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乙(公元1032~1113年),字仲阳,北宋东平郓州(今山东东平)人,因一剂流传于后世、被用来滋阴补肾的良方“六味地黄丸”以及一本流传至今、现存最早的儿科专著《小儿药证直诀》而闻名于今。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对此专著的评价是:“……为幼科之鼻祖。后人得其绪论,往往有回生之功”;同时还提到,“六味丸方,本后汉张机《金匿要略》所载崔氏八味丸方”,但“乙以为小儿纯阳,无烦益火,除去肉桂、附子二味,以为幼科补剂。……其斟酌通变,动契精微,亦可以概见矣”。
对于钱乙的“斟酌通变,动契精微”,刘跂在《钱仲阳传》中也称赞道,钱乙制作方药时,思路开阔、通达,并不拘泥于某一种疗法,对所医治的病症也都很精通,不仅限于小儿科。此外,他博览群书,涉猎甚广,不完全固守着古书上的记载。在具体诊疗时灵活应变、对症下药,最终都能与理法相合。钱乙尤其精通草药,通晓各类事物的特征及规律,也能辨别、纠正历代医书上的一些缺漏与错误。有人得到奇异的草药或遇到不寻常的事物来请教他,他总能说出其品貌、特征及其来源、本末。这些人回去考证后发现,钱乙说的全都符合。
或许,正因为这种“通变”、“博达”的态度,才使得钱乙能突破医治小儿的“五难”,成为一代儿科圣手。中国自古流传着“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宁治十妇人,不治一小儿”的说法,儿科在古代医家眼中,一直被视为“哑科”。
钱乙的弟子阎季忠在为《小儿药证直诀》作序时说:“医之为艺诚难矣,而治小儿为尤难。”第一难是,六岁以下的小孩病症,《黄帝内经》中“不载其说”;第二难则是“小儿脉微难见,医为持脉,又多惊啼,而不得其审”;第三难是,“其骨气未成、形声未正,悲啼喜笑,变态不常”;第四难则是,“小儿多未能言,言亦未足取信”。也就是说,经由“望、闻、问、切”之法来精准地了解小孩的病症,实属不易。而第五难又提到,小儿“脏腑柔弱,易虚易实,易寒易热”,一旦医生辨别不了,又该如何诊治呢?
加之“小儿治法,散在诸书,又多出于近世臆说,汗漫难据”,因此,阎季忠就曾“目见庸医妄施方药而杀之者,十常四五”。然而,相比之下,钱乙却“使幼者免横夭之苦,老者无哭子之悲”。他能“该括古今,又多自得”;“其法简易精审,如指诸掌”。阎季忠对此有亲身体会,他“五六岁时,病惊疳癖瘕,屡至有殆,皆仲阳拯之良愈”;其“全家幼稚多病,率用钱氏方法,取效如神”。
钱乙医术“如神”,显然不止为阎氏一人所证实。他早年当上翰林院医官,就是因其治好了宋神宗妹妹(长公主)之女的泄痢病。钱乙那时还喝醉了酒,说:“要等孩子出疹后才能好。”驸马不相信,很气愤地责备他。当时,钱乙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退下了。到了第二天,孩子果然出了疹子。于是,驸马很高兴,作诗送给他,以示感谢。随后,长公主奏请皇帝,赐给钱乙从九品官位以及红色官服。
第二年,皇子仪国公患了手足痉挛之症,御医们都束手无策。这时,长公主朝见神宗,告诉他民间大夫钱乙的医术很不寻常,有过人之处。于是,神宗召他入宫,钱乙就用一剂“黄土汤”治好了皇子的病。当神宗再次召见他并下谕旨褒奖他时,他却很谦虚地说,“御医们其实已经快治好了,我只是碰巧赶上了。”神宗欣赏他的医术人品,于是擢升他为四品太医丞,赐他紫色官服和金鱼袋。
钱乙能治御医所不能治之病,也能治好御医误诊之病。有一次,宋皇室一亲王的儿子得了呕吐泄痢病,御医用了温补的药后,孩子又开始气喘了。钱乙说:“此病本是胃中有邪热,而且脾脏也受损了,怎么能再用辛温刚燥之剂呢?这样会大小便不通的。”于是,钱乙开了石膏汤,但亲王与御医们都不信,谢绝他的治疗。钱乙说:“如果不用石膏汤,你们还得来召唤我!”两天后,钱乙果然再次被召唤。他说:“这就是石膏汤所治疗的病症!”最终,他们按照钱乙的办法,把孩子的病给治好了。
钱乙还能预知病症。北宋广亲宅有一皇族之子病了,钱乙诊病后说:“这种病不用吃药就能痊愈。”他又看了看年幼的孩子,突然说:“这孩子近日就会发病,很吓人,但三天之后过了午时就没事了。”孩子的家人听了,很生气地说:“能有什么大病?不过是因为大夫贪财求利,才会说出这种吓唬人的话!”第二天,孩子突发癫痫,病情危急,又赶紧召钱乙来治。三天后,孩子病愈了。当被问及为何能预知孩子的病症时,钱乙回答:“我看他面部赤红、双眼直视,这是心肝受邪的症状;三天之后午时一过,心肝所主的时辰变了,病势就会减弱。”
因早年研读过《颅囟经》一书,钱乙甚至能“占寿夭死生之候”。有一次,钱乙去拜访他的老友,听到他家有婴儿的啼哭声,就惊愕地询问是怎样的孩子。老友回答:“这是我家的双生子。”钱乙提醒说:“要好好照看他们,孩子过了百日才能活。”老友听了,很不高兴。但过了一个多月后,两个孩子都死了。
钱乙自己也有羸弱之症,他按自己的想法来治疗,每次发病后都能治好。最后一次发病时,他感到更加疲惫、无力了,于是叹息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周痹症,如果侵入内脏就会死,我可能是活到头了!”不久又说:“我可以把病灶转移,让它局限在四肢上。”于是,他自己配药,日夜服用,也没人看过他的方子。当他看到自己左侧手脚弯曲、不能伸开时,就欣喜地说:“可以了!”自此之后,他虽然左边的手脚偏废不能用了,但身体强健,就像没病的人一样。
钱乙能医治自己的痼疾,但他却一再称病辞官,最终返乡归隐、退居里舍。没访客的时候,他就闭门在家,不戴帽、不穿鞋,坐卧在床上,经常读些史书杂说。有好友来访,就饮酒畅谈。想要出门时,就让两个仆人用轿子抬着,出入于闾巷之间;但别人邀请他,他却不肯前往。
经常有跟多人来找他看病,甚至都挤满了他家的前堂,有的是被搀扶而来的老弱病人,有的是用襁褓包着、被人背来的婴儿。无论是同乡近邻还是百里之外的远客,都能拿到他开的药,致谢而去。
写《钱仲阳传》的刘跂最后评价他:“非独其医可称也,其笃行似儒,其奇节似侠,术盛行而身隐约,又类夫有道者。”在刘跂看来,钱乙不仅是医术令人称道,他钻研医术时的至诚、专注、踏实以及悬壶济世时的侠义心肠,都十分令人钦佩。尤其是,他医术高超,却退隐于民间、不为官显名,又像是那种淡泊名利、做而不求的道中之人。
到晚年,钱乙的痹症加剧,他自己诊断后,得知无法医治了,就叫来亲属家眷,与之诀别。他换上寿衣,静静等待生命的结束。最终,他在家中与世长辞,享年八十二岁。@*#
参考资料:
《钱仲阳传》
《宋史‧方技传》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小儿药证直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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