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回归荒凉》(四﹞

袁红冰
【字号】    
   标签: tags: ,

时间:公元1966年8月

“落日是大漠的灵魂。今天,我就要为燃烧在茫茫风沙中的落日,演奏圣主成吉思汗悼亡曲。我的心灵将第一次与荒凉的大漠之魂对话,这是属于我生命的圣洁的庆典,我应当为此而沐浴净身。”来到大漠的第三天清晨,云水寒走出断崖间的洞穴时这样说。不过,他说话的对象不是苦行僧,而是枯红的断崖下那十几株银干的小白杨。云水寒已经基本上将苦行僧看做栖身之所内的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因为,住进这个洞穴以来,还没有一丝迹象表明苦行僧想同他进行交流,哪怕只是用目光进行交流。

云水寒在风撕裂的岩石缝隙间奔跃着,很快来到断崖下,然后向大漠中走去。但是,他选择了与那位蒙古少女依然残留在金色细砂上的足迹不会相遇的方向。少女眼睛灿烂的纯洁可以令他心疼,却不能抹去美少年心中骄傲的风格——他这样做,是因为他不愿意追寻那位少女逃离自己的足迹。

云水寒下意识地走向地形陡峭的方向。那里原来定然是不很高但十分险峻的山峰群,现在,群峰已经被金色的沙尘埋葬,然而,山峰那峻峭的风格像雄烈的鬼魂依然残留在埋葬峰群的流沙之上,从而形成一座座棱线锐利的沙峰。

中午时分,云水寒登上了一座最高峻的沙峰。沙漠之中无法找到可供他沐浴的足够的水源,于是,他决定登上高峻的沙峰,在这最接近太阳的地方,接受辉煌阳光的洗礼。
云水寒的衣服仿佛是被激荡的疾风脱去的,几乎是瞬间之内,他就向灿烂但却荒凉的万里晴空赤裸出自己的身体。那座高峻的沙峰犹如黄金铸成的陡峭的波浪,而美少年的裸体像是被金色巨涛高高托起的生命之美——他要被托向那在苍穹之巅炽烈燃烧的金轮般的太阳。

云水寒没有成熟男人那种发达的肌肉,所以,他的身体缺乏强悍的雄性风格。但是,他体形匀称,线条敏感而俊秀,而且有几许少年特有的清新的柔情。属于云水寒身体的,是另一种令人心醉神迷的诗意之美,深情的少女会情不自禁用柔媚花蕾般的红唇,伤感地轻吻那秀美的诗意,并以这种亲吻做为她们生命的意义。 正午的阳光像银火焰在美少年的身体上流荡闪烁,迸溅起簇簇炫目的光影;云水寒则扬起头颅,直视熔化的金球般的太阳,让自己的视野净化为一片金光涌溢的虚无。当云水寒感到灵魂和肉体都在太阳之火的沐浴下,净化为洁白如雪的灰烬时,他又让金色的大漠之风,为自己拭去那辉煌的沐浴后残留的火焰的痕迹。 黄昏之前,云水寒回到了断崖下。他经过太阳圣火沐浴的生命,纯净得只有一缕金色的风缠绕着空灵的审美激情。

浩荡的风沙在西方峻峭的天幕间弥漫成茫茫的金雾。金雾深处,巨大的落日呈现出青铜色,像一颗冷峻而荒凉的英雄的心。云水寒伫立在暗红似血的断崖之巅,将美丽的头颅侧伏于小提琴上,开始以圣主成吉思汗悼亡曲,同呈现出青铜色的大漠之魂,那荒凉的英雄之心,做心灵的交流。

乐曲最初的旋律意境辽远,犹如被古代蒙古勇士永不凋残的血迹染成深紫色的风,以深长而徐缓的韵律,从铁青色的万里戈壁上漫过。云水寒的心灵也在深紫色的风中飘散了,化为无边的悲凉。他第一次如此清新地意识到,圣主悼亡曲浩荡的悲情都是对蒙古自由之魂的苦恋,都是对高贵英雄人格的苍茫咏叹。

