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1月19日
这五台山够远,来一趟折腾筋骨。一路上天寒地冻,天像是罩在个大乌盆子里,不是好兆头。
老道比起去年红光满面,不知偷吃什么补药。这老道道行高,前几次叫老子建坛,办运动会,这玩意改运势还挺管用,要不咱也不会让儿子黄脸婆跪在地下,老子站着烟里雾里叩拜了足足四十分钟,就等他开尊口说几句玄天玄地的话。老道会折腾,闭眼盘腿坐在那像尊泥神仙,好不容易开口喃喃自语:
“开春天就清。无生之门洞开。夏天做的事冬天不要重复。”
个把月前白日里老是一阵子哆嗦,骨头生烟似地猛颤,从心坎里冷出来。明明是秋老虎天气,偏偏冷得像是搁在冰窖里,冻得嘴唇发青。现在入冬更是手脚冷彻骨,怎么烤也回暖不来。心脏更是冻得发痛。问老道,他抬一下厚厚的眼皮,声音从腹部底层发出:
“放生一万只蟋蟀,一千只鲤鱼,一百头乌龟。怕还不够。再放九千头鸟。”
把儿子黄脸婆撤下后我挨上前去低声问老道那些噩梦是什么兆头。老道闭上眼从腹腔深处发出一句:
“别造孽。造孽多偿还不了。”
这话叫我胆战心惊,这老道莫非知道什么?
临了老道递来一本地藏经,让我回去抄一千遍。最后扔下一句话:“鸟从
天降,翻天覆地。”
我转回头想让他说清楚,几个徒弟把他搬上轮椅,一骨碌推走了。什么意思?翻天覆地?回去一路忐忑不安,婆娘偏不识趣,凑过脸问我拿去地藏经念起来。这婆娘,念经也不是一日,从不敢在我面前念,今天吃错药一路念,看她侧面满头的乱发,像个疯女人。
今年不比往年,老道没告诉我在哪建个坛,改改风水,取个好势头。放生?抄地藏经?老子都活到了这个份上?
※ ※ ※
1月20日
这些人一到新年就往家里跑,往人多的地方窜,封建遗留的陋习,落伍得很
。几千万人流,病毒不大爆发也难。恨不得把他们闩在原地,可这些人冥顽不灵,就像随季节迁移的牲口,拦不住。横竖爆发了死的是他们,把消息压住等于一个没死。
这年险恶,来势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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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1日
夜里惊醒,一睁眼看见老婆娘的大盘脸悬在黑里盯着我瞧,她那双眼睛啥
时变得老鹰一般锐利。这老婆子跟老子这么多年没学会卖乖更不懂得拿俏,只知道守着儿子孙子过日子,带在身边像个赘瘤,尤其出国访察时那些领导夫妇个个戏演得真的一样,碰上这不合作的,尴尬。谁让她跑到我房里来?
这婆娘不会说话,黑暗里盯着我劈头说:“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了。”恼得我恨不得劈她一脚。
“没人问你就闭嘴。”我闭上眼,背朝她拢紧被褥。
“瞧,这枕头都叫汗濡湿了。”说着她拿条毛巾垫在枕头上,笨手笨脚想把我的头抬起来。她的手凉凉的,叫人恶心。
“你少管闲事。”我从嘴巴缝里吐出半句话。
“我从不管你闲事。你睡不安稳,梦里大嚷大叫的,整栋楼都听见,流这么多汗,是个事吗?”她冷冷地说。这婆娘这些年没学会什么,就会跟老子来冷的。“我不管你在外边做些什么,夜里睡不好觉怎么成?你倒跟我说说,你都梦见些什么?”
“没梦见什么。”我把被子拢得更紧。
“不说也行。我来说。你叫儿子搞的金盾工程是啥玩意?我瞧他迷了心窍成天思索怎么折腾那事,说要造堵墙,把国家护起来?那不成了秦始皇的长城?你们这不太落伍了?”这婆娘不识趣,深更半夜和我说这事?
“你懂个屁!那可是最先进的高科技,长城哪能和金盾比?”我撑起上半身狠狠瞪她一眼。
“人家长城是挡胡人,你们这金盾听儿子说,是挡自己人?”这婆娘,我早忘了她的出身,我娶她时她的模样,我当初为了什么娶她。
“挡自己人咋的?你以为长城是挡外边的人?别蠢了。”我卧下身,弓成一弯虾子。
“我不蠢,你倒是留神别把儿子给弄糊涂。我就这一个儿子,你没了我就靠他了。”
“你咒我?”我静静躺着,这婆娘弄不动我。
“你可想听听我都梦见什么?”她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朵上说,热气薰得我难受。
“谁在乎你做什么梦?”我想她吃错药了,她死活我都不在乎,我管她梦见什么?
“不愿意听?行,不怪你,听了你恐怕更要发噩梦。”她说着把手掌抚平毛巾,转身出了房间。
怪,她发梦关我啥事?这触发了我的想像力,这婆娘能做啥好梦?她该不会梦到我的梦?越想越不安,却放不下面皮起身问她,一整夜胡思乱想直到天发亮,那头倒楣的鸡又扭脖子似地吼起来。@(待续)(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