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家来信》连载27:第3章 专管(8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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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专管 ◇

 

八、左眼皮跳跳

 

1

筒道里的洗漱声一浪接一浪,劳教们兴奋的熙攘着,每天就盼着这一刻,他们一队队到库房取行李。又熬过了一天,终于捱到了这短短几个小时的睡觉时间了。

一挨枕头,就可以进入不受打搅的空间,就能暂时逃离马三家了。

渐渐静下来的筒道,鼾声响起来。

然而张良的一天没有结束。

他被挡在乒乓球案后面,铐在床栏杆上站着,已经一百多个小时没下“大挂”了。

自从井向荣当上了大队长,一直想做出点成绩,所以张良又被加大了“教育感化”的力度。

这是张良在马三家的第二个冬天,2009年冬天。

大风嗷嗷叫着,窗外漆黑一片。

劳教所的夜晚没有黑暗,棚上的日光灯刺眼的亮,近距离看着白墙,眼睛一会儿就酸胀了。

窗外的风小一些的时候,头顶日光灯的声音就吵了起来,滋滋嗡嗡的,单调的频率显的时间更漫长了,每一分钟都难熬难耐,直到队长的钥匙突然响起来,张良才知道,其实刚刚只过了一个小时。

查岗了!打蔫的李万年赶紧振作起来,在门和床之间不到三米的地方来来回回的快速走着,就像笼中的困兽。

终于,窗外曚曚的发灰,然后开始泛白,房间里的灯不那么刺眼了,刮了一夜的风消停了。

又熬过一夜,五天五夜。随着筒道里起床洗漱的声音,新的一天又以劳教们的抱怨与咒骂开始了。

胥大夫来了,张良被放下来,例行检查身体。

胥大夫示意他露出右胳膊,伸直肘部,然后他打开血压计,把绿色的充气袖带给张良缠上,张良的胳膊又干又瘦,皱的就像老人的皮肤。

一丝不苟的看着血压表,胥大夫合上铁盒,最后说了一句,“把床摇上去,躺下空空腿吧。”

张良的双脚已经肿的像巨型面包了。

 

2

七天七夜之后,张良被允许每天睡几个小时,于爱江规定十二点之后才可以睡觉。

赶上老安头的班,九点大闸那边就喊起来:

“李万年!”

“到!”

“检查窗栏杆!”

“是!”

每天晚上,于爱江要求值班警察检查所有的栏杆,检查是否被锯过,因为上次就是窗栏杆被锯了才跑的人。

“管什么用啊,瞎扯!”老安头嘟囔着,他让“四防”代查,一般都不亲自去。

“报告队长,没问题!”李万年说。

接着老安头喊道:“取行李!睡觉!”

李万年乐了,“谢谢安队长!”

今天可以早点睡了。

 

3

“你就愿意像狗一样被链着?是不是这么呆着舒服呀?”

一进屋看到张良挂在床边,王维民经常就这样说,“我看就是对你们太仁慈了,我要是江泽民,早把你们拉出去突突了,还费劲儿转化你们。”

但王维民相信自己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党内是有贪官有腐败分子,我可是为人民服务的。”

他拿来指甲刀、刮胡刀,让张良坐下剪指甲,“改造是改造,活的也得像个人样儿。”

张良发现自己一坐下,反而不太习惯了。天天站立,身体对“大挂”这种畸形状态已经适应,腰变得坚硬有力,不能打弯,见到凳子他也不想坐了。

长期不剪指甲,脚趾甲长的拖到地上,手指甲一棱一棱的凸凹不平。

头发和胡子必须定期剪理,留头发和胡子就意味着恢复了做人的尊严,严管期间,更不能破坏了劳教的规矩。

剃完胡子,王维民吩咐李万年:

“给他理理发。”

 

4

“左眼皮跳跳,好事要来到,不是要升官,就是快要发财了……”

一听筒道里传来的歌声,就知道是高原值班,这是他的手机铃声。

李万年小声骂起来,“这小子一天到晚就想着发财,雁过拨毛,吃肉都不吐骨头!”

高原管现金,劳教家里寄来邮件,高原都要从个人账上扣除四十元“取邮包的路费”。前两天李万年想多取些钱,不得不告诉高原说是准备给于爱江买烟的,高原说,“你既然这么懂事儿,应该知道按规定每月你只能取五十元钱票,取这么多钱,我是给了你面子的。”

李万年当然懂事了,留了二百元钱票给高原。

终于从高原那里取到了一千三百元钱票,李万年又想办法托另一队长私下用一千元从外面买进来四条玉溪烟,然后悄悄放到库房,等合适的机会交给于爱江。

不久,李万年再向高原申请取钱时,高原瞪眼说账上没钱了,他一瞪眼,眼白就比眼黑多很多,“像狼眼一样”。

李万年只能认账。

不过,把烟交给于爱江后,李万年心里踏实多了,也敢和张良聊天了。

 

