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長篇小說

奧古斯特的終局(下)

1916年無聲電影《夏洛克·福爾摩斯》海報。(公有領域)

續前文

林德仍背對著我說:「哈囉,詹米。」

「你怎麼知道是我?」我輕鬆地說:「你們的拿手活都該換了,現在這招我都快見怪不怪了。」

「坐吧。」

他示意我在沙發坐下。

「夏洛特人呢?」

我聳聳肩。

他說:「我想也是。」

「福爾摩斯太太還好嗎?」

我試圖改變話題。

「不好,」他說:「看就知道了。我問你——我當然跟你爸爸有聯絡,但我想聽你親口說——你們家最近如何?你親愛的妹妹呢?她還喜歡彩虹小馬嗎?還是叫別的名字?詹姆非常想她。」

「薛碧很好。」我說:「她已經過了喜歡彩虹小馬的年紀,開始替狗狗畫肖像畫,也開始研究我們家附近的中學了。」

林德朝我微笑。

「詹姆吵著要送她去雪林佛學院。你們上同一所學校也許不錯,星期天全家一起吃晚餐,週末去打迷你高爾夫球,或去溜冰場。溜冰場算家庭活動吧?」

「呃,對。」

雖然我頗確定他想講的是溜冰,而且我寧死也不要溜。

「不過我聽到你說『別想找我談學費』。我們沒有錢送薛碧去雪林佛學院,只靠我們家不可能。大家都知道你替我出學費。」

他的笑容消失了。

「那句話不包括你們家,永遠不會。詹米,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你爸爸這一邊,因為我知道他絕不會要我……算了。聽我說,別擔心你會為這場戰爭犧牲,有我在就不會。」

一場隱形的戰爭,流著看不見的血。也許並非看不見,只是不是我們的血,時候還沒到。李‧道布森已經犧牲了,我也差之毫釐就會成為刀下亡魂。

我問他:「到底怎麼開始的?」

這個問題糾纏我好幾週了。

「為什麼福爾摩斯家要雇用奧古斯特‧莫里亞提?我知道是為了宣傳,可是你們恨死彼此了,為什麼福爾摩斯的爸媽要冒險?」

「我跟你說,講起來很長喔!」

我笑了。

「也是,我忙著吃閉門羹,不知道哪來的時間。」

我沒胡說,今天下午我還能做什麼?福爾摩斯不肯幫我填的空,我還不如自己填一些。

「好吧。」他說:「不過如果你要逼我說,我們得先泡壺茶。」

十分鐘後,我們端著泡好的伯爵紅茶,坐回沙發上。

我聽到遠方傳來海潮聲。

「你很清楚夏洛克‧福爾摩斯跟莫里亞提教授的糾葛吧?夏洛克打敗不少『惡名昭彰』的壞人,但莫里亞提是其中的高手,真正的惡棍。英國所有的罪犯都付保護費給他,由他規劃其他人的行動,將他們組織成網絡,而福爾摩斯成功從這面網推算出織網的蜘蛛。」

他下意識揉揉太陽穴。

「你聽過了就說一聲。」

我吹吹茶說:「我聽過了。」

世上一半的人都聽過了。夏洛克‧福爾摩斯迎戰莫里亞提教授;福爾摩斯和華生醫生為了躲他,逃到瑞士;我的曾曾曾祖父站在山丘上,俯瞰瀑布,猜想他的好友兼搭檔是否死在水底深淵。福爾摩斯和莫里亞提那天雙雙失蹤,莫里亞提自此消失,福爾摩斯則在剷除犯罪天王的餘黨後,時隔多年才回到貝格街。

至少故事是這麼寫的。

「小時候我一直不懂,為何我們對莫里亞提如此執著。」林德說:「好醫生的故事從來沒提過他,直到《最後一案》,好像才創造出這號人物,來解釋夏洛克調查過的所有神奇妙案,然後他又消失了。小時候,我們對他們家還滿客氣的,甚至有點不好意思。他們的名聲不太好——畢竟背負了惡名昭彰的姓氏——大家都說狗改不了吃屎。我跟爸爸說過,他們又不是犯罪界的天王。」