“蒙古铁骑征战万里,不是为了开拓疆土,因为蒙古草原碧野无垠;不是为了劫掠财富,因为蒙古草原涌金堆银;不是为了抢夺美女,因为蒙古草原美女如云。是对自由的神往,激起蒙古铁骑踏碎地平线的豪迈情怀。雄烈的蒙古之魂不愿受天赋宿命的限制,在美丽猛兽的视野中,最辽远的地平线也是狭窄的囚笼。成吉思汗率领蒙古铁血男儿,以雷电为战刀,劈碎铁铸的地平线,他们追寻地平线之外的意境,他们要跃上蓝天,体验无限的自由;他们要在狂醉之后,紧搂炽烈的太阳,做英雄凯旋之舞;他们要摘取满天绚丽的繁星,献给自己的情人做璀璨的思恋之泪。呵——,只要荒凉的高原上还有漫游万里的深紫色的风,属于蒙古之魂的自由梦幻,就会不停地向每一块风裂的岩石,每一朵艰难怒放的野花讲诉关于蒙古英雄史诗的故事……

“他冷峻如寒霜,但绝不凶残;他锐利如追风的长箭,只把挑战的锋芒指向最艰难的命运;他威严似猛兽之王,却从不屑于欺凌弱者;他有太阳般炫目的智慧,但绝不阴险诡诈;他的爱和恨都像长翅燃烧的鹰在风暴之巅飞翔;他愿在直视雷电中,为自己堂堂男儿的双眸获得火焰的神采。呵,圣主成吉思汗,他是高贵的蒙古之魂,他是千古男子中的绝美者……以秀丽的战刀开拓光荣的命运之路——这是属于古老年代的英雄之梦。成吉思汗驱动蒙古铁骑,由辉煌的英雄梦境跃入历史,从而以史诗的名义,将荒凉的蒙古刻在金色落日上——荣耀万世的史诗,都涌现于英雄梦想与高贵人格的结合,都是英雄意志在历史间的灿烂崛起与陨落……。”

云水寒继承了母亲的演奏风格——演奏时即使激情如焚,身体也凝然不动。此刻,他覆盖着紫色霞光的身体伫立在断崖上,像一座布满古老血迹的秀美而宁静的墓碑。但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蓝白色的雷电深情而残酷地缠绕着,而乐曲是从他燃烧的心灵中,伴随雷殛的绚烂痛苦涌出的长风。云水寒为这种感觉而热泪盈眶了,被晚霞映成淡紫的泪珠,滴落在风蚀的岩石上,破碎成怒放瞬间便凋残的野花。

“只有美貌的少女,才炽烈地热恋英雄;只有少女圣洁的心灵,才对英雄的俊俏之美最敏感。呵,圣主悼亡曲,这悲咏英雄之歌,定然是从少女的情怀中涌现……。”云水寒的思绪随着他心灵的旋律飘荡,越过了千百年时间的废墟……。

以徐缓漫长的起伏涌向天际的草原上,十万明眸皓齿、盛装如霞的蒙古美女垂手肃立,面对深红的落日,为英雄生命的凋残吟颂挽歌。落日的余晖在十万双美目中化做燃烧的泪,金雾般的晚霞都因为那辉映着落日灿烂魂魄的泪影而更加艳丽;十万美女优美如初放野花似的红唇间,飘出了在陡峻天幕上回荡的悲歌,那悲怆的歌声使荒野狂暴的风都痛苦地折断自己的铁翅,化成被冷峻的血浸透的猩红的沉寂……十万蒙古女儿浩荡的悲歌中,深红的落日骤然崩溃了,湮灭于怒涛般的茫茫云海间;十万美女深情的心,也在悲怆的极致之处绚烂地破碎,罂粟花色的血从吟咏悲歌的双唇涌溢而出。英雄生命的圣火黯然熄灭之后,绝世的美女便不再有爱恋的对象;十万蒙古女儿因此呕血而死。她们芬芳的鬼魂化做蒙古草原上万里花海;她们枯萎的美色却在流传千古的圣主悼亡曲中,吟咏生命意义的箴言:“人格高贵的英雄,是属于圣洁美女的唯一真理。”

