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日本北海道旅游景点——“积丹”的照片,我依样画葫芦的彩绘下来,用了这种暗沉的紫色调,展现退休后此刻的心境——浓重的暮色笼罩,宣告一天即将落幕,那浪漫又璀璨的余晖,也只能在天边一角和海上一隅悄悄地做消逝前最后一刻的回光返照了!既无眷恋,也没有不舍,一如那海面上的浪花,依然翻飞如故。走过了波涛汹涌,渡过了恶浪疾风,如今拥有的只是慵懒的脚步与澹然的心胸。思惠!这本小册子,算是奶奶生命终止前,最后一瞥的回眸吧!
人生是多采多姿的,可有些色彩是别人无意中的挥洒,却增添你不少绚丽的亮点!记得奶奶提过在小三时,跑龙套演了一出话剧的事儿吗?为了避免耽误演出,指导老师总是要求所有演员,提早到校集合。校门口辟出了几间教室,临时拉上电线,弄了个六十烛光的灯泡照亮,大伙儿窝在那儿,等待着演出时刻的到来。
三、四月的春末,时有寒流来袭,夜晚气温颇低,为了纾解寒冷又百无聊赖的时光,一连两夜,黄干来老师就给我们讲“西游记”。这是我生平头一遭接触中国古代的神话故事,尽管由长辈口中或歌仔戏、布袋戏里知晓些忠孝节义的事迹,但是这么系统的听,对我的启发可很大哩!黄老师那生动的肢体动作、绘声绘影的描述,把我们听得目眩神驰,巴不得时间就此停驻!那时我才懂得和尚穿的衣服叫“袈裟”,然后开始幻想自己也具备了“火眼金睛”……,最重要的是明白了世界上还真有神哪!而且还知道神都拥有广大的神通和无边的法力,这不仅让我羡慕起神仙来,更开启了我以后对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的疯狂阅读与探索兴趣……。思惠!你得耐心的等等,奶奶可能就这事儿专写一篇告诉你始末。
这位黄老师对我往后的影响可是深远的,但在他来说肯定浑然不觉,只为了打发时间嘛!两年前听说他已由校长退休,想像他如今儿孙绕膝,旅游之余,在寒冷的冬夜,一群晚辈围在身边,争着听爷爷讲古——西游记:“话说玄奘师徒一行四人……”。他绝对想像不到他那人生调色盘中,不经意甩出的一滴色彩,会在我的世间旅途里,涂抹出一道瑰丽的色调!
大约二十年前,整理书房时,在旮旯儿里翻出了那一块闲置已久,有些生锈的沉重钢片,抚今追昔,感慨万千,狠下心丢了!其实奶奶刚教书的前几年里,也为了使用这种“誊写版印刷术”,而刻了不少钢版哪!这技术都是小学时,常送考题给专门刻钢版的张德明老师那儿学来的。他是我们学校大陆来台的有数几位老师之一,高瘦挺拔的个子,沉默寡言,写得一手好书法,当然钢版字也刻得工整、均匀而美观。
他是教我们史地的科任老师,与我们之间的互动并不多,就住学校旁边的木造宿舍里。学校里的各种文宣、海报或壁报刊头……等等,都是他一手包办书写的!如今想来,孤身一人,离乡背井,漂洋过海,投入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那心情与滋味儿,也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但愿他早已享有天伦之乐,说不上也儿女成群了呢!
老实说,大陆来台的老师们,肚子里的墨水可不含糊,比起那些受日式教育或初中毕业参加个短期师资训练的本地老师来,每个人都有几把刷子!蔡德音老师对我的栽培可是功不可没呢!
