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紫凤
题记:刘禹锡,字梦得,唐代文学家,有“诗豪”之称。与柳宗元并称“刘柳”,与韦应物、白居易合称“三杰”。刘禹锡一生吟咏不倦,而他两次游玄都观,感慨题诗,则道出一段他对人生境遇的感怀。
独自兀坐在一个风日清和的春晨,突然想到那片桃林应是芳树婆娑的时节了,一时兴起,于是跨了匹老马,一路徜徉着往玄都观而去。
上次去那里还是在元和十年的时候,我被外放朗州整整十年,以为将老死远乡。想不到一朝得接恩旨,召我回京。才到长安,正值春辰,一路早见游人仕女络绎于途,竟是去玄都观赏桃花。说近年那观里来了一个道士,手植仙桃百本,每逢花时,天香烂漫,说的我也心动,于是乘兴一游,及至观中,果见一片深红浅白,髣拂绛云生兮。
玄都观里桃千树
移步观里,流连花下,正遇那道人浇水灌园。我前去与他行礼,又寒暄起来。我说我才从朗州任上得诏回京,当年走时,这观中还未有桃树,他却问我可是刘禹锡刘司马,我说正是。又说到当朝执事,他竟也颇知一二,我却不以为然,在我看来,这些新权贵不是依附宦官,就是结党营私,你来我往,走着过场。想到这里,一时兴起,索了笔墨,就一面粉壁上大书“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书罢投笔,心中畅快了许多。那道人看了我的诗,似有所想,但终究没说什么,我也就告辞而归。
说实话,虽然我经历十年外放,自以为磨炼许多,现在想来,还是气盛。所以,第二日这首诗便传遍朝野,不是因为写的好,而是被指为有怨怼之心。直到接到圣旨,知道自己被再贬播州,才想起那天道人看过我的诗后,欲言又止的神情。我想,这道人必是个湛破尘缘,知晓因果的有道之人吧。好在后来圣上念我老母年高,不能随去播州九死一生之地,最终将我改迁连州刺史,后又辗转数地,此一去又是十余年!
玄都重游观已空
一路想着,不觉已至玄都观前。观门关着,虽看不出破败,却也掩不住清冷,大概是因为这一路我竟未见到一个游人的缘故。我心下迟疑,却还是拾阶而上,拍门叫道:道长——,无人应声,门却原来是虚掩着的,一推便轻轻的开了。我举步迈入,却怔住在那里,在我眼前只有一片兔葵与燕麦在春风中动摇,而当年烂若晨霞的小桃林已荡然无复一树,我又转至后院寻了一回,那道士也不知所在。我望着窗棂上荏苒的游丝,春台上厚厚的积尘,我知道这观中早已无人打理了,想来那片桃林大概也随那道士羽化而去了。今者,故地重游,人物皆非,不觉一叹:“种桃道士今何在,前度刘郎今独来”。
出了玄都观,依旧跨上那匹伴我多年风尘仆仆的老马,想我初离长安,这玄都观中无有桃树,我回来时,已是仙桃百本,我再来时,却又无复一树,嗟夫!人此一生何不如是!而我以此桑榆之年才明白这些,还是太愚钝了吧,不过,终比老死不悟还是要强得许多。想到这儿,当下转过马头,离了玄都观,骋目一望,前路诸天寥廓,蓝蔚苍苍,心中顿觉释然,竟不知身外更有人间世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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