云水寒像一缕燃尽的火焰,黯然瘫倒在断崖上。琴声消失后的沉寂随着他精疲力竭的喘息而战栗。云水寒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荒凉——那辽远的荒凉就在他空虚的心灵间。

云水寒收回了遥望天际的目光。这不仅是由于他不愿注视日球沉落后悲凉的地平线,而且是因为那位以纯洁而灿烂的眼睛震撼了他的蒙古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断崖下那根天生的铅黑色石柱旁。

少女的面容依然被杏红色纱巾遮掩,只露出眼睛,她身着淡紫色蒙古长裙,情态轻柔而又坚定地侧身搂着那根形如仰首悲愤狂啸的苦役犯般的石柱,使人觉得她就像是从那铅黑色石柱中渗出的一片美丽的血迹。少女微微扬起头颅,遥望因失去落日而变得更加荒凉的天际。她妖娆的身体则似乎在下意识中越来越紧地贴住石柱。

“她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定然只有一缕对英雄的嫣红的渴慕。呵,——不,除了对英雄的渴慕,还有辽远的忧郁。”尽管由于距离太远,而且少女又是侧身对着他,云水寒无法看清少女眼睛的神情,但他仍然这样确信。

“她搂抱那根狰狞的石柱的情态间,似乎有初雪的洁白神韵。噢,她真像在搂抱初恋的情人。但她心中仍然有对英雄男儿的辽远的渴慕,这也许是因为石柱色调太阴郁了,没有英雄辉煌的诗意……可是,她多寂寞呵——只能搂抱岩石……。”想到这里,云水寒感到深深的遗憾。他为自己没有铁铸的胸膛而黯然神伤。因为,他意识到,渴慕英雄男儿的少女,一定希望自己的情人的胸膛坚硬如铁。心灵的极度疲倦使云水寒久久地无法找到摆脱那种遗憾的精神力量。直到深黑如墨的夜色漫过大漠,他才步履蹒跚地回到栖身的洞穴,让遗憾消失在沉睡的深渊中。

第二天,当意识刚从黑暗的沉睡深处浮现出来,云水寒就敏锐地感到,一定有什么人走进过洞穴。几天来,他已经习惯了苦行僧铁骷髅似的身体的味道。那仿佛是一种与干裂的岩石相近的气息。然而此刻,他却呼吸到了另一种风格完全不同的气息,这气息使他想起从初雪般洁白的野花间飘过的淡紫色的风。

云水寒缓缓睁开眼睛。外面银色灿然的阳光将洞内洁净的空气映成明丽的浅蓝色。云水寒发现,洞口边放着一块风干的驼肉和一只装水的皮袋,而一枝野花则插在他身旁地面的石缝间。花瓣呈现出浓艳的深红色,像是属于落日的干枯的血迹。而云水寒最初进入洞穴时看到的那朵花,还斜放在苦行僧膝旁,花朵那淡红色的色调,犹如一缕少女清新的哀愁。说不清为什么,云水寒产生了对苦行僧的艳羡之情。或许是因为属于苦行僧的花朵那柔和的淡红色,更像纯洁少女心中沐浴着清新哀愁的恋情,而他身旁的这朵花却红得太强烈了,这种红似乎只应当与烈焰和狂风同在。

似乎是被某种暗示引导着,云水寒来到洞穴边。断崖下,那位蒙古少女淡紫色的身影,立刻给少年美丽的眼睛抹上几缕流云般的柔情。少女正从断崖下搬取风碎的枯红色石块,堆在那十几株白杨树四周。显然,她是要在白杨树周围,用石块筑一道围墙,以保护白杨树免受紫毛的骆驼和黄羊的侵害。想像着在无边无际的枯黄的大漠中,一道色泽如血的石块筑起的围墙,环绕住这十几株翠绿欲滴的年轻的白杨树,云水寒不禁被深深感动了。他觉得,那景象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之美,直接触动着人类生命意境的最深处。这位善感的美少年眼睛里,竟然为此而迸起绚丽如霞的泪影。

