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德语课(4)

Deutschstunde
作者:齐格飞·蓝茨

《德语课》(远流出版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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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慢慢走过结冰的操场。约斯维希的神情既忧虑又带着自责,似乎我被罚写作文是他的错。这个人除了收集古钱币、关心海岛合唱队的演唱外,对什么都不热心。

他把我带进囚室后,就要独自伤心离去了。因此,我挽着他的手臂,请求他的原谅。

他没有责备我,只说:“你想想吧,想想菲利普·奈夫。”

他是借此间接地提醒我,别落到与菲利普·奈夫同样的地步。

这个独眼少年也被罚写作文,据说他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绞尽脑汁想给自己的文章开一个头——据我所知,也是科尔布勇出的作文题:〈一个引起我注意的人〉。

第三天,奈夫打倒了一个管理员, 掐死了院长的狗,逃出感化院,这件事情在我们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他逃到海滩,企图在九月里游过易北河,最后却淹死在河里。奈夫是科尔布勇所进行的灾难性活动的悲剧证明,他遗留下来的本子上写下的唯一字词是:肉瘤。人们于是猜想,一定是一个长肉瘤的人特别引起他的注意。

不管怎么说,我来到这个专门收容难以管教的青少年的小岛后,就被指定居住在奈夫的囚室里。约斯维希要我想想他的命运,警告我不要重蹈他的覆辙,于是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一种痛苦的情绪攫住了我,我冲到桌子前想要开始写,见到桌子却又感到害怕;我想顺着方才的路子回忆下去,却又担心找不到那条思路。

我既踌躇又着急,既犹豫又急于想写,结果是,我冷冷地看着约斯维希搜查我的囚室,不,不只是搜查,而是给我时间罚写作文。

***

我几乎就这样整天坐着,如果不是航船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可能早就开始写了。

船只在冬天的河流中向这里驶来。开始只闻其声不见其影,远处低沉的机器声宣告它们的到来。接着是一阵冲撞,一阵轰隆声,被撞碎了的冰块,顺着船舷向后翻滚。

这种捣碎的力量越来越强,同时,船只从地平线的铅灰色中向前滑去。天地白茫茫一片,湿漉漉的、颤动着的,这既是水中的景致,也是空中的景致。

我用目光迎接它们、伴随它们驶过。船只带着被冰块划得遍体鳞伤的舷壁、油漆得亮亮的船身上层、结满白霜的肋材穿过冰冻的河。留在浮冰中的不过是一条宽宽的、不整齐的刀痕,像一条水沟,弯弯曲曲地向地平线流去,越来越细,最后被冰块淹没。

寒冬季节易北河上的光是不可信的:灰色变为雪白,紫色不再是紫色,红色也不是原来的红色,汉堡方向的天空斑斑点点,有如布满一道道伤痕。

河的对岸传来了无力的铁锤叮当声,还有一条窄窄的、肮脏的彗星尾巴似的浓雾,像一条用纱布做的旗帜在我眼前展开。

离我较近的是小型破冰船“埃米·古斯帕尔”号冒出的黑烟,悬挂在河道的正中央。一小时以前,这艘破冰船用怒气冲冲的船头像铁犁般破开闪着蓝光的浮冰。

长长的烟雾落不下来也散不开去,因为严寒把一切都冻住了,都无法消解,甚至连呼吸也变成有形的了。

“埃米.古斯帕尔”号两次从这里开过,它必须让冰块不停地流动,不能让它们堵塞河道,因为一旦河道堵塞,将使一切活动停滞下来。

警告牌歪歪斜斜地立在荒芜的沙滩上。冰块的冲撞把它的木桩撞松了,潮水再加一把劲,最后,海风把警告牌吹歪了。所以,想到河里运动的人——警告牌本来就是为他们设立的——必须歪着头才能看清上面的字:禁止靠近、停留或在岛上架设帐棚。

到了夏天,人们肯定会把桩子竖直,因为那些在河面上运动的人可能会妨碍这些少年犯的改造。这是院长的看法,也是院长那条狗的看法。

只是在我们的工厂里,各种活动既不会减少,也不会中断,因为他们要让我们了解劳动的好处,甚至发现劳动的教育价值。电工工厂发电机的嗡嗡声,铁工厂铁锤的叮咚声,木工厂刨子刺耳的响声,扫帚工厂劈和削的声音都从未停过。

这一切使人忘记了冬天,也提醒我还有任务摆在眼前,我必须开始。

桌子陈旧而布满刀痕,还刻有名字的缩写和年月,还有各种使人回想起痛苦、希望以及倔强时刻的标记。作文簿摊开在我眼前,准备容纳那篇惩罚性的作文。

我不能再分心了,我必须开始,我终究必须打开保存着我的全部记忆的保险箱,取出它们,以满足科尔布勇的要求;我必须向他证明履行职责的欢乐,探讨它的影响,乃至它在我身上的影响;不受任何干扰,直到完全证明这一切为止。

我已经打定主意,既然我要前进,就必须先走几步回头路,进行选择,找出一个起点,也许就从鲁格布尔警察哨开始,或者从格吕泽鲁普、胡苏姆公路和大坝之间的石勒苏益格·荷尔斯泰因平原开始更好。

对我来说,在这一片土地上,只横贯着一条路,即从鲁格布尔通往布雷肯瓦尔夫的路。尽管我必须把沉睡中的往事唤醒,我也必须开始。

开始吧! ◇(节录完)

--节录自《德语课》/远流出版公司

责任编辑:李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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