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锦瑟(64)

作者:宋唯唯

水乡古镇,情牵情迁?(大纪元)

font print 人气: 461
【字号】    
   标签: tags: , , ,

当顶的灯光雪亮,一丈之外的这个人,虽然腔调十足的公务员派头,然而,他神色里的惊惧、停在原处的僵硬身姿,却表明,他也正在从面前这个陌生的女犯人的面容间寻找他记忆里的那个人。他们是旧人,然而,又不再是旧人,无数的心意都在岁月里雪崩,化成流水而去。命运让他们又一次聚首,而他们分明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人了,再陌生不过了。

她脑海里浮现出当初,他上门来演痴情郎的时候,天天陪着她的寡母在厨房里撕笋丝、择菜头,说不完的家常话——当初打下的基础还在原地,她母亲一直是真心喜欢他的,她狭窄而贫瘠的人生里,方圆百里找不出一个比他更适合的最佳女婿的人选了。他如今毕业回乡了,按照他父母规划的,在最炙手可热的权力部门做公务员,有这个机会送到面前来,他实在忍不住不去插手、不去她母亲那里通报,他必须要履行公务吧?不可能不执行公务的,对吧? 她能想像出他上门去的样子,母亲照例是心酸难当,又深感亏欠内疚、遗憾。他则拿出当年唠家常的架势,拿一只矮方凳,坐在她母亲脚边,推心置腹地说起来,阿姨,我们摊上事情了呀,朱锦出事了,深圳那头的公安部门通知我们这边的政府,说朱锦被抓起来了,据说要判刑,阿姨我跟你讲,我们政府里头的公务员都明白一个潜规则,要从监狱里捞人哈,你犯了人命案,你欠了天大的债务,只要想得出办法,找得到人,周转得开,人都是好捞出来的。可是,你要是炼法轮功,那是天王老子都搭救不了的,是要把牢底坐穿的。

他坐立不安的忧心忡忡一如当年,在她母亲眼里,他还是当年为女儿而备受熬煎的痴情少年。告诉她实情,只是为了在没办法中找一点彼此慰藉,他一直是把她当靠山的,尽管她以自己这几年和女儿翻脸、孤身一人逐渐衰老的生活经历向他证明——她是多么靠不住,想帮也帮不上。

阿姨你说,这怎么办呢?你说,她哪条路不好走,怎么想起来走这么一条自绝于人民的死路呢?我是真的……这么些年来,为她受了多少苦,阿姨你是知道的。好吧,她不回来不露面,她看不上我,我也不烦她了,好吧?可是,你说,过了这几年,她居然成我手上要抓回来管教的人犯了。我这两天,一直没吃没睡,自从看到她的名字……

他就这么绵绵地、絮絮地、愁眉苦脸地说下去。他是蓄意的,明明知道她母亲有多么孤苦孱弱、心力衰竭,他还搬了那么大一块石头去吓唬她,一下子就把她吓死过去了,夺走了大半条命,如今她腔子里还剩一口气,也是拿来折磨女儿的,她女儿不会不回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这下可把气出痛快了,有她母亲这块牌在他手里,朱锦是他手上的人犯,他有的是办法,何况,他现在手上有权、有势,调得动警察。他代表着国家力量。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清晰而痛快地,感受到天意的慷慨。报仇的滋味太痛快了,天要成全你,这桥段,连你自个儿都想不出来这么巧,做梦都不奢望会设计得这么巧妙。他真是太痛快了。

朱锦随着这一行人上车,一路到机场,虽然心存疑惑,但她一言不发,心里知道问了也没有用。果然,在登机口,身后的那位女公安,出示了朱锦的身份证。他们是天罗地网,没有什么是他们拿不走的。

下飞机后即被押上一辆警车,她望着窗外久违的原野。夕阳将水塘、人家、水田,铺上一层温柔的金箔。她心里凛然一惊,突然想起来,眼前的这一幕,还有她的身陷囹圄的平静,这一切都在她的梦里曾经出现过。

车很快到了,老街的桥过不了车。人得下来,步行走过桥头。朱锦望着家门口的方向,桥下的水静静的,街道静静的,对河那间搭出来的小屋,依然地老天荒地坐着一个老妇人,每到黄昏,她总是端一把椅子坐在门口,房间里也舍不得点灯,有月亮的日子,她就坐到月上中天才进屋。小时候,朱锦每次看见她和那间屋子,就只觉得想死,那老景孤苦无趣,犹如人生的真相,是她最不要看到的。而此刻,看见那老人还在,她心里却只觉得一种莫大的安慰,是到家了。

那领头的男子对那两个跟班的警察客气了几句,而后道,“就这样吧,我押这人犯回家去,从现在起我对这个人犯的行踪负责任。你们其他的人,先回局里吧。辛苦一趟,今晚好好休息休息。”

