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维光:吾祖仲由 (下)

——怀念母亲梁春芳大人

仲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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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纪元2015年10月06日讯】

“吾祖仲由”……

我本仲由第七十五代玄孙。所依辈分本为“惟”字。可母亲对我说,我们这一辈,测命测出命中缺水,因此我们弟兄就不再用这个“惟”字,而是改用带水的“维”。而就为此,我们这辈弟兄甚至每个人的名字中的第三个字也都带水。如我的兄长仲维霜,他的字是雨村。再如仲维雴,这第三个字在我家本为立,却一定要扣上个雨头。仲维霑、仲维霈、仲维雯、仲维霭、仲维淖(雨卓)、仲维裔(雨裔)……。母亲说,所有原籍生的这一辈的孩子都是如此。我为什么没有带雨字头的名字,用了光字?母亲说,一是因为我生父从来任性而少规没矩,二是因为我不是生在原籍,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仲维光。

仲家居住地。(作者提供)

我真的不知道是否就因为父亲给我起的这个名字而不带雨头,所以导致了我一生的坎坷。二十五岁的时候我得了肝炎,而且一病就是十年。此后一辈子被这个病困扰。我常说,我是半条命活后半生,如果我健康如常人,我会能做出更多的事情。为此,在更多地思索命理问题的时候,我真的很疑惑,此生有所坎坷,是否就因为名字中缺了雨,缺了水?因为照中医说法,我的体型就是一个木型的人,而肝主木,如此没“水”却“光”照,自然就坎坷、长不好了。

可现在我也突然感到,我之所以没有重病而夭折,命硬而不断有所进取,可能因为上天让我极有运气的补了回来。因为我居然在十二岁上中学的时候,班里同学给我起来一个外号,“小洋人”。而这个外号陪伴我到今天,很多时候甚至比我的名字用的还广,一些同学及其家长只知道叫我“洋人”,而不知道我的名字。

钱伟长的太太孔祥瑛,是我中学时代清华附中的老师。八十年代曾经到统战部告一位六十年代她教过的学生,而她居然在那个状子里说,有一个名叫“洋人”的学生可以作证,真正的姓名她想不起来了。我自己也多次碰到,当对方听说我是清华附中的学生的时候,问我是否认识一位叫洋人的,让我哭笑不得。

这个外号“无心插柳柳成荫”,伴随我一生,大约也救了我一生,让我终生不再缺水。而我自己在六八年第一次使用笔名的时候也居然阴差阳错地使用了一个“溢”字——天溢。细想起来,这大约也就是我一生坎坷,却都有惊无险地过来——也就是在我的一生中就是遇到险阻与小人,却也没有被困难与小人克倒的原因!但是究竟根本,为何有这种阴差阳错,应该也可说是因为那个“吾祖仲由”在冥冥之中的保佑——惟字辈命里缺水,却在无意中神差鬼使地都为我补了回来!

仲家居住地。(作者提供)

“吾祖仲由”……

吾家世代起起伏伏,据说在我爷爷的时候中道而兴,可到了四九年,我出生的家庭及气氛却宁可说是一个平民家庭。因为我的两位母亲,生母和养母都是布衣出身。“吾祖仲由”,完全是由平民出身的母亲注入到我的血液中、精神中的。

说来这又是中国文化传统中所固有的,融贯受教育不多的母亲的灵魂中、教子的核心思想是两个字:“门风”。一门有一门的门风,所以中国的传统中最高的极刑是灭门九族。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我们中国人都相信,我们每个人都既受这个“门风”所荫庇,也为这个“门风”所联系自己的责任和报应。

“吾祖仲由”,吾家门风当然是由前辈子路开创,子路从学孔门,留下了我仲家的传承血脉。

仲家的门风是什么,我母常常教导我:诗书之家,诗礼常在。

母亲常说,吾家是大家,吾家成员从商从政,都为的是大家庭的从学、治学,为同辈与后代的从学、治学。我家树德堂,爷爷兄弟们分工如此,我父亲兄弟三人分工也是如此。我生父的孪生兄长,仲崇慈,三十年代北大中文系毕业,据我养父说他是当时的北大学生会主席,前文提到的仲维□即是他的儿子。而他的孙子则于五十年后,八二年也从原籍黄县考入北京大学。所以我深知,无论我的父辈为何,从商还是从学,富裕还是没落,究其根本,不能够忘记吾家是一个尊崇知识和精神的家族。

