾见过的植物,历经将近十年努力,最近终于确定是台湾的新物种。考虑自己业已退休,而将有关资料转给中兴大学树木研究室,由学弟接续研究书写学术论文,目前论文已经写好,即将在美国著名植物分类学杂志上发表,美梦即将成真,让他高兴不已,作梦都会笑。
高山险恶 痛失好友
此外,“在探索植物世界的过程中,自然也遇到过深重的挫折,最遗憾的事莫过于痛失至交好友。”在台湾植物保护中心工作时,他与彰师大生物系毕业的同事萧先生,既是同乡又兴趣相投,两人合作从事台湾花材植物的第一手研究。他们工作进行顺利,想进一步到各重要高山补强部分植物照片与资料的计划,于是着手规划攀登雪山、大霸尖山与玉山。
萧先生在校时是登山社社长,登山经验丰富,然而高山天候难测,凌晨上山登顶,一行人才发现整个山头都被冰层覆盖着,路面十分湿滑。一位女同伴就在离开山顶不久,不小心滑落两、三公里落差的悬崖下,瞬间就不见人影。萧先生因为担任向导,内心很着急,待亦步亦趋将队友们均带到安全地方,自己又回头独自去寻找不慎坠崖的女同伴。一个月后,搜救队终于在悬崖下找到遗体。“这不仅仅是椎心的打击,也是一辈子难以磨灭和弥补的憾事。”
植物引进政策 疏通胜于防堵
为了解认识台湾植物,陈运造几已踏遍台湾平地和森林。由于研究重点主在观赏植物,而台湾的观赏植物又有60~70%引自东南亚和中国大陆。所以,近年他的调查范围已扩及东南亚、大陆等地区。
“如果台湾要在观赏植物这块领域有所突破,政府的政策应该要灵活变通,封闭的检疫防疫法规,已严重使此行业遭到瓶颈,这是没有前瞻性的保守作风,对防止病虫害入侵,也难起防堵作用。业者都希望自己能拥有新的好物种,以开拓市场、打通销路,如今全面禁止,许多人便只好贸然走私进来,结果政府管不胜管、防不胜防。”
陈运造建议政府主管单位应改以鼓励方式管理,修法允许人民可自国外引进新植物种原,但携入时要申报并在机场等关口全数交给检疫单位做检疫,通过检疫后政府可留下20%作为国家种原,以抵相关费用;其他80%则通知业主领回种植,并由检疫单位定期继续监控,如此,不仅政府可全盘掌握防疫问题,同时还可利用留下的种原发展生物科技,富国利民。陈运造语重心长地说:“在世界各国纷纷重视植物种原,认为‘谁握有种原,谁就有先机’的今天,这项建议,尤其值得珍视。”
笔耕不辍
一生热爱植物的陈运造也勤于写作,文章散见各报章杂志,普受读者喜爱。除曾参与《台湾园艺植物大名典》(1套10巨册)、《台湾树木图志》(1套3巨册)等巨著编纂外,也撰写出版过《台湾野生观赏花木》、《野生观赏植物》、《花与花的故事》等多种书籍,均被各图书馆庋藏,广为流传。尤其《花与花的故事》一书,由台湾省立博物馆发行后,曾分送全国中小学等各级学校及相关图书馆,对推广花卉文化贡献匪浅。
此外,在职场最后几年,陈运造获农委会资助研究台湾入侵植物前后三年,结集出版《苗栗地区入侵植物图鉴》一书,是台湾首部研究入侵植物的专书。出版之后,回响纷至沓来,还有专家主动向林务当局要求,将其扩大成《台湾入侵植物图鉴》。
帮华陶窑造园
陈运造多才多艺,兴趣广泛。除了植物之外,大学毕业初到大湖任教,课余曾采集研究80几种天牛,引起国际知名天牛专家──当时中兴大学昆虫系系主任张书忱教授注意,除送他天牛相关文献外,还帮他鉴定其中一半,并代表学校参加全国科学展览,荣获教师组佳作。
造园是陈运造的另一长才。“造园和绘画一样,需要有个人素养,才能表现特有风格。”年轻时,他曾一度受邀为王永庆的林口厂区规划绿美化工作。后来虽未步上专业造园之路,但工作之余,他经常替亲友、同事和长官住家设计庭园,其中最特别的就是华陶窑窑主陈文辉的邀约。
一度因政治因素坐牢的陈文辉,在狱中看过陈运造的《野生观赏植物》套书,出狱后特到苗栗公馆找陈运造,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从此成为莫逆,相交至今,只要华陶窑庭园有任何疑难,都会听取陈运造意见,加上同爱小酌几杯,交情更笃。
亲手打造梦想庭园
喜欢植物的人,通常都希望发挥所学,亲自建造拥有属于自己的庭园,陈运造似也不例外,退休前就构思在120坪左右建地上营建自己的梦想家园。他将自己的庭园定位为“生态花园”。所谓“生态花园”,就是尽量使用本土物种,以自然手法布置,兼顾所有动植物因子,不光注重造形美、色彩美,更重要的是以台湾原生植物为主,充分营造出自然生态之美。
基于这个理念,他把园里的原生植物尽可能都留了下来,还设有数口大、小水池,彼此水流相通,且有双排水系统,设想既周延,又美观实用,还兼具花、树、虫、鸟、鱼综合美,极富特色,让人欣羡。此外,为回味童年记忆,特别又复制了家乡的一些景色,融入庭园景致中。当年三合院的老家,屋前小瀑布水声潺潺、附近高压电塔遇雾所发出的声响等,其曾祖父将之取名为“水鼓”、“云箫”,充满诗趣。所以他特别请人重制老家正身窗额上的“水鼓、云箫、山清、水秀’”书画,以缅怀先祖的文化与创业精神。
忧心全球暖化
“全球暖化”是当今全世界都重视的课题,“气候变迁确实已严重影响台湾生态,许多植物的开花期都乱了,不该开时开,该开时又不开。”此外,林务当局虽已改弦易辙不再砍伐林木,但是经过日治时期与国民政府来台后的大规模砍伐,台湾山林生态早已残破不堪。“不久前,我前往台南玉井的龟丹温泉调查采集,发现当地距玉井街上虽仅20至30分钟车程,海拔高度也不到三百公尺,可是现有生态却让人触目惊心:电线杆几乎全倒,原有住民、民宿亦皆不见了。更令人伤心的是原本的稀有物种几已绝迹,植物在那里茍延残生的情状,令人难过鼻酸。”
“气候变迁对环境的冲击,固然需要全民各阶层均加重视才能做好,但是,政府的水土保持等单位,负有维护国土安全重任,更不能只注重预算的执行率,而无视成效之有无。以河川整治为例,不应再一味地截弯取直,该重视深潭对缓冲水流的莫大功能。人绝不能胜天,应该尊重自然、师法自然。喊了多年的‘自然工法’,也不应沦为口号或纸上谈兵,须认真严肃检讨改进,更不可成为政客操控选票的利器。有效率的政府,加上人人作环保,后代子孙才会少受一些痛苦!”
退休生活乐融融
退休后的陈运造,假日在苗栗社区大学开授“野生植物探索”课程,前后已超过十年。其他如县政府、乡镇公所、农会、解说协会、生态协会等单位或团体的训练班,也常邀请他去上课。除此之外,他还就近参加社区歌唱班,也在太太怂恿下报名参加退休联谊会的书法班,而大学时代的另一兴趣──扬琴弹奏,亦被列在退休生活规划之中。才华洋溢的他,退而不休的生活显得益发优质与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