家里的情形,也是她在那个清晰的梦里见过的,橱柜里排着两三只碗,打小就熟悉的描兰花瓷碗,煤火炉上坐着一壶水,水壶是凉的,炉子是凉的。床头搁着针线箩。墙上挂着父亲的照片,并排又多摆了一只相框,是母亲给自己准备好的。这些年,每当给她拍一张好照片,她就会计划去照相馆放大了,框起来,死的时候好用——看起来真的用上了。丈夫死后,她就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对于这个生命,她充满了不耐烦,急不可待地想要草草结束。

这冷冷清清的屋子里,满载满盛的全是清寂和孤独。和朱锦自己在公寓里过的这几年的日子几乎一样。如果这两份孤单合起来,虽然也不是人气热闹,至少,母女相依。然而,就是为了那些回头看去全是荒谬的理由,和母亲天各一方,各自度过各自这么凄凉的日与月,如今,连话都没说上,一切似乎都要结束了。

那男人看她不哭不惊,在房子里仔细地看一遍,大抵着实感叹她的冷血,便忍不住地说道,“阿姨不在家里,她前天在家突然发病,我发现后,帮她叫了救护车,送在医院里抢救。因为我要带人出公差,昨天和今天的情况我都只听医生电话里谈了谈。”

不用说,当时是他在她家里,先把她吓唬得半死,而后,又叫了救护车。@#(待续)

责任编辑:李婧铖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朱锦心神不宁,突然从沙发上霍地站起身来,急促地道,“要不你还是赶紧走吧,不要在这房子里待了。你回来也就几个小时,可是每时每刻我都只觉得提心吊胆,觉得下一分钟就会有人冲进来。”
  • “你再看看这条街上,看看人们都忙什么,每个人都各得其所,父母打孩子,城管打小贩,吃喝玩乐,卖淫嫖娼,各取所需,这样的人群,你不觉得你信仰的东西离他们太遥远了吗?他们根本也不在乎你想要让他们知道的所谓真相。 你不觉得,你自以为是的奔走是徒劳而可笑的吗?”
  • 暴虐纷沓的脚步顺着楼梯跑下去,消防门开着,那足音发出巨大的回响,听得出人不少。耳边的那个声音依然在怒骂她,有人出手,一下一下地,用巴掌和拳头打她,都是壮年暴徒,使出的都是十足的力气,朱锦被打得睁不开眼睛,双眸闭紧,依然感觉视网膜上一片血光。
  • 此时,她急巴巴地从茶几上的一个牛皮纸袋里掏出一杯星巴克咖啡的星冰乐,交给警察递给她,“朱锦呀,这是咱们办公楼下咖啡厅的星冰乐,我知道你最喜欢喝的了,我呀,特意给你买了带来的。”
  • 听着这番话,朱锦脑海深处的一个禁区,仿佛被撞开大门,一直以来,她一种潜意识的自保,自动绕开所有关于雷灏的消息,现在,所有的消息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汇总了,一次性地,全都呈现在她的面前。是的, 从前,她是个凶猛的小兽,是持妖行凶的阿修罗,她曾经毁了一个妻子的心和她的家园——是她犯了罪,她这个恶毒、自私,玩火自焚的阿修罗。后来她离开了,那对夫妻看起来也不曾好起来。
  • 之后她又被提审过两次,手脚又被戴上大镣铐,审案的警察不再问她知道多少,而是暴力地刑讯逼供,她的案子现在已经很清楚了,是她自己找死,一纸说明书就能换来自由,她却非赖在牢房里不肯走,三句两句把揭批邻居划清界线的悔过书给写了,就什么事都没了。
  • 洗手间里,我在洗脸池前磨磨蹭蹭,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镜子里,一个戴黑墨镜的在向我微笑!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方明,这儿没监控。”这熟悉的声音让我心惊肉跳!他摘下了墨镜——My God!是他!
  • 在医院见到了杜红,也看到了她那位一直昏睡的将成为植物人的男朋友,我真是无话可说了。这个刚毕业的法律研究生,不谙世道,跟预审死磕,结果被一手遮天的小预审整得被律师所解聘、男朋友被打成重伤。我塞给她一万元——杯水车薪,在这昂贵的医院里支撑不了几天。这钱还是我向母亲借的,我目前在国内的现金,为还人情债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 徐队一愣:“说点儿‘人话’你听不懂啦?非得让我说‘黑话’是不是?方明,收拾东西!”我终于听到了这句久久企盼的“自由令”——坐牢四个月,我就听不懂“人话”了?非得用“地狱的语言”翻译一下!我已经成了标准化的大陆囚徒了!
  • 忽然牢门口铃铃作响——徐队拿着钥匙当铃铛晃。“又讲课呢,方明?”他说着开了锁,装模作样地说:“放学了,你走吧。”这是著名小说《最后一课》里的最后一句话,他用的也是小说中那老师悲凉无奈的语气。又开玩笑了。我马上改为笑脸迎了过去,“徐队,又提谁呀?”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