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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清明引(32) 滿庭芳-暗器爭評3

圖為華山西峰蓮花峰(公有領域)

第八章 暗器爭評(3)

昭雪一入宛月閣,便見福晉宛月正襟危坐,連忙跪拜。

「側福晉請起。」宛月柔道,便讓藍纓將《武平家訓》交給她,道:「妹妹,你入府來,便是武平王府的女眷,理應通讀《家訓》,也好了解咱們納蘭家的歷史與威望。吾聞妹妹知書達理,頗有文墨,就請妹妹讀予眾人聽,也好一盡主子教化。」

昭雪聽是讀書,便不再惴惴,道:「是。」說罷,便念了起來。藍纓奉茶二位,眾人靜聽。頁復一頁,昭雪讀將下去,心內漸漸感覺,原來這納蘭一家,也是精忠報國的忠義臣子。所述之理,忠孝節義,無一不全,文采武功,舉世無雙。

眾人靜聽之間,一人邁步,踏入宛月閣。昭雪讀得入神,尚未察覺。納蘭示意眾人不要做聲,宛月讓出主位,納蘭坐於其上。

昭雪讀畢,便一抬首,卻是納蘭。

「你讀得甚好。」納蘭道。

眾丫頭換過一輪新茶,「小王爺該當誇讚福晉才是。」藍纓道。

「是你的主意?」納蘭問宛月。

「是。」宛月道。

「呵,那便該罰。」納蘭飲口茶,對宛月緩道:「長幼有序,賞罰分明,方能服眾。她如此驚擾於你,只叫讀書而已,善心故可,但威嚴亦不能失。」

「是。」宛月低眉道。

納蘭便又對昭雪道:「吾剛才經過芳雪齋,見你練字。想來抄寫亦非難事,《武平家訓》記載吾納蘭世家治世之功,府中小兒均要求背誦,你須抄寫十遍,好過那些鄙詩野詞。」

昭雪無語,只得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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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夜,炎熱,欲雨。

徐氏綢緞莊空無一人,暗夜瑟瑟,寥落悲哀。突然,堂上降下一人、一口袋。林西正納悶,為何鐵桶一般的繡莊,如今一人也無。便見到徐老闆的屍身,才知一切已晚:「《滿庭芳》,若不是我教給珠兒,珠兒便不會死。若我還在你身邊,你也不至於身首異處。徐公,林西愧對於你。」說罷,便是叩地三頭,聲聲做響。

麻袋裡面之人已醒轉。林西聞聲,勃然大怒,將立無書從麻袋中拎了出來。立無書正欲發怒,卻是一怔,道:「你、你是林將軍。」

「哼。」林西手一松,立無書掉在地上,從麻袋中鑽將出來,道:「林、林將軍,你為何抓我?害死你妹妹的人,可是孫嚴芳,不是我啊。」

驚聞小妹已死,林西不禁倒退兩步。便又揪住立無書,道:「什麼!吾小妹……已經死了?」

立無書見他驚異之狀,心思難道他才知曉麼?卻見他喝道:「呵,哈爾奇,為何你要騙我。」手中之劍亂舞,立無書害怕傷己,蜷縮於牆角。林西拄劍跪地,竟噴出一口血來。立無書見血心驚,胡言亂語道:「你要殺便殺孫嚴芳。」

林西聞言,大怒不可遏,仗劍逼近立無書,道:「便是有你等狐假虎威,巧舌如簧,羅織罪狀,構陷良善,才給那個混蛋行惡的機會與許可。」

立無書心虛恐懼,戰戰兢兢,厚著臉皮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一介文官,哪裡來的膽子,做喪盡天良的壞事。」

林西道:「人都說說謊的人舌頭長,今日,吾林西便要割下你的舌頭……」說罷,便提劍上前。立無書登時面色慘白,汗如雨下,舌頭打結,吐出不清的言語:「你你你,林將軍,你,可是好人,你,不能殺吾,好人,好人不能殺人……」

林西閉目道:「難道好人便都由你們任意屠戮麼?」盛怒之時,腦海卻現出曾經一人所言:「林西,戒嗔戒殺,留人一命,便是留己一個餘地……」念及至此,手中之劍也緩了下來。林西收劍,抱起徐老闆的屍體來到後院,好生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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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鋒山,毒霾蔓延,荼毒無數生靈。

飛刀門、飛劍門、寒刀門小部分人在寒鋒所施保護絲網下,倖免遇難。大部分人卻遭受毒霧荼毒,喪命殞身,其中又以寒刀門最重。眾人在紗網中唏噓,便是只隔一層紗,卻是生死之別。眼睜睜看著曾經的兄弟、好友紛紛罹難,眾人心如錐刺,卻無能為力,紗網之中一片哭聲。

