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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清明引(226) 降天罪-清白人間3

「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粉骨碎身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公有領域)

第四章 清白人間(3)

話說夜洋趕到,為時已晚,只得令人抬回屍首。監斬官、審理官跪落一地,抖如篩糠。玄主大怒,大威之下,幾個貪官所言,因為收受趙財主之錢財,定要處死何信。玄主即刻命人前往捉拿。

金山起腳,趙財主跪地不起:「大……大人你……」

「大什麼大?也教你來此欺凌孤兒寡母!」金山捧著胖肚,走上前去,扶起吳馨。二人對視之間,均是一愣。

「你是那何信夫人?」金山訝異。吳馨點頭:「回稟老爺,正是。」福拜之間,何亮哭聲不已,遂小步趨前,趕忙抱起,甚是憐惜。

「這是你的孩兒?」金山道,吳馨點頭。金山皺眉道:「這是你與那何信的孩兒?」吳馨一愣,不明所以,道:「是吾相公孩兒。」忽地一愣,想起何信曾言,此孩兒是一人於雪夜之中,放於門口。登時心生不祥,耳聞一聲:「可否讓吾抱抱。」金山但要伸手,吳馨本能躲閃:「只怕有失大人體面。」

「無礙。」金山但要伸手,忽聞一聲長喝:「王上駕到。」官兵開道,百姓跪地。玄雪但見此處一片狼藉,心中料得七八分,嘆了口氣,命人帶上罪魁禍首。步沙塵拎著奄奄一息的趙財主,擲於玄主面前。

玄雪皺眉:「便是此人行賄,教爾陷害何信?」

「正是……」

「王上明察……」

「全是此人之過……」

幾個官員哭天搶地,玄雪怒喝:「但有爾等貪官污吏,百姓如何不貪!一律革職查辦!」轉向那趙財主:「其人怎會如此?」金山奔至其前,道:「小人見其跋扈,踢了一腳,不想過重,遂成如此。」

玄主問明地上幾人身分,詳情問話,得知那趙財主果真始作俑者,下令即刻梟首示眾。隨後,又令人抬回何信屍首,以國士之禮厚葬。

方才轉身對何妻道:「何信有王輔之才,奈何本宮未能早至,實為遺憾。」嘆了口氣,續道:「有道是夫為妻綱[1],爾既有夫君若此,當以續其志,撫養孩兒長大。」

「是。」吳馨雙目紅腫,跪地叩謝。百姓得見王者英明,盡皆伏地叩首。

玄主回至府邸,宣何仰上殿,告知實情。何仰靜思己過,又逢家中變故,言願從弟未盡之事。玄主令當世大儒謝允,明禮教,開學府,以儒家聖人之言,教化民心。

於此,東方齊地已定。玄主即刻啟程,回返京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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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魯大地,寒冬盡去,春日暖陽。

清晨,吳馨一身孝衣,推門而出,望見院中,呆呆而立。

「吱呀——」一聲,東廂門開,何明走將出來,揉揉眼睛,走近再看:昔日木桶之上,紛繁絢麗,花朵墜枝,竟如碗大。

「娘親你看,爹爹種的花開了。」言語之間,已然哽咽。

吳馨踱步於前,淚打繁花,晶瑩如露:「為何……種這許多花作甚?」

何明抹抹眼睛,道:「爹、爹爹說,珠花雖金貴,然則終究是死物,不若真花……」

「呵……」吳馨摘下一朵,戴於鬢角:「好看麼?」

「好看。」何明牽起嘴角。

吳馨抹抹眼睛,道:「咱們摘下給爹爹看,好麼?」

「好。」何明摘花,吳馨上香,祭奠何信。

於此,祖孫四人,相依為命。

是夜,周遭靜謐,不聞蟲鳴,眾人皆入沉夢。

回憶曾經種種,吳馨輾轉反側,不能成眠。忽然,烏雲蔽日,隱隱聽得腳步,極其輕微。吳馨心下一驚:「想來那被處死的趙財主,在此地頗有資歷,現下玄主已走,誰人護得吾等孤兒寡母。」登時心肝皆顫,汗如雨下,悄悄下床,走至門後,定睛一看,登時腿軟。只見四方院內,早已布滿黑衣,東廂房門大開,何父被鉗住下頜,拎至院內,迫令跪地。

