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前文)
我的许多儿时记忆,都与南台湾凤山的“曹公圳”有关。
我们在凤山的眷村原名是“诚正新村”,日后因黄埔军校在凤山复校而改名为“黄埔新村”。眷村的南端,原本是日军骑兵队的马厩。
马厩因陋就简地被改建成陆军总司令部附设的“诚正”中、小学。中学部日后迁走,成为县立凤山中学之前身,小学部在2013年我到凤山访旧时,还以“诚正国小”之名存在着。原有之建筑物依旧,只是添加了几栋两层楼校舍,消失的是原本介于陆军步兵学校营门与诚正国小之间的几亩水稻田。
那些水稻田就是靠数百公尺外“曹公圳”的一个闸门引水耕种的。闸门关闭时,渠道积水有好几尺深,以我们小学生的身高,是会“没顶”的。
问题就来啦,当年我们这群“眷村小英豪们”把这闸门蓄水池当作游泳池,台湾南部的炎炎夏日是要延续半年以上的,我们眷村男孩子们还真的把这约二十公尺见方的蓄水池列为“消暑圣地”。
在水塘里玩得不亦乐乎,直到有一次,一个孩子在水中抽筋,几乎溺毙后,自然就被学校当局列为禁区,也书面通知所有家长,反正就是三令五申,绝对不准我们眷村孩子们再去水闸玩耍。
哦,得先声明,我那时不满十岁,也还没学会游泳,这些“坏”事我没资格干,可是在记忆中,长我约三岁,得过高雄县中学运动会一百公尺与两百公尺蝶泳双料冠军的老哥,就是在那水塘中学会游泳的。
这禁游命令有用吗?
当然没有,这群“眷村小英豪们”放学后,仍然偷偷摸摸地去“消暑”,为了避免将衣衫打湿,露出马脚,所以他们(当然全是男孩子)全脱光衣裤,赤条条地跃入水塘,玩得个不亦乐乎。
某日学校训导主任接获密告,说是水塘中有“眷村英豪”在戏水,训导主任二话不说,冲到现场来个“人赃俱获”,将岸边所有的衣裤与鞋子,毫不留情地全都塞进预先准备好的大布袋里带走,返校后立刻走访相关的家长们。
你可以想像各“眷村英豪”之下场相当“凄惨”,记大过之外还挨打。我老哥呢,他“命大”,那天他正好在村头新建的篮球场练球,没有下水。
讲到老哥,他是真有那么一点运动细胞的,日后他成了省立凤山中学篮球校队之一员,由于他不是主将,为了展现“才华”给教练看,在某次赛事中替补上阵时力求表现地“飞身上篮”,结果被对手来个“坐飞机”摔翻,一声巨响之下,老哥的脚秆应声而断,上了石膏后,足足拐了好几个月,短暂的篮球“生涯”也就此终结。
操场边的水稻田里,在插秧未久而田中尚有泥水时,总会出现一些泥鳅在那泥浆中窜动,八成是引进渠水时顺道入田的。眷村生活清苦,餐桌上缺少“蛋白质”,我们下课后成群结队地去田边用小网子捞泥鳅,“丰收”时可以捞到七、八条以上,拿回家给主妇们“配菜”。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当年的稻田全是用“水肥”作肥料,打那儿捞起来的泥鳅也就是“水肥”养大的,好像不太卫生,但是煮熟后吞进肚子里似乎也都没事,就应了那句俗话,“不干不净,吃了不生病”。
喔,我们有时候在天黑时也拿着手电筒去田里“掏宝”,偶尔还会逮到几只田鸡呢,那就算是“中奖”啦!
就是因为缺少“蛋白质”,军眷的配粮也少得可怜,所以眷村在入夜之后,会有小贩推着脚踏车,车上放个大篮子,里面装着些“蛋白质”,在巷子里大声叫卖“五香茶叶蛋啊!”、“大饼包子馒头啊!”、“豆花啊!”
嗯!“豆花”也算是植物蛋白质嘛!
