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吟游(1)

作者:谢哲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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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人造光线过度饱和的后工业文明中,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黑夜,因为大部分的人都不曾体验过,自然也就没有机会,领略星空真正的魅力。

序曲 童年的星光

冬季的银河格外迷人,尤其在那个人工光源尚未泛滥的年代,我曾经就这么躺着,看着天际那些说不出名字的星星。上古时代的暹逻人,说星星是钉住夜幕的银钉,不!完全不一样!你没看到它们飘浮在外太空吗?当时的我,可是认真地这么认为。

我曾经问过大人们:

“为什么星星会发亮?”

“是因为上面有火吗?”

“星星是热的?还是冷的?”

大人们敷衍我的答案差不多都一样:

“那是星星啊!所以会发光”

“那是天堂的亮光啊!”

当我继续追问下去:

“星星几岁?”

“好像有的走得比较快!为什么?”

“为什么颜色不一样?”

“它们是什么做的?”

“有人去过那里吗?”

“它们为什么不会掉下来?”

当然,也有好心的大人告诉我:

“天上的每颗星星,都是和太阳一样的恒星哦!”

“如果每颗星星都是不一样的太阳,为什么晚上这么黑?”

“因为星星离我们很远啊!”

“可是星星有很多很多,加起来也很亮啊?!”

最后,大人们只能无奈地回答: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有些事,我不想长大以后才知道啊!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告诉我?

***

许多年后,我读了美国文学家爱伦坡(Edgar Allan Poe)在一八四八年的散文诗 《我得之矣》(Eureka: A Prose Poem),诗中他写道:

如果星星是连续不尽的,背景的天空将呈现一致的光亮,就像银河所显示的,在如此的背景中,我们将看不到任何一个光点,星星将不复存在。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的可能,我们可以理解,透过望远镜在无数的方位发现宇宙的空隙,假设这无法用肉眼观察的无形空间,因为距离的遥远,那些光芒从未能抵达我们的世界。

 

当然,爱伦坡从没受过任何天文学或高等物理的专业训练,他却以诗人的敏锐及清晰优雅的方式,“几乎”正确地解释为何黑夜不会被宇宙亿万星辰照亮的原因。

爱伦坡的文字,转译成大家都可以理解的意思,就是:

如果宇宙是稳定恒态的无限空间,而且平均分布着数量无限多的发光星体,那么身在地球的我们,无论望向天上哪一个方位,都应该见到无数星体的表面,星与星之间不应该有黑暗,黑夜时整个天空都会是光亮的,星星应该填满天空才对!

这项有趣的假设,天文学家克卜勒(Johannes Kepler )在一六一○年就提出类似的看法,经过几个世代不同学者的酝酿、思索与调整,最后由德国天文学家奥伯斯(Heinrich Wilhelm Matthäus Olbers )在一八二六年,提出了“夜空为什么是漆黑”的疑问,我们称它为“奥伯斯佯谬”(Olbers’ paradox)。

夜晚的黑暗,印证了宇宙并非稳定恒态的。天文学家透过不断的观察、思考,继续推演出“宇宙的年龄是有限的”结论,同时也成为“大爆炸理论”(Big Bang)的证据之一。

一个看似简单,连孩子也会思索的问题,背后隐藏了宇宙初始的秘密。

童年的星光,承载着我的许多想像与失望,不过更多的时候,仰望夜空带给我的,是某种深邃幽远的温暖,既奇异又亲密的神秘感受。

许多年后,我逐渐明白,当时仰望星空,那份让我梦寐萦怀的神秘感受,是幽远亘常的“永恒”,是开阔浩瀚的“无垠”,是身而为人,第一次对时间与空间的超验探索。

***

许多年后,我离开了家,踏入充满功利算计、平凡庸碌的现实人生。这段轻浮荒唐岁月中,我流连在烟水芳草间,耽溺于春花秋月的甜软旖旎,在红烛昏罗帐的放纵里浪掷了青春。

生活中,只剩下笙歌达旦的走马霓虹,与纸醉金迷的奢靡浮华。

童年纯粹明亮的星空,愈来愈黯淡,愈来愈远。

又过些年,我离开了岛屿,走向更宽阔的空白与未知。

我走过上古文明的沧桑,踏过现代都会的繁华,经历了茹毛饮血的野蛮,也参加过冠盖云集的盛宴。我在非洲苏丹喀土穆的尼罗河畔,与苏非教派穆斯林在夕阳下一同舞蹈,歌颂造物的玄妙;在南太平洋的新喀里多尼亚群岛,在历经煎熬的成年礼考验后,与萨摩亚少年少女欢庆踏入大人世界的庆典;在中东叶门的第一大港亚丁,我在宵禁的夜晚,透过锈蚀的窗格,凝望在低空闪耀的南十字星。