一人大搖大擺,走入院內,吳馨定睛,登時大駭:「金、金山……」回神之際,似已心明:「此人定然欺上瞞下,如此吾等豈有性命?」念及至此,登時不知所措。

金山微一點頭,何父殞命。側目而視,黑衣即刻衝入西廂,霎時之間,床鋪砍得稀爛。吳馨大駭,但如驚弓之鳥,胡亂衝撞,卻為一人死死鉗住。

「趕快處決,夜深人靜,莫要驚擾街坊。」吳馨尋聲看去,方才發現,檐下黑暗處,站著一個老婦。

「無須姥姥多心。」金山道。

「咳、咳。」毒姥姥自黑影內走出,道:「若非右丞擔心爾辦事不力,何須姥姥辛苦?」

金山斜睨其人一眼,道:「殺。」何明被扔於地,手臂脫臼;襁褓嬰兒落在地上,哇哇哭泣,音聲嘹亮,眾人心驚。

「便是這個娃娃……嘿嘿……」毒姥姥冷笑一聲,毒霧襲向嬰兒,眼見斃命,卻被一塊白布擋下。猝不及防,劍光閃爍,凜凜生威,捲起嬰兒,意欲突圍。

「又一個漏網之魚,正好今日一併了結。」毒姥姥道。

金山一語不發,起手便攻。黑衣長劍,冷光爍爍,護衛懷中嬰兒。數度臨危,不欲久戰,騰躍而走,金山、毒姥姥緊追不捨,眾黑衣緊隨其後。唯剩一個黑衣頓步,劍光抖擻,意欲結果這孤兒寡母。

吳馨抱緊何明,退無可退,閉目就死之刻,忽見黑衣一動不動,直挺倒地。繼而一個滄桑聲音:「帶、帶明兒離開……」

「公公……」吳馨奔至其前,眼見竹筒毒針落地,人已不可復生。唯恐玄沙之人去而復返,吳馨撿起竹筒,拉著何明,慌忙逃離。

再說另一方,金山、毒姥姥追至城外樹林,將其人團團圍住。無有浪費口舌,刀兵之下奪生。無奈,一人之力,不可獨抗玄沙二階臣。王子殞命,玉林心內大慟,揮袍攬住幼小屍身,奪路而去。

「遺孤已死,不必追趕。」毒姥姥道,眾人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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瓊林。

話說當日,辛元持劍上堂,被罰關入禁閉。心頭悵惘,卻也終究無奈。想來總有分別,也不在歲月早晚,且舒心懷。數日過後,芮微打開石門,道:「辛元,快出來。」辛元閉目而出,看得日光耀眼,方才將心裡一番話,講於芮微聽。