有零用钱的孩子们会应声跳出来围着小贩们转,有时候因为零用钱不够得要“合购”茶叶蛋时,小贩还会掏出把小刀,仔细“公平”地替我们分蛋呢!
喔,讲起“包子”,凤山桥头除了那家远近驰名的“桥头堡红烧牛肉面馆”,还有一家卖北方面点的小铺子,早上卖豆浆、烧饼、油条,中午以后,除葱油饼之外还兼卖包子,其滋味不下于高雄市“大水沟”上那家号称是正宗“茍不理”的白胖胖包子,只是面粉中可能渗了些较为便宜的杂粮,或者那面粉没有被“精制”过,以致包子皮有些淡淡的“土色”,成了名副其实的“土包子”,就是现在台湾民众最朗朗上口的“土包子”啦!
上世纪五十年代我还在高雄中学就读时,高雄市府把摊贩集中在一条用木板加盖的大水沟上,记得那时“大水沟”夜市还人潮汹涌,生意鼎盛的,“茍不理包子铺”就是其中的一家。
喔,这凤山桥头的“土包子”用料非常实在,馅心饱满,价廉物美,是让咱们眷村孩子们垂涎欲滴的美食之一。
“眷村小英豪们”除了脑筋灵活,顽皮点子多之外,学业上、事业上也不后人,有好几位从军后升到了将军的地位,走学术路线的有些当了大学教授、农渔专家,还有在政坛上崭露头角的。
民国四十六年,我的小学毕业班只有28个学生,男、女生各半,男生们最后约有一半出国留学,这留在国内的几位男生可都是非常有成就的,且让我细数给你“听”:
进了陆军官校三十五期的是崔万灵(与日后之军系立委帅化民同期),曾任马祖防卫司令部中将指挥官等军中要职。
有学术成就的,当属曾在台大任教的胡平生(历史学系)与孙宝钢(考古人类学系)两位教授。
蒋慕琰毕业于台大农艺系,是国内顶尖的“毒植物”专家,也曾担任过驻非洲某国之农耕队长。
还有一位是从澎湖的渔业基层干起,一路升迁到掌管台湾渔业总兵符的农委会渔业署长:胡兴华,最后他还入了阁,担任过农委会副主任委员。
这几位都是当年曾经同过班的小学同学。
同班的女孩子也因自幼耳濡目染而有“从军热”,有好几位加入了日后被并入“政工干校”系统的“女青年工作大队”,王自玉是其中一位。因为她嗓音清亮柔美,曾被调到金门前线的“马山喊话站”担任过向对岸共军喊话的播音员呢!
比我年长或年轻的“黄埔眷村英豪”,至少有十位是将军退伍的,旅美的工程师与科学家则不计其数(可能与当年之社会时尚有关),至于我所知的其他领域有知名度者,则是住我家对门,小我两、三岁的电影武打明星闻泽生(艺名闻江龙)。
还有一位比我至少年轻十好几岁,绰号“马导”的马宜中。您若是喜欢唱卡拉OK的话,也许会注意到众多名歌星如孙燕姿、许如芸、万芳、张学友、周华健、齐豫、黄妃等大牌歌星之许多单曲MTV,就是由她执导的。近年来,她与民歌手李建复等联手制作的那几集“快闪”惊喜合唱,更是You Tube上被点阅超过百万次之佳作。
半世纪前,有两位文名远播的军中作家吴延玫(笔名司马中原)与朱西宁,都曾住过凤山的眷村,其中朱西宁就曾住在咱们西一巷巷尾的一堆加盖之眷舍中,他那三位“克绍箕裘”、文名远播的千金,至少有一位是在黄埔新村出生的。
喔,咱们各年龄层的“眷村英豪”实在太多,无法一一细载,“眷村趣事”也是写不胜写的,以后慢慢再“聊”吧!暂时就此打住。◇
——节录自《由凤山“曹公圳”衍生出来的故事》
责任编辑: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