5

李万年佩服法轮功学员,他对张良说:

“知道吗?王维民其实也佩服你呢,有一次他说你上‘大挂’居然熬过了九天九夜,太有刚儿了……”

站在被挂着的张良面前,李万年比比划划,说的眉飞色舞。

李万年讲起他在家门口收到过一张“六四”的光盘,还知道有个《九评》,想看看,也不知道哪里能找到。他一直想找法轮功学员,到了一大队,没有法轮功,没想到于爱江就给他调到三大队了,全是法轮功!可又不让随便说话,没想到,这次又让他管法轮功了!但还是不许和法轮功聊天,他憋坏了。

他见过女法轮功,那还是1999年他在老六大队的时候。那时六大队隔不远就是女所,女队和男队之间没有围墙,楼前几米的空场处有一个垃圾堆,男劳教和女劳教都在那儿倒垃圾,经常能碰上。一次大冬天,他看到带红袖标的女“四防”在雪地里抽打几个女劳教,那些女劳教很多都戴着眼镜儿,看起来和一般劳教不一样,像是教师的样子,后来知道那都是法轮功学员。看着很面善的,当时他就想,对这样的人怎么下得了手呢?哎,那时候女法轮儿真多啊。

说起偷东西,李万年津津乐道。

劳教所是个大染缸,警察和劳教人员互相学习。早些年,劳教所出外役,警察看见路边停着几辆自行车,就让劳教给搬到拖拉机上,拉回了劳教所;警察和劳教们从市场路过,什么吃的用的就都“拿”回来了,回来一起吃喝……

我偷东西,可我不偷好人的东西,有时翻包一看里面的东西,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贪官的钱就应该偷……

最恨到医院去盗窃的小偷啦!治病的钱救命的钱怎么能偷呢,伤天害理呀。

唉,这回闺女知道她爸是小偷了。

李万年非常在意他闺女,闺女以前不知道他爸偷钱包,这回知道了,李万年为此很难受。想起来他最恨邓小平了,邓小平搞“严打”,毁了他一生。过去他是铁路职工,脾气不好爱打架,八三年“严打”,打个架就给判了四年,他在监狱里学会了盗窃,出来后找不到工作,只好开始偷,判了几次劳教了。邓小平害了多少人啊,他一个朋友本来是正常谈朋友搞对象,“严打”时就被说成是耍流氓,也给判了。

要不是“严打”,他不会成为小偷的,弄到里面就学坏了,邓小平真毁人啊!

你说这小偷,偷谁不行,偏偏偷了沈阳军区司令的公文包,里面有胡锦涛的手谕,结果这回沈阳被责令“严打”了,连偷两根葱的都给弄进来了,那个吴贵赌钱输了,砸了几块玻璃就给劳教了,不过吴贵也太爱占小便宜了,看见矿泉水瓶就拧开喝,不管谁的他都喝,也不嫌脏,真不讲究,什么便宜都占……

摇头晃脑的李万年正说的高兴,咣一下,门被踢开,于爱江冲了进来,上去就是一巴掌。

“我让你干什么来了?让你聊天来了?”

不准和法轮功学员说话是三大队的纪律,和他们说话意味着界限不清,立场有问题。

“聊的挺好呀,继续聊,接着聊啊。”又是一巴掌。

“于大于大,我错了。都怪我这张臭嘴不争气。”李万年苦着脸说。

“我没管住自己这张臭嘴,该打,该打。”李万年开始自己抽自己的嘴巴了,胡乱的编理由,“我闺女让狗咬了,心里着急,我把纪律给忘了。”

于爱江看着他,“编,继续编吧,继续!”

“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于大,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于爱江知道他编理由撒谎,李万年也知道于爱江知道,但他还是编、检讨、发誓、做保证。

“于大,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违反规定了,我发誓。下次再也不敢了。”

就这么自己抡自己的耳光,李万年手都打疼了。

于爱江也不制止,瞪眼就是看着他。最后摔门走了,李万年这才住了手。

于爱江再来时,李万年还是低头哈腰,似乎很怕他的样子,其实他最瞧不起的就是于爱江了,“这条鳄鱼!真恶呀,比我见过的最坏的‘四防’都坏!”

从此以后,李万年和张良讲话就非常小心了。

背着监控,他压低声音说话,不时用鹰一样的眼睛瞟着房门,外面稍有响声,他就霍的直起身,迅速跑向门口,凝神听一下,很快转过身,高声训斥张良:“站好了!”

这是为了表现他“立场坚定,爱憎分明”。

门随时会被突然踢开,于爱江可能就在外面偷听呢,要十分小心的。

李勇也喜欢在窗户后面偷听,“像鬼一样没有声音”,也要十分小心的。**
责任编辑:苏明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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