「不准哭!」刀器怒吼一聲,眼中充血:「誰再哭吾便殺了誰。」

劍器嘆了口氣,道:「大哥,你又何必……」

「哼。」刀器心結舊怨不解,劍器更遇不到好臉色。

眾人聽他聲威如山,便都不敢哭了,三三兩兩圍著,眼神呆滯,默默滴著無言淚,往肚裡吞。

最痛心者乃寒鋒也,救了別人,卻救不了自家兄弟,寒鋒捶地嘆息。劍器走過來,道:「寒城主,此次幸虧你及時出手相助,否則我等不堪設想,世間恐不存飛刀飛劍,此恩此德,劍器永生不忘。」

寒鋒見他,便不再現悲,拱手道:「扶危濟困,這是吾一向的準則。劍門主言重了。」

「敢問寒城主,這絲網是何等材料,竟能擋得住天下第一毒。」劍器道。

「嗯,這絲網看如細絲織成,實則密不透風,所以才有此奇效。」刀器便也走近,道:「如此神器,不知寒城主從何得來?」

寒鋒道:「此物是吾家傳之寶,數十年前一天晚上,突然從天而降,家父引為天降神器,取名天絲護甲,作為家傳之寶。沒想到,今日卻可以救人,也算功德一件。」

劍器道:「吾素聞寒刀一脈仁俠重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寒鋒心內歡喜,道:「劍門主過譽了。吾今日有幸能及時相助二位英雄,也便是吾寒鋒之榮幸。」

「好。」刀器見他談吐之間無有遮掩,似是個光明磊落的丈夫,便是一聲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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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達糊游在山上轉來轉去,來回來去也不見晴紫燕身影,正失落間,卻見草叢裡有紫色隱現。心思一動,悄悄走將過去,突然大叫一聲:「有蛇!」

「哪裡?哪裡?」晴紫燕從草叢之中跳出,見是一陌生男子,好不氣惱,怒道:「你是何人!」達糊游得意洋洋,捻著兩撇小鬍子,道:「咳,好說了。吾乃是江湖上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達糊游!」

晴紫燕眼中不屑,道:「哼,原來是人人喊打的達糊游!」達糊游一聽,原來自己在心上人眼中,竟是如此聲名狼藉,登時急道:「什……什麼!」

晴紫燕道:「本姑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說罷離開,卻見達糊游攔住身前,登時喝道:「讓開!」

「不讓!」達糊游賴皮道。

「讓開!」

「不讓!」

「你……」

「哼哼!」

晴紫燕面色通紅,達糊游得意洋洋。正僵持之際,突然天邊一道黑雲席捲而來。「糟了!」晴紫燕道。

「何事?」達糊游道。

晴紫燕不理他,便是速走。達糊游緊追不捨。無奈,黑雲如風,瞬時便至眼前——生死一線。

「那是什麼?」達糊游問。

「毒姥姥放出的毒霧!」晴紫燕道。

「啊?」達糊游大驚,道:「那我豈不是要死了!」

「活該!」晴紫燕不理他,自顧奔走。

——生死一線間——

突然,前方降下一白色身影,正是寒無期:「小妹,快進來!」寒無期說罷,張起透明絲網,罩身二人。晴紫燕進去,叫了聲「三哥」。

黑雲緊追,達糊游驚恐萬分,大叫道:「救命!救命!晴姑娘,救我!」寒無期望了一眼晴紫燕,只見她橫眉冷皺,便張開小縫,讓達糊游鑽進來。眨眼間,四周黑色濃霧瀰漫,宛如黑夜。

達糊游道:「晴姑娘果然是捨不得我咧。」「嗯?」寒無期眼神一凜,寶刀響動。達糊游趕緊改口道:「善有善報。晴姑娘未來夫君一定是個大大的好人。」

「三哥,誰讓你放他進來的?」

「達先生莫要多嘴,否則吾的小妹激怒撕網,恐會殃及池魚。」寒無期道。

「好好好,我閉嘴。」達糊游捂住嘴巴。三人便在空地坐下,寒無期點起火摺子。達糊游見這透明絲網內,明麗珠光,非似人間之物,道:「寒三公子,這是什麼網?」

「這是吾寒刀門家傳之寶。」

達糊游拈著鬍子,閉目暗想:這絲網的材料,竟與無縫天衣如出一轍。日前寒刀門少主被毒姥姥所殺,難道那個黑婆子也在打無縫天衣的主意?想著想著,不覺之間打起了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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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紫燕小聲道:「三哥,大哥不在了,你說,咱們會不會也死呀。」