少女的面容还是被杏红色的纱巾遮掩着。在追寻荒凉意境的旅途中,云水寒就已经发现,进入荒漠草原之后,女人们几乎都用色彩艳丽的纱巾将自己的脸蒙住。他猜测,纱巾是为了保护她们的美色不受能吹裂岩石的风的摧残,而艳丽的色彩则是暗示每一个被遮住的容颜都美如盛放的野花。云水寒以往从未产生过掀起纱巾看到她们面容的愿望。因为,他浪漫的情怀相信,艳丽色泽所隐喻的美,比真实的美更迷人。可是,今天他的心却被一个炽烈的欲望焚烧着——他希望那如同火焰一样在金色沙漠间流荡的阳光,能够点燃狂暴的风,骤然撕去少女的杏红色纱巾,让她惊慌的容颜裸露在蓝天之下。而他要直视着少女的眼睛,严肃地质问:“为什么你将淡红色的花送给苦行僧,而插在我身旁石缝间的花却红得过分强烈。”——他认为这个问题对他极其重要。而且,他毫无疑义地相信,野花连同水和食物都是这位紫裙的少女送来的。

风并没有撕去少女的纱巾。云水寒则已经决定,在提出那个质问之前,一定先要她自己撩开面纱。不过,整个上午云水寒都坐在洞穴边,等待少女筑成那道围墙。他不愿意在她进行这件有神圣意味的工作过程中打扰她。同时,他也没有试图去帮助她。因为,他觉得,用大漠之风剥落的暗红岩石,筑起维护翠绿白杨的围墙——这件事蕴含的生命之美,应当只属于有一双纯洁而灿烂的眼睛的少女。

午后,齐胸高的围墙终于筑成。云水寒特意选择了一道形如雷电轨迹的裂痕向断崖下奔跃而去——他似乎想以此让自己奔跑的脚步获得雷电的风格。

少女被惊动了。她迅速向云水寒瞥视了一眼,同时,妖娆的身体像一缕受惊吓的淡紫色的风,倏然向后退去。然而,退到沙丘顶上那根铅黑色石柱旁时,少女却又停下了踏起金色沙尘的步履,转首回顾。在杏红色纱巾的阴影下,少女的眼睛呈现出莹澈的墨蓝色,而那墨蓝的深处猝然闪烁起几星艳丽的泪影。

云水寒骄傲的少年之心使他从不屑于追求离他而去的足迹,但是,今天他却依然大步走向那位少女,原因只在于从她凝眸回顾时艳丽的泪影间,他领略到了灿烂的期待。

看到云水寒继续向她走来,少女后退了两步,接着转身跑去,很快消失在沙丘顶端后面。等云水寒来到铅黑色石柱旁时,少女已经若有所待地伫立在前面另一座沙丘上。她在金色炫目的流沙间留下的足迹,显出几许意醉神迷而又惊慌无助的情态。云水寒就追随着这行少女的足迹,走向大漠深处。

沙漠的形态渐渐由曲线流畅的沙丘变成了陡峻的沙峰,而少女的足迹在沙峰锋利的棱线上艰难地伸展,她俊秀的身影仿佛是在黄金铸成的刀锋上做命运之舞。

太阳像熔化的金轮在苍穹之巅缓缓滚动;纯净得近乎透明的空气变成了浅蓝色的火焰。云水寒觉得,炫目的阳光似乎像熔化的金汁,深深渗入了他的皮肤和肌肉,将玉石一样洁白的骨头都烧焦了。不过,那种骨头都被焚烧的灼热感并没有给云水寒以痛苦。相反,他的心灵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只属于铁血男儿的欢欣——他的头颅仿佛在火焰中熔铸成坚硬的铁块,而锐利的阳光如同闪烁的刀锋,在他铁铸的头颅上雕刻出刚毅的线条,雕刻出冷峻的优美——云水寒为此而欢欣。

大漠酷烈的黄色变得越来越干枯了,那干枯的黄色好像随时都可能骤然迸裂,而从裂痕中涌出的将是灰暗、寂寞的长叹。在枯黄的背景间,前面那位少女的身影酷似一个美丽的伤口,又像一缕孤独的淡紫色泪痕。