「他的反應如何?」

林德摸摸往後梳的頭髮。

「不太好。」他坦承:「他跟我說,那家人骨子裡有犯罪基因。奧古斯特的事件發生時,我們兩家也許相安無事,但二十世紀大半時間,我們兩家都糾纏不清。」

我說:「我們有嗎?」然後趕忙改口:「你們有嗎?」

據我所知,二十世紀大半時間,華生一家都在牌桌上把大筆財產拱手送人。

「先說抱歉,我可能會搞錯日期。」林德邊喝茶邊說:「一九一八年,費歐娜‧莫里亞提喬裝成男人,混進新新監獄當獄卒。據我所知,她在腰上綁麵粉袋壯大身形,整套裝束顯然厲害極了。她花了兩個月痛打世上最老練的罪犯,八成也收集了情報,然後就辭職了。兩週後,她喬裝成另一個男人,在光天化日下搶銀行,遭到逮捕,關了起來。那天晚上,她用過去十天挖的隧道,從新新監獄送了二十名囚犯出來。那條隧道還通過哈德遜河底下呢!」

我悄悄吹了聲口哨。

「她成功了嗎?」

他咧嘴一笑。

「隧道有兩端吧?我的曾祖父在出口燒起營火,可憐的囚犯全都大叫著跑回牢房。他們以為找到自由……卻只找到一片濃煙。她最後也給關起來了,不過這個計畫確實很聰明。至少有五名囚犯是她父親的副手,這些人幫忙養她長大,她父親過世後,他們逃到美國,躲避夏洛克‧福爾摩斯無遠弗屆的魔掌。」

林德挑起一邊眉毛。

「感情用事,最後總會害了你。」

他朗誦般說出這句話。

我說:「你不真的會相信吧!」

「到頭來她絕對信了。說來好笑,費歐娜超級有錢,絕對能收買當地法官,收買警方,收買坦慕尼協會的黑幫。她當然試了,但沒有人敢碰她的錢,大家都擔心牽扯上我們家的後果。最後有人寫信給他的老朋友亨利‧福爾摩斯,他馬上搭船到美國,及時揭發並阻止她的陰謀。」

「我想故事到這兒還沒結束吧!」

「沒錯,就這樣繼續下去。一九三○年,格拉斯哥,銀行金庫搶案。所有罪魁禍首都抓到了,但珠寶仍然下落不明。你猜後來誰戴著一百萬鎊的紅寶石出席社交場合?」

他看到我的表情就笑了。

「詹米,你在美國待太久了。我說的是英鎊,不是重量單位。據說他們雇來的打手使用滑輪系統,透過下水道把紅寶石送到他們手上。昆汀‧莫里亞提宣稱妻子的珠寶都是遺產,但強納森‧福爾摩斯靠兩隻老鼠、一把手術刀和一條淑女的手帕,就戳破了他的說詞。一九四四年,莫里亞提家趁著二戰大肆搜括歐洲的博物館。一九六八年,他們主宰諾貝爾獎委員會。一九七二年,有人找上我姊姊阿拉敏塔,請她破解用法蘭西斯‧培根的替換式密碼寫的一串訊息,訊息內文在協商出售核子彈頭,賣給華特‧莫里亞提。莫里亞提家要核子彈頭做什麼?八成是轉賣出去,大賺一筆。他上了法庭,結果兩名陪審團員得了罕見的癌症,法官的太太失蹤。這些事都沒見報,靜悄悄的。然後有人殺了阿拉敏塔的三隻貓。」◇(節錄完)

——節錄自《福爾摩斯家族II:奧古斯特的終局》/ 臉譜出版公司

(〈文苑〉登文)

責任編輯: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