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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的时候,爸爸再一次背着行李扛着伞,随工作队下乡。妈妈带两个妹妹回乡下的老家,临走时,留够了粮食和买菜钱,交代了安全事项,把小诗托付给自己在省城上学的大学生亲戚。小诗在妈妈走的第二天,就被接到了大学。寒假时的大学,大多数学生都回家了,留下来的大多是路远回家不便的、准备考研究生的和农村的同学。小诗在大学生宿舍里,感到很新鲜,桌上放着《古希腊史》、《西方音乐史》一类的书籍,他们的学问一定好高深噢!
坐在大学生中间,他们交谈的自己一点不懂。
“中国社会问题,实际上是地理环境和人口的问题,单独看某一因素,都不构成中国今天的问题。中国的地理环境,隔绝中国与外部世界的联系,与西方世界如此遥远的空间距离,使得西方文明的影响在2000多年中几近于稀。中国古代文明就在这种与世隔绝的情况下,独立地、单一地、原汁发酵式地发展起来了。我们知道,这种近亲繁殖式的文明,并不一定是健康的、有益的。”
他是医科大学生吗?要不然为什么用近亲繁殖来比喻?
小诗翻开《古希腊史》,里面有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阿基米德……的画像,宙斯神殿……和断臂维纳斯的雕像……哇,世界这么大啊,“为什么西方人要讲神?”
大学生哈哈大笑起来,“为什么中国人要讲祖先?”
小诗觉得祖先和神的概念是不一样的。“祖先是人啊!人怎么能和神相比呢?”
“人死了就变成神了啊?”大学生笑着哄他。
“那坏人死了也变成神吗?”
“只有好人才变成神。”大学生挤了一下眼睛。
“那坏人都到哪去了呢?”
“坏人就在我们中间啊。”
“那好人和坏人怎么分呢?”大学生哄堂大笑起来。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毛主席说‘希望寄托在青年人身上了’。”“哈哈哈哈哈哈!”大学生笑成一团,有的抱着肚子在床上打滚,有的躺在床上拼命拍床板。
小诗感到命题已经被偷换了,在哪一个环节被偷换的,自己还不清楚。
“STOP!STOP!现在‘言必称希腊’forbidden的,我可不愿被打成反革命。”一个大学生说。
小诗看着手上的书被拿走了,他说英语,一定是英语大学生。
“那什么是神呢?”小诗纳闷。
“譬如说,它的许多概念……”大学生又继续探讨,“例如,中国,这个概念,就是虚假概念,完全是对外部世界无知的产物。再如帝制,文化的重要表现之一,西方的统一的帝制,实际上在西罗马帝国灭亡后已经不存在了。后来的东罗马帝国、拿破仑帝国、奥匈帝国……不过是地方性的松散组织……俄罗斯帝国,虽诞生于中世纪晚期,可是自彼得大帝面向西方,国家的现代化建立在西方文明的基础上……直接承接西方工业革命成果……尤其是西方文明理念在俄罗斯民族传统的移植,产生了世界经典意义上的文学艺术……也形成了俄罗斯精神——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帝国……”小诗注意地听着发言,怎么好象就是自己家墙对面的那些人的谈话呢?会不会就是同一群人呢?
“……资本主义自发地走向民主,因为资本主义本身就是自由精神的自发产物……”“俄罗斯就是这样一个专制与自由搅在一起的二尾子国家,如果没有自由,也不会产生灿若群星的文学艺术……”
他好象是艺术大学生,要不然怎么会谈艺术呢?
“列宁的革命利用了资本主义的议会民主……”
“我们现代中国孕育在一个什么样的摇篮里……甚至可以说没有文明……”有同学断言。
“只有中国,在一个基本不变的地理环境下,重复着自秦始皇以来的一切一切……”“中国帝制的连续性,主要是意识形态的作用……”一个同学插话,“中国的儒教礼制,这些在西方是绝对没有的……”
“直到今天,仍然对西方一无所知,也没有一点现代因素……”
他们好象是大学政治系的!小诗听得津津有味。
“人口问题,哈,6亿人口,能想象吗,世界上有哪个国家……”大学生一齐自嘲地讪笑起来,“哈哈哈哈……”那个发言的大学生继续说:
“你们读过法国启蒙思想家孟德思鸠的《法的精神》没有,“中国这块土地是如此适合于人口繁衍……那里的女人的身体是这样地适合于生殖……”说罢淫猥地笑起来了。“你搞媳妇了没有?”几个大学生都淫猥地笑起来,在上下床上打成一团。
小诗看到了大学生的另一面,应该说,人的另一面,人都有下流的一面。小诗很有兴趣,大学生谈了一阵个人大事,对象问题。
“我信佛。不涉尘世。”那个发言的大学生双手合十,假装闭上眼睛,口中喃呢……众人正襟危坐,“假正经啊!”一个同学笑倒在床上,“晚上被子都要顶通……”
“哈哈哈哈!”又是一番哄堂大笑。那个双手合十的大学生转身就按在他身上,做出挥拳的样子。
“肃静!肃静!”有人要开课了。
“中国的吏治——当然全世界,不管在何等制度下,都存在这一问题——但只有在中国,也只有在中国,统治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庞大的管理阶层,实际上变成一个独立的无所不在的食利和中间盘剥阶层……朱元璋甚至用过“扒皮实草”来解决贪污问题……”换了一个历史系的主讲人。
“你对四清四不清怎么看?”一个同学横生枝节。
“清的不多,在俺那个乡里,有好的,但大多数……”
“人之初,性本恶……”
扯到性恶性善,都承认教育教化作用,分歧在‘祖先之训’还是‘西方之化’……讲到最后,又是‘体’‘用’之争、‘器’‘利’之辩,觉得绕不出圈子。
“中国,如果从世界文明主流的角度看,完全是一种伪文明,没有自由、平等、民主、博爱这些概念,所有的文献典籍都是讲统治术,包括道德经。”一位大学一年级同学突发异端。
“这是胡扯!”几个同学群起攻之。举孟子如何、庄子如何,大有攻城拔寨之势。
“好了!好了!”一个面容沧桑的同学拿出一个头巾布包,“来,还是肚子要紧!”是妈妈老家的远房弟弟,按说,小诗该喊他表叔,拉了小诗一把,把布包打开,是老家农村带来的炒花生。大家一齐围上来,又有一个同学拿出一瓶地瓜干,都用杯子斟上,剥壳啖核,品醇饮鸩,唇香舌臭,眉飞色舞。“来,干了,祝老秦哥与乡村地瓜二嫂百年到老!”大家一起举杯。一个语言文学系的同学感慨乍起:
“我哭你啊,诺大中华,悠悠千年,真精神何在?”
“农民精神!”“民脂民膏!”
七嘴八舌,东扯西拉,又扯到试行联邦制,也许能解决中央和地方的管理问题,像美国那样……又扯到苏联如何祸害中国,‘十月革命一声炮响’,苏联帝国欧亚,如果说其在国内还有几许自由特性的话,在外交中从来都奉行的都是扩张和霸权政策,对中国的蚕食鲸吞,从清朝初年至今这三百年间从来没有间断过……
“以国家兴亡为己任,置个人生死于度外!”
中国知识分子、当代大学生思想活跃,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跃然席间,小诗虽然听不懂,但兴致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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