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破柙记 (7)

作者:柳岸

老虎。(雅惠翻摄/大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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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 ……”《论语.季氏》

“情况不同,也不是光凭一张嘴就能减轻罪名的。主要看事实!”李麟含蓄地驳斥“小偷”。

“怎么,你他妈真以为我是小偷?”他对李麟的误会感到不满:“告诉你,老子……”他突然紧张地压低声音:“老子不是什么小偷,老子是抗议者!”

“啊?!”李麟“腾”地坐起身:“你拦过军车,打过坦克?”不由地肃然起敬了。

“你以为只有到过天安门的才是抗议者?告诉你!……”他把嘴巴贴到李麟耳朵上,但声音却并不变小:“我是给‘工自联’撒传单的。……‘六四’以后‘工自联’在北京市呆不住了,藏到咱们县。是我到处给他们散传单,标语……”他清清嗓子,仿佛是要讲演:“……血腥的镇压,无耻的屠戮。……北京市工人自治联合会,严正声明……”

“你就为这被捕?”李麟问

“也没这么简单,……”“小偷”有些泄气:“七月十号,我在自由大街散传单。突然被两个‘黄皮(武警)’盯上了。我赶忙把剩下的传单藏到一家副食店的水果筐里,然后跑到一个衣摊上,想要拿件衣服换换装。不想,被摊主发现了。把我当成小偷!”说到最后一句他有点不好意思。

“哈!……”李麟笑了:“你小子还会玩花活,有点间谍小说味道嘛!”

“我是说你别门缝看人把人看扁了!”他说来不无自豪。

“要依我说……”李麟沉吟着:“你还是当个小偷好!”

“怎么?”“小偷”不高兴了,以为李麟在奚落他。

“我是说,”李麟连忙解释:“要是把你当成撒传单的,那就铁定定罪为暴徒了!岂不麻烦?……要是你咬定自己就是小偷,念你初犯,那顶多关你三个月!……”

“唔?……唔!……”前一个“唔”是惊讶,而后一个“唔”则是极大的肯定:“是路子,哥儿们!你不但有口才还有智谋。兄弟服你,听你的!”

一直在沉默的“病犯”突然咳嗽连声。李麟、“小偷”都屏气一听,有脚步声在门外传来!

脚步越来越清楚又逐渐模糊,大概看守巡视了一个来回。

“要不是大叔提醒,今天咱们就会捅娄子!”李麟心有余悸。随后,他靠近“病犯”关切地问道:“大叔今天吃饭了吗?”

“吃了!我喂的。”小偷答。

“病犯”对二人的关心没有反应,似乎仍沉浸在二人刚才的对话之中。

“你们刚才的话有道理。”“病犯”慢吞吞地说。

“什么有道理?”“小偷”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您给开导、开导!”李麟对“病犯”很尊重。一来是怕“病犯”说话费力,二来也是怕声音大了再惹来看守的注意,他说着把身体凑近土炕,“小偷”也跟过来。

“我是说,你们应该想办法尽早放出去!”“病犯”说。

“可由不得咱呀!”“小偷”沉不住气,不耐地插嘴。

“听大叔的!”李麟制止“小偷”的插话。

“自‘改革开放’以来,咱们的国家有许多变化……”“病犯”大概当过大干部,说话总有一股“报告腔”:“……有一个变化是没法控制的,也是咱们这个党最不愿看到的……”

“什么?”“小偷”问。

“思想变化。马列主义成了人们嘲弄的对象,社会主义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党的领导’在老百姓的眼里是强词夺理的代名词。咱们这个党过去是铁板一块,是用一个声音说话的。中央说个东,地方就不敢说西,老百姓也就只能一切向东看齐。一个腔调,一个板眼。……现在不同了,‘改革开放’带来不同层次的利害关系,这就难得一致了。……现在的情形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老百姓则或反其道而行之,或择善而从。上面越说好的,老百姓就越认为是孬的,上面唱戏,老百姓骂“放屁”,‘上面放鞭炮,老百姓倒背手撒尿’,这种变化你们没感觉?……”

“早就感觉到了,可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呢?”“小偷”不以为然地说。

“可是,机会就在这里呀!”“病犯”解释:“上下不一致,各念一本经,就会使你们这些抗议者仅成为辨别风向、识别气候的筹码,而不像已往运动那样是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牺牲。……”

“什么风向、运动的,我不懂!”“小偷”抱怨。

“您慢慢说!”李麟口虽如此说,心里却是在催促。他递到“病犯”口边一只塘磁缸,那里面盛的是“小偷”放风时打来的水。

“比方说……”“病犯”喘息了一会:“中央号召抓暴徒。地方呢?且不说他们对‘六四’是什么看法,就事论事,事件地点在北京,与我们这山高皇帝远的乡下有什么关系?可是,为了在这关键时刻与中央保持一致,就不得不抓点蛛丝马迹⎯⎯像你们这样的人来凑数、塘塞。日子一久,事情有所平静的时候,他们就举棋难定了。真当暴徒来定案吧,情理、法律都说不过去;把你们轻易放走?又觉得不甘心。……”他又是一阵咳嗽。

“更何况……”“病犯”不顾呼吸困难挣扎着说下去:“几十万学生要民主。五十天的持续斗争,不仅是解放以来所仅见,也是自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以来的任何群众运动难可比拟的。‘六四’之日北京城区四百万人上街头,这比当年法国大革命有什么逊色?不幸是失败了。但他们遗留的精神使一切独夫民贼都闻风丧胆!……‘六四’余波震撼了整个社会主义体系,苏联、东欧都离垮台不远了。……这些地方官员难道有眼不见,没有想法?那帮老人是豁出去了,他们有‘革命’本钱可以蛮干……任凭后人如何唾骂。可这些地方官还年轻,血债将要在他们手里还,其无后乎?……”他上气不接下气。

“别说了,大叔!”李麟实在不忍心再让他说下去:“我们明白了,别累坏了您!”

“没关系!”“病犯”挣扎着:“……我已无所谓了。活着多占一块地,不如死。……我也不怕他们听了去,即使我什么不说他们也不会放我。……我有个外号,你们知道吗?”

“什么?”李麟,“小偷”都问。

“…他们叫我……噘嘴骡子多嘴驴,双重绰号!”

“哈!…”“小偷”笑了,李麟却不动声色。

“所以,不说白不说,横竖都一样!”

李麟见他情绪亢奋也就知道劝阻不住。

“……你们一定要出去,要面无愧怍的出去!……中国是中国人的,不是那个党或领袖的。不管他是‘红太阳’还是‘设计师’,或是什么‘核心’。……决定中国的最终还是老百姓。满清政府称孙中山是暴徒,日本鬼子把反抗侵略的中国人叫暴徒,历史终会还抗议暴政的义士以清白。他们才是中国的脊梁,是喜马拉雅山,是长江、大河!……”“病犯”声虚力弱,却是在竭尽其力的完成一篇颂歌,刚到高潮时却嘎然而止了。

李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近前一看:“病犯”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不敢再打扰,轻轻地掖掖被角,然后退回到破席子上坐下来。

“他累了,睡着了,突然就睡着了!”李麟对“小偷”说。

“真是个怪人!”“小偷”晃着头说。

“他什么时候被抓进来的,多久了,什么案?”李麟一连串的问道。

“我哪知道!”“小偷”继续晃头:“我进来的时候他早就在这里了。只听说他是个老资格、老干部,……噢,对了!有个探监的说:他是个‘反党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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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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