乖孙女!你知道吗?只要和奶奶接触的人,都认为奶奶百分之百是外省人!原因何在?因为我说得一口流利的标准国语,遣词用句以及翘舌音不带一丝儿台湾腔调!这都是蔡老师细心调教和耐心矫正的。
思惠!其实奶奶不是爱出风头,也不爱现,只是不知为何,那些老师们都认为我堪当大任,老派我参加各种校际的艺文比赛,诸如作文、演讲、听写、朗读……等等。也可能我有点中国古典文学的底子吧,被导师相中了,也由蔡老师指导写作。
那些日子,经常随着蔡老师南征北讨,过关斩将,为学校赢回不少荣誉呢!思惠!你想想!奶奶的压力会小吗?那一阵子老闹胃痛哪!真的不是我锋芒毕露,而是打鸭子上架呀!小六毕业典礼中的毕业生致谢词,也由奶奶代表上台演说,而答词内容也是蔡老师的杰作呢!
好像是初二吧?曾在台北火车站等车回家时,被他先认出来了,过来问了我些话,是什么也忘了,从此就再也没见过他,听说移居美国了,但他那口道地的、悦耳的“京片子”,却深深的印在我的心版上!
最后谈谈我毕业班的导师啦,在这不算小的城市里,上上下下没有人不认识她的,可谓桃李满天下!只要她一上街,从街头至街尾,几乎所有的人都会主动而恭敬的向她打声招呼:“廖校长您好!”“老师别来无恙?我是……,您教过我的!”由此,你就可以知道她所享有的盛名啦!大约七八年前吧?台视制作了一系列的“台湾真女人”的电视影集特别报导,她就是其中之一!她的学生遍布各行各业,上自监察委员、县、市长,下至平民百姓、贩夫走卒,只要她有什么动静,立刻奔相走告,一呼百诺,向心力与凝聚力无人可比!
虽然摔过两次跤,跌断了骨头,但是她仍以坚强的毅力迅速复原,如今九十二高龄的她,依然耳聪目明、健步如飞,在三合一选举中,为她心目中认为最优秀的党派候选人站台演说,竭力替他拉抬声势,真是老当益壮、精神可嘉!
别看她受日式教育,但教起书来可灵活哪!尤其是算术四则应用题,解起来又快又准。老实说,我们班是升上六年级之后,经家长一再邀请后,获得校长同意,才临时走马换将,由她来当我们的导师。以一年有限的时间,除了两三个之外,把我们全送上台北市的前三志愿,真是不简单耶!所以我们班这一炮打响之后,她立刻声名大噪,成了明星老师,从此一路扶摇直上,当上校长、得了师铎奖以及其他众多的教育类奖项!然后届龄退休,并把微薄的退休俸贡献出来,设立了一个奖助学金,提携后进,全身心为教育努力,终生未嫁,到处宣告她已与教育结了婚。
当他八十岁生日时,奶奶为她在桃园文化中心(如今叫文化局)开了个祝寿个展,这种别开生面的庆祝方式,把她乐开了!八年之后,又开了个小型个展为她八十八岁庆生。英梅感慨的说:“她是活在掌声中的女人!”的确当之无愧!
只是热闹停歇、掌声止息的背后,有谁知道她日夜孤独的守着那摆满各式各样奖状、褒扬令、奖杯、证书……等等的偌大房屋,形单影只,只有电视机的大音量陪伴着,电话铃声是她仅有的冀盼!那时才有人与她说话;有“人声”与她作伴;有谈话内容解她寂寞……。
这是我在她八十大寿过后去向她致意时发现的,当时对我的震撼颇大!现在想想,人能干什么呢?什么丰功伟业、战绩彪炳、功成名就、腰缠万贯……,都是过眼云烟,等到年老力衰,繁华落尽之后,孤单失意随行,一切成空!还不如平平凡凡、随缘适性的过日子,无欲也就无求,不订立什么高不可攀的目标,就能心安理得的过平淡生活,时候一到,照样空手而归,一如画上的晚霞,再怎么灿烂,最终必定被那夜幕所吞噬,是吧?思惠!这些对你来说,可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一件事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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