即使让眼睛长上风的翅膀向四周遥望,能看到的也只有无边无际的枯黄色。人的心也在那干枯的黄色中变成一片枯萎、干裂的落叶。突然之间,云水寒的视野失去了空间的纵深感,而时间也好像干枯了。大漠变成一座陡立的、黄色炫目的绝壁,急速地向云水寒倾倒下来;天空则犹如蓝色的血,不断渗入峭立的枯黄之中。意识如同火焰的旋风飞转,极力睁大的眼睛里燃烧着迷茫的痛苦——云水寒只想放声痛哭,只想疯狂的呼啸,并让自己的心在那呼啸中破碎为猩红的急雨。云水寒知道自己狂醉了。

以前,尽管云水寒被从来没有喝过酒,但是他的心已经沉醉过无数次。因为,中国古代史籍中那些叱诧风云的英雄男儿,那些豪气干云的侠者义士,那些风流蕴藉的诗人墨客——所有人中之杰,全都有一颗愿意在痛饮烈酒之中狂醉的心,只有被白火焰般的烈酒净化过的心灵,才属于高贵的男儿。而云水寒之所以还没有喝过酒,只是由于还没有遇到他认为值得与之同醉的人。

今天,那再也没有在自身规定性中的发展余地的荒凉,那极致的荒凉,使他进入了狂醉状态。在大漠之醉中,云水寒的步履如起舞的狂风,雷电般的目光凝视着前面充满宇宙的燃烧的金雾,以流光溢彩的声音呼喊出此刻心中唯一的愿望:“撩开面纱,让我直视你的容颜!”

少年的呼喊凋残之后,时间骤然死去了,成为一座陡立的枯黄的墓碑,而墓碑上只雕刻着少女淡紫色的身影。

一阵金色的疾风掠过,杏红的面纱犹如温柔的血迹,以妖娆多姿的情态飘荡起来,面纱下露出了少女的容颜。

瞬间之内,太阳变成一块黑色的岩石,而炫目的蓝天弥漫起动荡的夜雾。云水寒眼前只有一片流溢着嫣红朝霞的宁静的雪原——那是少女容颜之美的意境。痛饮令太阳和蓝天都黯然失色的少女之美,云水寒又醉了。一醉复一醉,由炽烈的大漠醉进入圣洁的少年情醉,云水寒在狂醉峻峭的峰巅召唤锐利的死亡,因为,只有死亡才能将他美丽绝伦的狂醉雕刻在永恒之上。

“为什么你送给我的花红得灼伤了我的眼睛;为什么不让淡红的花——不让你淡红的柔情在我的身旁开放?!”于双重的狂醉之上,云水寒轻声地问,不过,他的声音却敏感而急速地战栗,宛似受伤的锋刃。

少女的声音如淡金色的流云飘起:“你看苦行僧的样子多可怜。可我只能送给他浅色的花,太艳的花会乱了他的心……祖母告诉我,这种深红的花是我们一代代蒙古女人的血染成,只有圣主成吉思汗才配得到它,它是献给英雄的花——你的琴声里有英雄。”

说完,少女眼睛里那灿烂的纯洁间飘过一缕明澈的忧郁,而流溢着朝霞神韵的微笑,则浮现在她花蕾似的红唇边。这荒野中少女嫣然一笑,美得可以令青铜色的落日醉卧在茫茫的云海间,永不醒来;美得可以让千古历史都失去价值——生命的意义就是这闪耀在荒凉极致处的微笑之美。云水寒的少年之心又一次因属于这位少女的美色而疼痛了。那银白色雷电一样锐利的疼痛间,泪水如狂泄的怒潮涌出。