「小子發燒否?又在說胡話。」芮微道。

辛元嘆了口氣,道:「今生無緣,只等來世,希望……」話未說完,便叫一個饅頭堵住:「休再說胡話,掌門只等你去救命。」

「救命?」辛元不解之際,芮微早已替其換衣,道:「看看,這還像咱們畫部弟子。」

辛元急道:「什麼救命,煩請師兄告知。」

芮微嘆了口氣,道:「也不知你二者,是否當真有緣。三日前,夢主正欲離開瓊林之時,公主玉嬌容忽染惡疾,一病不起。眾人擔憂公主病情,只好暫留在此。」

「什麼?!」辛元不可置信:「簡嘉,還未離開?」說話間捉住芮微手臂,未知辛元何處來得這好氣力,芮微連連告饒,道:「棋部首座言,心病還須心藥醫,是以讓你去救命。」

「那還等甚,吾等快去。」辛元道畢,已然不見蹤影。

芮微氣道:「辛元,可知人在何處?」

「便是鳳凰台,鍾靈園。」夏風飄送聲音,正是辛元。

「算你蒙對了,喂,等等吾。」芮微提步追上。

到得鍾靈園,果然見到玉嬌容,一身素衣,面無血色。

「簡嘉、簡嘉你怎麼了?」心焦不已,眼淚簌落,滴落嬌容雙頰,隱隱泛出紅暈。

「辛元。」邵奕道,「吾等皆已施藥,讓你前來,是為喚醒公主神識。」

「是。」辛元抹乾眼淚,連聲呼喚。

說也奇怪,玉嬌容似乎耳聞其聲,面色漸漸恢復紅暈,嗖忽之間,竟然睜開雙眼:「辛、辛元……娘親……」玉瑤瑛撥開辛元,坐於床邊。鬼門關前走一遭,嬌容失色,伏在母親肩頭,清淚漣漣。

「既已醒轉,休養幾日,便可啟程。」士君夫道畢,轉身離開。

玉嬌容道:「可否讓吾與母親單獨談話。」

「是。」眾人退去。玉嬌容跪於床前,道:「孩兒心有所屬,還望母親大人成全。」

「你……」玉瑤瑛憤然起身,道:「可知你的身分,肩上重責。」

「孩兒不孝。」玉嬌容跪地叩首,額沁血痕:「嬌容自小離開娘親身邊,隻身來至瓊林,孤苦無依,就連唯一疼愛的姐姐,也早早染病而逝。這數十年來,若沒有辛元,朝夕相伴,孩兒只怕難以熬至今日,再見母面。」說話之間,淚如雨下。

玉瑤瑛手扶心口,淚雨飄零:「都是娘親的錯,不該讓你一人,遠走他方。」

「母親言重。」玉嬌容道,「母親予兒生命,嬌容便是萬死,也是值得。然則現下,另有一人,有恩於孩兒,不可相負,還望母親大人,原諒孩兒。」

玉瑤瑛沉默片刻,道:「待吾細思。」道畢,匆匆而去。

獨留玉嬌容,淚雨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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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凰台,邵奕詳稟辛元、玉嬌容之事,士君夫聞之大怒:「小子膽大包天,竟敢妄動心思,擾亂吾清淨之地,將辛元逐出瓊林!」此言一出,眾人大驚。

邵奕上前一步,道:「掌門容稟。玉嬌容於四部學藝,皆作男子裝扮,以為方便。此兩個孩子之間,不過同門情誼。以弟子愚見,若非此次夢主來訪,此事也不會發生。」

「爾之所言,皆歸咎於夢主麼!」士君夫怒氣未消。

邵奕道:「師父息怒。現下重要之事,並非此二人,而在瓊林與夢境兩交之好。」

「嗯?」士君夫心思瞬動,道:「速稟。」

邵奕道:「現下玄沙獨霸中原,與吾瓊林之間,早晚必有一戰。日前深闕異動,恐再無助戰之力。若能此刻與夢境結為同盟,實則有益無害。」

「師兄言之有理。」言畢盡道:「掌門容稟,辛元與夢境公主玉嬌容,可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日前弟子觀之,公主也有垂青之意。瓊林與夢境,若能以此為契機,結為秦晉之好,同抗玄沙,此之所謂。」

「嗯。」士君夫沉眉細思一陣,抬眼見到西白馬,閉目不語,便道:「西白馬,以爾之意作何?」

西白馬拱手道:「回稟掌門,弟子不曉究竟。只記師父教誨,千里姻緣,興衰成敗,皆由天定,吾等宜順天意而為,不可自作主張。」

「噢?」士君夫再問,「以爾之意,天意若何?」

西白馬道:「弟子安敢妄斷,且請觀天象,自得答案。」

士君夫閉目冥思:「從前掌門師兄當此要事,每每自觀天象,秉承天意而為。下一輩弟子中,唯獨邵晨、景陽二人,可堪此任。然則現下……唉……」嘆息一聲,道:「既然如此,便由吾與夢境法師各設一壇,以觀天意,再作打算。」

計議已定,眾人退去。(待續)

[1] 語出:東漢班固《白虎通義》,原文:「三綱者何謂也?謂君臣、父子、夫婦也。……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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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