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湯

我的木屋前後各種了兩棵九層塔。老美鄰居Nina平日喜愛，採擷嗅聞時，彷彿找到了知心同好，頻頻和我交換探討意見，互相分享烹飪中的心得。

無意中搭起敦親睦鄰橋樑的九層塔，英文洋名稱羅勒 （Basil），屬芳香的草本香料植物，適用於烹調配菜。九層塔特有的清香淡淡撲鼻，帶尖的橢圓形葉片，花序猶如尖塔狀般的一輪一輪的排列開放。九層塔，不論在視覺、嗅覺的凝神睇視，對遊子的情懷，都是令人懷念不已的慈親和難忘鄉情。

小時候，農村鄉居生活貧困儉約，日常出現在餐桌上的菜餚是自耕農作和季節時蔬。例如空心菜湯，水滾加入一把切好的空心菜和少許油鹽即成，樸素無華。九層塔是日常生活垂手可得，最易搭配的入味香料。印象中的客家鄉親左右鄰舍，前庭後院的田園空地上必栽種九層塔，烹調提味幾乎無菜不入且使用普遍頻繁。身為傳統客家婦女的母親，料理三餐，當然毫不例外地大量灑入九層塔，更獨具匠心的自創出許多風味絕佳的拿手好菜。

記憶裡的母親的湯，也是經常端上桌的菜湯，是九層塔湯。九層塔數朵，洗淨置入大碗內，加少許鹽及醬油，衝入滾燙的開水即成。還有另一作法；置九層塔於碗中，放入鹽、味精，衝入滾水後，再緩緩徐徐的倒入醬油。深褐色的醬油，如山水潑墨畫裡渲染的雲山霧靄，冉冉由碗底飄逸而上，層層迷濛的暈散而開。金黃色的清湯，游浮著九層塔的翠綠葉子，清新美麗，香味四溢令人食指大動。在物質缺乏的困苦年代，兄弟姐妺們經常以湯配飯，一掃而空的吃個精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數的紓飢解困和香氣撲鼻，伴隨著歲月裡的安定成長，九層塔湯，幾乎成了每餐必備不可或省的一道菜湯，而飯必有湯的習慣自此養成。

多年前，外出求學時，無意中曾閱讀一篇文章，方纔知道那日常生活中輕易取得的九層塔湯，曾賦予個令人印象深刻、鏤骨銘心的美麗湯名──神仙湯。「神仙湯」，居然是母親忙碌時，隨心所欲沖泡予孩提時代的我們所喝的九層塔湯。這美麗遐想的名稱於是恆常烙印在我心中，鮮明的存留著，成了婚後東奔西走、飄泊遷徙，我與慈母陪伴同在的心底秘密。

母親的湯，美其名為神仙湯。這湯象徵慈母在食指浩繁，生計負擔沈重下吃苦耐勞的蕙質蘭心。巧婦難為窮變通達，九層塔湯是通過機智變通，就地採菜，應急替代之愛心親恩。人間有湯，芳香美味名喚神仙湯，也是母親親手做的湯。神仙湯，多麼出塵脫俗的名字。如今母親已作古，神仙湯，名符其實只應天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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