“那灼伤我眼睛的花是献给英雄的,它与我无关!”云水寒把这个像烧红的铁剑似的想法,深深埋入自己疼痛的心。然后,他失声痛哭,掩面离去。他不愿意让太阳和少女看到自己的眼泪,因为他的价值观念确信,英雄男儿都是无泪的铁汉。 傍晚,云水寒回到了栖息之所,并立刻无力地俯伏在洞穴岩石的地面。他的神智已经完全清醒了,但是,刚刚经历过的大漠醉与情醉似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只是一片殷红的灰烬——那殷红的色调全是对紫裙少女的无尽的思恋,而灰烬则是他少年的心燃烧后的遗迹。
@(待续)
(节自《回归荒凉》第八章)
※文章由博大出版社授权大纪元首发,欢迎转载,请标注转载自大纪元※
◎有兴趣购买此书的读者请向博大书局购买
订购电话:1-888-268-2698
网上订购:www.broadbook.com
电子邮件:order@broadbook.com
(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文殇》和《自由在落日中》出版在海外普受关注,目前仍于澳洲寻求政治庇护的袁红冰也因而名列中共“最大的禁书专业户”。
  • 继《文殇》和《自由在落日中》出版普受关注之后,袁红冰另两部巨作《金色的圣山》与《回归荒凉》同时问世。悉尼法轮功学员曾铮女士的自传体纪实小说“静水流深”(Witnessing History)英文版也于近日上市。
  • 今年2月是文革“内人党”案37周年。大陆媒体把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列为言论禁区。只有海外出版了原北京大学法律系教师袁红冰揭露中共对蒙古人实施种族灭绝罪的小说《自由在落日中》。我只读了这部著作的片段,心灵就被强烈地震憾,还勾起了我痛苦的回忆。
  • 自从我受邀同意担任《中国民主政党联盟》秘书长以后,来自亲朋好友、学生故旧的资讯纷至遝来;劝阻之言滚滚如云,否定之意纷纷如雨。质疑的关键之点,聚焦于我不应当以自由知识份子之身,涉足于污浊的海外民运。

    屈指算来,流亡海外刚刚八个月。在海外民运的范畴内,也确实遇到了一些坚毅果敢、睿智聪慧之士。不过,当我捏着鼻子走近某些自称“民运人士”的小政客时,人格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种恶臭的气息能令狂风都为之窒息。几乎所有属于中共官僚的人性的丑陋,在这些自称“民运人士”的小政客生命中都能找到知音。置身于此类人士间,我不仅要紧咬坚实的牙齿,才能忍住随时可能爆发的呕吐感,而且有时面对泼皮牛二式的侮辱,还要“顾全大局”,学韩信之大忍,而不能依据我刚毅的天性,怒发如雷。尤其可悲的是,这类人士竟然都自视甚高――或自诩为未来民主中国的政治领袖,或自认为已经成为历史人物,其中最谦虚的,也要自称是某一类值得尊重的人群的代表。他们似乎只有通过这种自恋式的幻觉,才能找到生命的自信。

  • 当代西藏的命运,实质上是残存于雪域高原上的圣洁信仰的命运。
  • 那天,回到住宿的宾馆已经是夜里了。珠牡整整一夜都伫立在卧室的阳台上,望着空中纷乱涌过的黑灰色的云团,心灵中只重叠着寂寞和空虚。第二天早晨,虽然疲惫不堪,珠牡还是坐进父亲的高级轿车,随同大活佛的车队,驶向哲蚌寺。今天,大活佛要在哲蚌寺宣讲佛法。
  • 日球沉落到云层之下,像一团疯狂的、苍白的激情在荒凉的地平线上炽烈地燃烧。低垂的青灰色云层底部被阳光烧成深红色,仿佛是就要熔化的岩壁。从日球沉落的地方涌起的浩荡的风鼓动着金丝般的雾,漫过苍茫的原野。
  • 蓝紫色和铅黑色的浓郁的云雾被浩荡的高空之风吹动着,迷迷茫茫地沉降下来,涌向辽阔荒凉的原野,犹如天空坍塌了似的。铁褐色的大地在云雾低垂的阴影下显得昏昏冥冥,而托起天葬台的石峰却还裸露在透过云隙照射下来的炽烈阳光中,仿佛是一座由千年狂风在凝结如石的白火焰上雕成的峻峭祭坛。
  • 贝吉多杰是昨天回到拉萨的,并在大昭寺内过夜。大昭寺有他过去熟悉的几位僧人,通过这几位僧人,他得知,三天后,正在西藏“视察工作”的那位共产党领袖级的大官可能要来大昭寺参观。听到这个消息后,贝吉多杰立刻决定,以他做为刺杀对象。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