吾家何以以治学为本,因为吾国之传统文化、传统精神、传统伦理对天、地、人,家、国、人的理解,对自然与生命,个人与社会家庭的理解,而最终还是因为“吾祖仲由”。

崇学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神髓,是中西文化的根本区别。西方崇“信”不崇“学”,以对上帝的信仰为本,但是,到了近代,上帝退出去,失了神,留了人和物,就变成崇政、崇商、崇物、崇欲。

吾国传统文化精神,世间伦理为大,生命间的联系,关系为大,这个为大造成了治学为大。所以吾家吾国,不是失了“信仰”,而是失了“伦理”就失了一切,失了伦理就必定要失掉治学为大。反之,失了治学为大,其结果也就最终会失了伦理为大,最终吾国不存、吾家不存、吾族不存。

是故余何以为学戚戚而不变兮,只因为吾母谆谆教导;吾家家风所以能千秋起伏、源源不尽,只因为“吾祖仲由”。

仲家居住地外景。(作者提供)

孔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吾祖既是仲由,好学、知耻当然是我家世世代代家风。母亲把家风注入我的血液,也把好学、知耻注入我的生命。在这两方面,母亲不是教导,而根本就是:姓仲,就意味着别无二选,就必须好学和知耻,天经地义。

在我一生已经走过的路上,好学、知耻让我永远不能够怠惰。我希望好学、知耻,能够作为我一生走过的道路的特征。

我之所以如此强调孔子的这句话,也因为这句产生于正常时代的教导,在正常的年代,好学促人力行,让人知耻,但是在一个黑暗的年代,人性扭曲的年代,我却更多地感到的是,知耻与好学的相成、互补关系。知耻,让你恢复正常的感知和学习能力,知耻,让你无畏地去行,知耻,是让你知道何为好学和力行的前提。不知耻的人,不会知道如何去学,学什么,又如何正确地去行。

有一位八九学运的小友曾经好意地对我说,不要多谈反省及对自己以往不足的耻感,那会影响自己的形象。我对此一笑,却深知黑暗时代,停滞时期的特点不是你不谈就不存在的,这代人的耻,不是你不说就不存在的,我们的学问有多大,能做什么样的贡献,不是根据你自己的自诩!

我一经感到、就永远强烈地感受到这是一个黑暗的的时代,黑暗是它最主要的特点,它吞吃、侵蚀着每个人、每件事。

在一个黑暗的年代认识到这一点不仅是困难的,而且也是痛苦的。因为这就是奥威尔在《一九八四》中所说的,真理部培育的后代已经丧失了感知的能力,理解的能力,甚至丧失了犯思想罪的能力。而你一经觉悟,不仅发现自己过去是如此丑陋,且如此低能,因为本来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可当你看到这些的时候,你周围的人就会立即凶猛地要扼杀你。这就是哈维尔所说的,我们每个人不仅是那个社会的受害者,而且是缔造者。面对这一切,思索这一切,我六八年以前的经历,参加文化大革命以及在中学受教育的经历都让我痛苦终生。

文革的经历让我看到,我血管里,精神中流动着的是愚昧的,错乱的,被败坏了的血液;清华附中的生活让我深深地知道,青少年时期所受的教育完全是一种反人类知识和精神的教育。这样一种教育和经历,让我坚信,不经反叛绝对不可能走向人类一般的道路,不经反省,绝对不可能告别黑暗,重新构筑自己的思想和知识基础。

仲家居住地外景。(作者提供)

知耻是一种能力,反省是产生思想的基础。

我以为这是做人,追求知识的一二三,但是,却也不曾料到,人的追求与坚持,正是在一二三上的探索和坚持上是最困难的。

在我对此进行反省二十年后,九十年代初期,那些已经投身“民运”的留学生认为我对以往的认识是对八亿中国人民的污蔑;九十年代中期,一位八九年从使馆中叛变出来的外交官认为我是对所有中国知识份子的污蔑;进入新世纪,在关于顾准等共产党党内异议的意识形态分子的思想的讨论中我又为此被所谓异议知识份子围攻,被所谓“自由派”的导师开革除门。但是我的变化,和他们的对抗让我更深切地感到,包括我在内的这两代知识份子,无论就知识还是精神都已经远离正常社会,都已经产生了癌变。