「不會的。」寒無期道。

「唉,事到如今,寒刀城如此危機,爹爹還不肯原諒二哥麼?」晴紫燕道。

寒無期嘆了口氣,道:「爹爹與二哥之間,積怨已深,恐怕難解。」

「為何?我從記事起,便時常聽到爹爹在罵二哥。二哥到底怎樣惹到爹爹了?」

「嗯,這要從三十年前說起,那時爺爺還活著。二哥刀法初成,一時意氣,私自出城找到當世第一劍風軒逸比試,結果重傷而回。爹爹尋醫問藥,不惜遠走西北黃沙幫,取來良藥為二哥治療外傷,才使得二哥痊癒。可是,後來……」

「什麼。你說二哥要偷天絲護甲。」

「噓——」

「然後呢?」晴紫燕悄聲問。

「然後被父親發現了,父親勃然大怒,竟將二哥趕出門去,而且,斷絕父子關係。」

「啊。」晴紫燕驚訝一叫:「怎會如此?父親千里取藥,對二哥該是最親的呀。」

「是。平日爹爹最疼二哥,但,唉,我也不知,為何會成為今日這般。」寒無期嘆了口氣。

「唉,現大哥不在了,二哥也不回來,只剩下三哥和我……」

達糊游聽他這二人講話膩膩歪歪,便打了個響亮呼嚕,翻個身,繼續裝睡,心裡卻在想著:這個寒鋒,為了一個天絲護甲而已,竟對兒子如此絕情,真是。唉,也不知山頂情況如何了?正思量間,忽聞晴紫燕一聲清亮嗓音:「三哥,你看,毒霧散了。」

達糊游一聽,立馬跳將起來,定睛一看,果然,毒霧漸漸被驅散,似憑空消失,越來越淡。山谷間隱隱迴蕩著一陣絕塵琴音。三人尋音朝山頂望去,只見一位儒雅俊逸公子,風度翩翩,衣袂飄飄,獨坐撫琴,身後站著另一個人。距離頗遠,難以看清;毒霧漸散,斜陽夕照,琴聲所到之處,如萬道霞光,擊霧破霾,驅除毒禍,澤被蒼生。

「那是誰?」晴紫燕問道。

「消失數十年,今日他竟在此出現。」達糊游捻著小鬍子,心中默默。

晴紫燕突然道:「達糊游,連你也不知道麼?」

「不知道。」達糊游一反常態,面色嚴肅,甩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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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肩負重傷的鄭笑笑在林中奪命逃生,四下一望,隱約看到一家農戶,走將過去。

農戶中住著一對年邁夫婦,甚是熱情善良,見到他二人有難,忙燒水造飯,盡力搭救。玉林運功為笑笑維持生機,又到集市上買到金瘡藥請老太太幫笑笑上藥,自己與老頭等在外面。老頭道:「年輕人,你們是什麼關係?」

玉林道:「嗯,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因家中反對這一門親事,所以我帶她遠走高飛,卻沒想到家丁竟然窮追猛打,唉。」

笑笑被金瘡藥激痛,暫醒過來,聽到玉林如此胡說八道,正要發火,無奈受傷沉重,傷處便似火燒,再加上氣急攻心,又暈過去。

老頭道:「常言道,家有老,子不遠遊。少年人,回家去吧,求得父母親的諒解,他們會答應你的。」玉林聽聞此言,心中一顫,想來自己飄浪在外許久,也不知阿瑪額娘與姐姐如何了,便回答道:「是,多謝您二老搭救。我還有一事,冒昧相求。」

「你說吧。少年人,但凡我二老能辦得到,一定盡力而為。」

「多謝,我須先回家求得父母諒解,但她受傷沉重,不宜遠行,請二老代為照顧。」說罷,玉林一拱手。

「嗯嗯,」老頭捋著鬍子,道:「嗯,少年人,可不要忘記她為你所受之傷,莫輕易負人啊。」真沒想到山野之人,竟有如此俠心熱腸,玉林不禁感動,道:「前輩放心,我定不負她。」說罷,玉林便離開,回京去了。

老太太從房中出來,卻是眼圈發紅,腳步不穩,險些摔倒。老頭急忙接住扶她坐下,道:「我只觀眉宇之間有些神似,難道,真的是……」

老太太道:「那塊胎記,我是不會記錯……」闔目點頭,淚如斷線之珠,淅瀝而下。

「啊。哈哈。真想不到,我蕭幕窮盡一生尋找自己親生女兒,幾無音訊,今日卻,卻……」說話間,默默流淚,正是喜極而泣。

老太太嘆了口氣,道:「只是現下,卻不能相認,恐你我二人之事,會殃及蕭兒;十年前,白門遭滅,幕園一夕不存,老頭子,莫讓此事再延禍後代了吧。」

「唉。」老頭捶了下桌子,道:「這個武林,便是無辜也難以倖免。(本卷完,全文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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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