在每个异乡流落的岁月里,我看尽人间艳影霓裳的熙来攘往,我也感受了隐藏在灯红酒绿背后的人情冷暖,只有童年的星光,依旧紧紧相随,不管我走到哪里,来自百万年外的星光永远陪伴着我。

或许,在不同的国度,天上的星辰位置会有所不同,在挪威的北方边城阿尔塔,我必须抬头抑望,才能发现北极星的踪影;在南大西洋的岛国维德角,织女星于夏季来临时,会在九十度角的天顶附近徘徊,居民则在这一天迎接新年的到来。

正如古代的游牧民族或水手一样,每当仰望日月星辰的同时,在那一瞬间,马上明白,我离家太远了。

***

天上的星辰,永远以最温柔的方式,守护着人们的幸福与孤独,而人们也将心情与愿望,寄托给遥远的星光。在浩瀚的天穹面前,人人平等,但几乎每个人都看到不同的世界,得到不同的经验。

一部分人从宇宙中淬取出神话,这些古老神话后来则演变成传奇、故事与民间习俗;另一批人则由天体运行的节奏,归纳出经验与常识,进一步将观察经验运用在航海、农耕、渔猎与天气预测上。有一部分人则创造了一门以数学为基础的科学体系,终其一生,想要穷究宇宙成住坏空的原因,抵达时间与空间的尽头。而最后一种人,则纯粹从仰望星辰中自我疗愈,享受幻想与追梦的乐趣。但是,所有人专注的目光,以想像丰富了人类的生活。

在这里,我没有打算引介深奥的天文知识,也不想描述远古人类探索星空的情形与进展,只想和你聊聊生活在地球上的人们,是怎样看待星空。

我们会踏入民间流传已久的故事传说,你会发现,相同的天空酝酿出迥异的信仰,面对这些千奇百怪的天文万花筒,往往令人神迷目眩,不知从何谈起。其实,这些故事表面上看起来不尽相同,甚至相互矛盾,其中却往往隐藏着微妙连结,透过数字与符号,我们可以推想神话、信仰、宗教、艺术的共同灵感。

纠葛在象征与符号背后的心理动机,也映对着我们复杂多舛的生命境遇。专家学者嗤之以鼻的占星与塔罗,依旧对我们的生活具有某些程度的影响。占星学以另类方式引导我们认识自己、权衡抉择,你也会发现,在所有神话传奇中,都有一个无法以理性分析的精神核心,但这些精神能量总是可以启动我们,奔向想像的未来。

即使在备受科学理性攻击与考验的现代世界,神话与神秘学,依旧流传下来,靠的是它们生动的故事形态,与丰富的心理意象。

创作者则更深入去挖掘个人与集体、唯心或唯物、属灵及属世的艺术源泉:画家梵谷在南法所看见的星空,与作家爱伦坡在美国巴尔的摩所看到的星空,并没有太大差别;回溯千年,居住在罗马帝国埃及行省亚历山大港的天文学家托勒密,他所观测到天琴座最明亮的恒星Alpha Lyrae,与东方晚唐诗人杜牧在长安城所凝望的织女星,两者即使有微妙的差距,也应该相去不远。更重要的是,透过艺术家的目光,开拓了你我的心灵视野。

星空,是世界的倒影,生机盎然,充满冲突与戏剧性,同时也带来慰藉与平静。不需要额外的装备,只需要你好奇的心与眼,当你抬头仰望时,会意外发现,这片星光从我们的童年开始,不曾改变,也未曾远离。

真正改变的,是不断以纯真换取智慧,逐渐沧桑的自己。

——节录自《星空吟游》(序曲)/天下文化出版公司

【作者简介】

谢哲青

英国伦敦大学亚非学院考古学、艺术史双硕士,曾任大英博物馆与伦敦国家艺廊研究助理、佳士得拍卖会策展人。也是作家、艺术史学者、登山家,行遍五大洲,旅行过一百零三个国家。著有《王者之争》、《欧游情书》、《走在梦想的路上》、《绝美日本》、《钞写浪漫》。

责任编辑:方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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