谁都知道,谁都在侃侃而言:在专制社会能够获取名位的永远是那些奸佞小人,那些没有思想的庸才,可是在这个最黑暗的中国共产党社会,人们忘记了这个道理。奥威尔在《一九八四》中说,在这个国度中,只有没有思想的人有思想自由,这其实告诉我们,当你不再感到自己的思想讲出来有危险的时候,当你不再感到孤独的时候,你永远要反省自己,你真的是有思想吗?

我真的是不能够理解,当普遍的认识已经感到,共产党是可以和希特勒纳粹相提并论的反人类集团的时候,当启蒙思想潮流中的自由主义者对共产党问题已经有过半个多世纪的研究和揭示的时候,那些在一九八九年才被枪炮和野战军的屠杀逼迫着发出对共产党质问的人却不去反省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事实,自己却这么晚才觉察到。我自己是在一九六九年,作为一个高中生,一个少年觉悟到这一切的,所以我的经历让我永远追问自己,追问社会,追问历史,追问现实。

知耻是一种能力,我的研究和我的经历告诉我,无论是希特勒纳粹,意大利法西斯政权还是共产党,它们有着共同的性质——极权主义是一种世俗化的西方基督教文化产物,它有着自己的形而上学前提和世俗化的宗教演绎机构,改变它,无论改变社会还是改变思想、文化都是一种规范的改变,所以一定是革命性的变化。只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形而上学前提,自己的知识框架有了问题——你已经是潜移默化地被真理部再造过了的人,才会有知耻的能力。

在正常社会和正常的知识框架下,人们需要按照阶梯走下去的能力就可以了,可在黑暗社会,在一个本末倒置的社会,需要的却是对更为根本的问题的感知和反省。能够在鲍鱼之肆感到鲍鱼之肆之臭,并且无法容忍,一方面可以说需要的是一种不一般的敏感,可另一方面则也可以说不过是需要恢复到一般人所具有的敏感。可这居然那么难!

尽管我一生的痛苦和孤独都在于此,但是我的经历却也让我更深刻地体会到奥威尔在《一九八四》中揭示过的这个问题。为此,我深深地感到,对于真理部,也就是中宣部、文化部和教育部最近六十多年培育的几代人,知耻是最重要的一种品质和能力!

为此,我有幸生于仲家,有幸被母亲教育,拥有了这种能力——敏于知耻,如何不让我感恩。因为知耻,让我重新敬祖、敬业,敬文、敬思,重新做人;因为知耻,让我重开新的学业,重开新的思路、新的文风。

“吾祖仲由”……

母亲的教育不仅简单,而且具体。

吾所以能够最终一扫意识形态假大空那种观念论之气,精神上对传统,对家国不弃不离,返回传统,只因为吾家、吾族,吾母之教。

吾母给我的不是“党国”文化,而是“家国”传统。

我生之初,这个社会给我的伦理教育不是祖上所传承的中国传统的忠孝仁义、礼义廉耻,而是一个中国人最不齿的、尚黑的党国教育。而这个党国又是最下而等之的一党专制。吾从小受的教育不是四书五经,不是纯粹的数学物理,而是党国宣传,物质主义(也称唯物主义),不是为人谋而有信乎,而只是必须忠于那个小团伙,那些个魔鬼般的个人。但是我却居然最终彻底逃离了这个窠臼,粉粹了桎梏。

六十年后追忆吾母所教做人之本,让我突然发现,竟然从来不是忠党、爱领袖,而是忠孝仁义、礼义廉耻。吾母教我的孝和忠,是传统的做人之道,而非趋炎附势的混世之术。吾母读书不多,道理不多,却深知吾家千古立于世,是因为为人、立学。朝代如流水,做人是根本。

