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往往以兵争结束,治世却是以文明开始。
新邦初造,宋太祖刻碑立誓:不杀士大夫与上书言事人。誓碑蔽以黄幔,藏于太庙,立为家法。宋太宗登基,改年号为太平兴国,将“修文德以致治”作为新政之重,上承太祖未竟之志,下开有宋太平气象。而普天下的读书人,更是生逢其时,得遇了一个属于士大夫的时代。
太平兴国二年的正月,春寒犹厉,而各地的举子们已然汇聚东京城,虽然时逢上元日,而此时他们却无暇流连于此人间之繁华,省试开考在即,数载寒窗,在此一试,何况这又是太宗朝首次开科,是为龙飞榜。而新朝、新元、新年,无不给人以新的希望——乘风云之际会,若飞龙之腾达。
开考的这一天,数百应试的举子进入贡院,他们中有意气风发的新进学子,有科场失意的落拓老生。放榜之日,共取进士一百零九人,此外又有诸科、特奏名等,凡五百余人,皆赐袍笏,太宗亲于开宝寺赐宴。而尤为优待的是这一榜进士悉数为朝廷委以京官之职。原来,应举的人中有位叫张齐贤的,颇有贤名,据说他曾为太祖献策,却未得采纳。而此次应举,张齐贤的名次却排在数十位后。然而结果却是皆大欢喜,宋太宗为了擢任张齐贤,也为了奖励文学,延揽人才,不拘于一时之得失,索性将一榜进士全部录用,庶几可为一段贤不遗野的佳话。其后,张齐贤,与这一榜进士之首吕蒙正,都官至大宋宰相。朝庭对人才之重视,极大鼓励了天下学子,一改五代以来人不悦学的风气。
太平兴国五年,朝庭再次开科取士。由于朝庭对读书人之尊重,竟使官员皆以进士出身为荣,于是一些以荫补任官的现任官员也纷纷应举。这一榜进士另有其名曰:龙虎榜。龙虎榜果然龙从虎聚,网罗天下之英才。他们中有日后被称为柱石之臣的名相李沆,有日后被赐号“全德元老”的名相王旦,有日后澶渊退敌、救国危难的名相寇准,有日后化贼为民、治蜀平乱的名臣张咏……他们有的来自白屋寒门,有的来自世宦之家,大宋朝的太平岁月里,这些刻苦力学,襟怀天下的学子们,“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
太平兴国八年,太宗下诏,于琼林苑赐宴及第进士,于是“打马御街前,一赴琼林宴”成为每一位天子门生的最大殊荣,亦成为宋朝士大夫们日后俯仰于朝堂之上与天子共治天下的第一步。
宋初大兴科举,拔擢人才之时,又同时收集天下图书,健全馆阁之制。太祖登基时,宋室有书万余卷,后来太祖东征西讨,削平强藩,每破一国即收其官府藏书,储之于昭文馆、史馆、集贤馆。十余年后至太宗朝,宋室藏书竟至八万卷,而三馆规模愈显局促。于是宋太宗下令重建三馆,及成,赐名崇文院,院内雕梁栋宇,宏敞壮丽,花木深遂,曲迳通幽,又引金水之河,继凿金明之池。三馆之外又建秘阁,为太宗藏书之处。一时文学之士、鸿儒大宿往往荟萃馆阁之中,当朝文官亦皆以附带馆阁之职为荣耀。
然而馆阁之建、人才之聚也必然运化出一翻焕乎灿然的文明成就。三馆重建的工程尚未结束,两部巨著的编纂已经开始。太平兴国二年,翰林学士李昉、翰林学士扈蒙、直学士徐铉、直学士院汤悦等十余人奉敕编纂《太平御览》与《太平广记》两部大书。《太平广记》五百卷,广集神仙故事、奇闻异事、稗官野史,一年成书。《太平御览》一千卷,则以天、地、人、事、物为序,包罗古今,荟萃万象,八年始成,宋太宗日览三卷,爱不释手。就在《太平御览》即将定稿之时,宋太宗又命李昉、徐铉、宋白等二十余人编纂《文苑英华》,上起萧梁,下迄五代,选录古今文章2万余篇,卷帙浩繁,前古所无。
太宗朝时的三馆之中,除了当朝学士,又有降王子弟臣属,其中不乏海内名士,譬如直学士徐铉即是来自南唐的降臣。而此刻,他们却在阅尽浮云之后,一起深隐于栋宇幽深的馆阁之中,将胸中万顷沧桑倾注于一部一部的鸿文巨制,一同昭示着普天下读书人的共同愿望——文明致治,太平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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