吾母教育我所重复的永远是“家族”与“门风”,从来没有过党国思想。在这个政治渗入一切的时代,她教育我至多不过是生在这个时期要我注意到党国的存在。母亲的教育终于让我明白,越是淳朴的中国民众,离党国思想就越遥远,因为党国教育从来不是吾国、吾家之传统,所以党国从来是在她对我的教育的“门外”。

我的一生也终于让我明白,党国教育,党国高于父母,尽管曾经在我生命的一时进入我的生活,曾经把我卷入他们疯狂地发动的文化大革命,党国思想尽管已经统治中国一甲有余,但是党国思想却最终一定无法彻底摧毁中国文化传统,最终一定会被驱逐出中国。只因为我们中国人的传统是“孝”为大,天为大,人为大,在生命的最深处绝对不可能让党永远为大,或让“党为大”与我们中国人血液中的这些价值共存。共产党正是因为比我们更深知这点,所以才会有要每个家庭中的子女来革父母的命,来掘坟拆庙,断家族的传承,所以才会有彻底的反传统。可这也一定是自掘坟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为此,母亲的教育让我深知,孝为大,“家国”为大,是生命的根本。唯有人伦修养,内化之文化(而非Culture),是我仲家之文化。尚黑的党国观念、物质主义(即唯物主义)、观念主义,各类所谓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都非我仲家之风,我仲家之学!

“吾祖仲由”……

很多时候想人生,真的觉得很奇怪,并不是一切都按照理性能够理解,按照理性有逻辑有道理的发展而来的结果。所以有很多时候我在想,我这自命不凡,一路读书顺利,是不是被母亲从小忽悠来的。红楼梦“有假作真来真亦假”,到后来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聪明与否,自己是否按照自我发展而来。可这种迷惑大约就又回归了那句话,大约就是因为几千年前的那位先祖,如果没有他,我母亲从何而来忽悠我这一生!所以理性的推导也罢,虚幻的推测也罢,都还是那句话,都因为“吾祖仲由”!而这又由于母亲的两句不可质疑的教导:我们是读书人家,你的未来只有读书。

吾母以平民之女深知这一点,让我终身受益,大约也只有中国的普通妇女如此,说到底又只因为吾母深知“吾祖仲由”。就为此,母亲不仅给了我为人的基础,做人的方向,而且为我付出了一切。

是母亲,在我十二岁时为培养我的独立性而送我去郊区寄宿学校,而她却每周三都去学校看我;是母亲,在我插队时支持我读书,是母亲,在我出国时没有任何拦阻;是母亲,坚持留在国内,为我留下回国之根,直到她卧病在床,我的护照被吊销。

朋友告诉我,母亲去世的时候脸向西方,向着我所在的方向,而我数年来也总是梦到母亲,回到母亲身边。如今我也进入老年,就更加体会到母亲对我的关心和抚育之情,为我做出的牺牲。

想到母亲,生而为人一场,却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痛彻心肺,痛彻骨髓!(作者提供)

我之能有今天,能生而为人,数理化、文史哲,六艺熟稔,不枉为人一场,全在于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期待,全在于母亲无微不至的呵护,永远的注视……。忆昔儿时病时,俯在母亲后背去医院,忆昔郊游,母亲五点起床为我打点,忆昔无论是周末从学校回家,还是插队从异乡归来,从来是一进门所有的一切就都交与了母亲,从小到大,在母亲身边,洗涮换洗,吃饭喝水,从不须我操一点心。一片字纸,母亲都为我收存的规规矩矩。每及于此,想到母亲,生而为人一场,却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痛彻心肺,痛彻骨髓!

敢将衰弱附强宗,细算还缘血脉同……

生在这样的一个社会,又经受了母亲这样的天地之恩,天地之情,这样的“唯有读书高”的教育,而我又顶着一个仲字,一个仲由祖宗,余生如此,怎能够不去一心读书,不一切以书为大!

为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兹因为祖辈奠基的康衢;“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亦无悔”,兹因为“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吾终要以文字,要以思想回归先人,回馈祖宗,只因为“吾祖仲由”——吾乃仲由之后;只因为吾身上处处有母亲抚养的痕迹,非如此,至死心何宁哉!

2015-09-18,德国•埃森

责任编辑: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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